可她们也不能像从前那般了。
唯一不同的便是,那日相救的少年会常来看她,还是在深夜,但并未与她见面,只是站在窗外,不言语,只吹箫。
箫声婉转动听,更有几分安神。
夜夜睡不着,又爱做噩梦的她,竟也慢慢的能沉沉睡了过去。
终在一夜,她将屋中那扇窗户打开,少年一身黑衣,今夜懒懒散散靠着树干,食指与中指夹着一片绿叶放在嘴边,她这才得知,那夜夜响起的并非是箫声。
“你夜夜来这,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这是她对少年说的第一句话。
少年闻言,翻身落于地面,随手将散落的发须抚开,眉眼间有淡淡笑意:“倒也不是。”
“?”
“我来这,是想护一人。”
“……”
自那夜之后,少年来的越发勤快,白日里远远的看向外面,总能看到他的身影,手上背上大包小包的,见到她又总能露出笑颜,那笑容明媚如阳,她觉得熟悉又陌生。
少年日日给她和银杏带好吃的好玩的,还给她寻了大夫来,为她调理身子,却从未踏进她二人屋中,只在外面,远远的看着,时不时与她说京中趣事,看她喝药苦,又及时给她递去一块糖。
谢谭幽终于忍不住,再问:“你我从未相识,你为什么这般待我?”
“八岁那年,我因你才得以捡回一条命。”少年道:“而今,前来报恩。”
谢谭幽皱了皱眉:“我好像不记得了。”
“无妨,我记得也一样。”
少年真的待她太好太好,笑容又是那般的好看,莫名的吸引着她也忍不住扯唇,性格还如此的桀骜张扬又大胆。
“可以重新认识,我是燕恒。”
燕恒。
谢谭幽低低呢喃着这个名字,回想京中诸人,终于,她想起了,燕恒,燕王爷独子,出生便被封世子,在京中倒是从未见过,但她曾在宫中听到过人讨论这位燕世子,武功一绝,小小年纪便上了战场,如今已经是一支军队的小副将。
也正是因此,她万分震惊。
这般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还只是因一个她不记得的救命之恩。
所以,她时常恍惚又觉不真实,可事实告诉她,就是真的,那一年,她身边不止有银杏,还多了一个总是说要护着她长长久久的少年郎。
也是那一年,少年在庄子里给她种了一院的梅花树,冬日来临,梅花极美,她立于树下,大雪纷飞,迷了她的眼,可她还是能看清梅林之中的少年。
是夜,月光洒下。
少年为她撑伞,平日里看着挺桀骜张扬的一个人,忽然收了所有桀骜不驯之气,只余温柔,嗓音亦是:“除夕快乐,愿往后年年你能永远自由,做想做之事。”
竟然是除夕了。
时间过得好快啊。
她看着面前已经陪了她很久,给她讲很多事,日日来看她又教她很多的人。
其实,他性子应当不是这样的吧,可是每每见她,他总是最开朗爱笑的性格,比很久之前的她还要耀眼明亮。
“你怎么待我这样好。”她低低问。
少年唇角含笑:“因为你是谢谭幽啊。”
“不是了。”谢谭幽道:“我再也不是谢谭幽了,如今,不过是被亲生父亲抛弃之人。”
“于我而言,你便是。”少年道:“不必纠结从前,应当过好之后,你别怕,好日子即将来临,我总会护着你的。”
“你我不过相识一场,也许不久便要相互告别。”
“我从不食言,如果你愿,我可以护你一辈子。”
谢谭幽手心收紧。
那时的她,在想什么呢,经历诸事,她其实不想被人保护了,她其实想回相府,总得要去寻仇吧,那一年的绝望崩溃,她还没有忘。
所以,谢谭幽说:“我想靠自己,可我没有能力自保。”
“这不简单。”少年笑道:“我会让你有能力。”
所以,后来,在谢谭幽最孤独无助的时候,少年教她武功,日日在她身边,保她不受辱。
情起之时,或许就是从那开始,只是谢谭幽从来不敢轻易说出口,她再也不是风光一时的谢谭幽,而是除了这个破庄子便再也没有家的少女。
而他是燕恒啊,以后可是要继承燕王衣钵,是最耀眼的存在,他朝她走来,便要放弃很多东西,所以,她也有在努力,也想着,变强变勇敢,可以站在他身侧。
还是那一年。
燕恒将她彻彻底底从深潭之中拉出,然后捧至高处,告诉她:“我在下面,你便永远不会入泥潭。”
“……”
“你要骄傲,要勇敢,要自由,爱自己,更是要待自己好一些。”
燕恒还说:“阿谭,你真的不要怕,我真的真的会永远在你身边,你不会是一个人的。”
第106章 前生:那三年
快乐又自由的日子过得总是很快。
那两年,她日夜习武,想的不过是自己有能力些,然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和银杏了,而她也是去报了仇,她踏夜杀了秦氏身边的老嬷嬷,用她们曾对待自己和银杏的方式报复在谢音柔身上。
看着她悲惨痛苦和秦氏吓得面色惨白又惊慌的面容,她很痛快。
那个时候,她也没想过回相府。
她在习武学文又学画,她想参加春闱,想有朝一日,以女子之身站在那庙堂之上,不靠任何人,就只是自己。
燕恒说:“你可以的,我在那等你。”
他们在树下相约着之后,燕恒还半开玩笑,若真有那一日,他便做她的幕僚,辅助她成就自己心中所想,站在最高之处。
谢谭幽笑出声来:“你一个王爷世子,如今也是执掌千军的将军了,来日大好的前程,竟心甘情愿为我之幕僚?”
燕恒挑眉:“世子将军当腻了,幕僚应当更加有趣。”
“行不行啊?”
燕恒眉眼不羁:“若真有那日,你便应了本世子。”
“可是,战场需要你。”谢谭幽道:“很多人说你厉害,是世子又是将军,这辈子有的是无限风光,你不该放弃,也不能放弃,为将者,当永生护百姓周全。”
“可除了百姓,我还想护一人。”
“……”
梅花清香,弥漫在彼此鼻尖,谢谭幽心头微微跳动,可面色依旧平静,彼此对视很久,都没有再开口。
后来,真正分别那天,谢谭幽穿了一身红裙,很是耀眼好看,燕恒有些失神,是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谢谭幽,但他很开心,因为曾经那个爱笑又张扬骄傲大胆的少女回来了。
不再是因被欺负一年畏畏缩缩又柔弱,还总说抱歉之人。
燕恒静静看着谢谭幽,很久很久之后,才开口:“阿谭,明日我就不能来看你了。”
谢谭幽怔了一瞬,“你要去何处?”
红裙飘扬,她眼尾勾着笑::那你后日来吗?”
“你希望我来吗?”燕恒反问。
“……”
“不希望。”
“那我以后都不来了。”
谢谭幽喉头一梗:“那你现在就走吧,永远别来了!”
“我逗你的。”燕恒忽而爽朗大笑出声:“阿谭在这,我怎会不来。”
“那你到底要去何处?”
“战场,再立个军功。”燕恒道:“然后回来娶你。”
谢谭幽心头怦怦乱跳,脸红的不行:“谁要嫁给你了?”
“你啊。”
“不要脸。”谢谭幽一脸羞赧傲气:“我又不喜欢你。”
可话说出,脸却越发红,甚至是不敢去看燕恒面容。
燕恒无奈笑笑:“最多一年我就回来,你等着我好不好?”
谢谭幽终是轻轻点头,却又忍不住轻叹:“你不在就没人陪我玩了,而我不知何时才能真正回京,也许明年或是之后。”
“阿谭那般棒,就赶明年的春闱,而我可能也是那个时候回来,到时阿谭有了能力可别忘了我啊。”
“放心吧,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燕世子啊。”
看着燕恒三步一回头的看她和她说再见,谢谭幽眉眼弯弯,心头想的是,她怎么可能会忘了燕恒呢,这般好的人,应当值得她记住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
回想,初见,是她报着去死的心态,如果那日,燕恒没有出现,她与银杏都会死去的,可燕恒出现了,不止救了她们,还日日在窗外守着,后来,更是将她一点一点从泥潭沼泽之中救出,本是身处阴暗之地,忽然就在那一刻,她的头顶,身体,一点点明亮起来。
她不想死了,她想好好活着。
然后现在,等明年,等春闱,等燕恒。
可老天似乎只允许她快乐一段时日,燕恒走的第一个月,一道圣旨下来,她莫名成了云启的未婚妻,听银杏说相府的人在外面,要接她回去,她惊的面色惨白。
好像是昏迷了。
一觉醒来,她再也记不得燕恒,银杏也与她一样。
回相府之时,她带着满身的病痛,没有人喜欢她的,由其秦氏与谢音柔,所以,在西街,她的清白被毁了,满城流言蜚语,辱骂,各种各样的,难听极了。
渐渐的,她就不敢出院落了,后来,还是被银杏劝着去后花园走走,就是在那里,她遇见了云启,蓝色的长袍,背影,莫名熟悉。
云启说,他们在庄子里相识三年,还说了很多很多她都不记得的事。
她害怕恐慌,云启就日日在她身边,又日复一日说着那三年。
谢谭幽脑中有零碎的片段,她觉得那不是云启,可那时的她,压根想不到,这世上,除了云启谁还会对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