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现场一片混乱残忍。
今日死去的人都被人分食的干干净净,只剩下骨头,直至天亮,这场悲剧才渐渐停歇,第一抹阳光洒下,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冰凉,一眼望去,是一地的血与白骨,回眸,沙尘浓烟滚滚,是他们被毁的家园。
也是此刻,他们忽然明白,漓国放弃他们了,再也不会保护他们了。
很久之前,凌城不是没有被他国攻过又占有过,可他们城中百姓无一人伤亡的,不过是因身后有漓国军,而今,身后亦是有漓国军,却不会再向他们敞开城门。
*
兰城,将军府中。
“父亲,出事了。”秦国公第三子秦奚快步走进秦国公书房。
“何事。”秦国公冷冷皱眉:“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秦奚垂眸:“城外那些百姓生了乱。”
“暗地杀了就是,何必慌张。”
“不是的,父亲。”秦奚一想到下面之人禀报的话就直犯恶心,硬是咬着牙道:“那些百姓估计是饿疯了,竟然吃人肉喝人血。”
秦国公面色大变,却又很快平静下来,“燕恒何时到兰城外?”
“大约一日。”秦奚道:“按他路程,理应早到了,就是不知为何慢了几日。”
“父亲要迎燕恒入城?”
“自然要迎。”秦国公道:“不仅要迎,还要助他去救燕家军。”
“可陛下不是说……”
秦国公打断秦奚的话:“此事,七皇子另有安排。”
秦奚抱拳应是:“那城外百姓,我们该如何解决?”
闻言,秦国公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继续派人暗中盯着,死人不要紧,只要不让他们离开就好。”
“是。”
“不仅不能离开,还要让他们知晓不能离开是因为燕恒违抗陛下之命,执意要用他们和周边几城去换燕家军。”
秦奚抬眸,忽然一下子就明白为什么秦国公会任由那些百姓在那,还派人暗中盯着,原来,竟是为燕恒准备的。
*
京城,一下子忽然就变了天。
萧然追查南燕刺客一案时,遭人刺杀,刺客被温凛抓住,审问半日,竟是审出一件惊涛大案,刺客并非要杀萧然,而是要杀一旁的谢谭幽,只因其曾在一月前见过沈国公的孙女,更是曾与她同住屋檐下。
沈国公三字才现,便让整个京城大震。
云崇第一时间知晓,便命人召谢谭幽觐见,当着满朝文武之面询问。
瞧着跪在大殿之上,迎着众人揣测目光,仍旧不卑不亢的谢谭幽,云崇面色凉薄又阴狠:“你一月前见过谋反罪臣沈国公的孙女?”
“不瞒陛下。”谢谭幽淡淡道:“臣妇也是一月前才知,曾经相府里的沈姨娘就是沈国公的孙女沈清。”
闻言,满朝文武目瞪口呆。
沈国公府居然真的还有人活着?不止活着,还被曾经的当朝宰相纳为妾室。
“至于为何有人因此前来刺杀臣妇,臣妇以为是心虚。”
“心虚?”
“是。”谢谭幽道:“当日,臣妇才知晓沈清身份,沈清便被人杀害,足以说明,有人早就知晓沈清身份,提前将人杀了,是怕她说出什么。”
“比如。”谢谭幽话音顿了顿,忽而抬眸直视云崇,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落下:“当年,沈国公府是被人陷害才至此。”
“大胆!”云崇将手中把玩着的玉珠猛的摔在桌上。
朝臣更是震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帝师盯着谢谭幽,身后拳头攥紧又松开。
萧然与温凛站在大臣之中,暗暗将朝中之人神情记下。
“陛下。”谢谭幽又垂下眸去:“沈清隐藏身份那么多年不被人知晓,后来不过现了一次身便被人杀害,足以证明,是有人在暗中寻沈国公府之人又或是早就盯上,只需时机,再将其杀害。”
“不然,刺客杀沈清是为何?总不能是为国。”谢谭幽道:“若当真为国,又为何不寻陛下?”
“放肆!”云崇怒道:“先帝亲判之案,岂是你能随意揣测的?”
第115章
文武百官齐齐跪地,高呼:“陛下息怒。”
整个干清宫上下,都被一声陛下息怒震住,声音过去又恢复平静,朝臣大气都不敢出,关于沈国公府一事,唯有从先帝在时的老臣最为清楚,其余的也只是听说,他是个谋反罪臣,可又有人说,沈国公未谋反前,可是个大忠臣。
也有人私下不解,既是忠臣何以会谋反,得到的答案只是,有了权自当更想进一步。
“臣妇并未揣测。”谢谭幽语声铿锵,丝毫不惧帝王之怒:“当日沈清在临死前告知臣妇,沈国公府并未谋反,当年,沈国公父子乃是受先帝传令,才提前出城。”
眼下,刺客背后之人暂不知是何人,她不能太早说出银杏,只能用沈清。
闻言,朝臣又被惊的面面相觑。
先帝传令?可先帝不是……
云崇手握成拳,一张脸已经沉的快要滴出水来,声音冷又慢:“当年,先帝传令的是安国公,这事朝中老臣皆知,再者,沈国公全府早在那年于街口被斩首示众,而今,你可能否保证那个沈清真的是沈清?”
“如若陛下一点都不信她是沈清,便不会召臣妇觐见。”
“陛下。”温凛也在此时出声,“当日,臣也在场,臣可以确认,那就是沈国公的孙女,沈清。”
云崇眼神一凛:“当真是罪臣之后?”
“是。”
得到肯定答案,云崇慢慢摩挲着手指,冷冷鹰眸一瞬不瞬的盯着谢谭幽与温凛。
他记得,那一年,先帝派了定国老将军亲自行刑,街口周围被定国军围的水泄不通,不少大臣也在场,亲眼看着沈国公府众人被砍了头,那样的场景,没有人能逃脱得了,只有人能偷龙转凤。
偷龙转凤。
……
云崇眼眸微微眯起,忽而想起曾在干清宫外偷听到先帝与暗影的对话。
先帝性子总是豪迈又温柔的,上至朝臣下至百姓,无一人不喜他,不忠他,只因,他心中有大志,承诺要还百姓一个盛世太平,海晏河清的景象,在位时期发布的政令,都是于百姓有溢处的,他像一个很伟大的引路人,带领着众人走上正确的道路。
所以,那个时候,漓国上下都在以天下一统,海晏河清为目标,就算头发花白的老臣也像十几岁的青年,十分有干劲。
也是那个时候,不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感叹,漓国有此君王,实属一大幸事。
云崇也是一直这样认为的,即便小时候过得很苦,也没见过几次先帝,他也从没怨恨过什么,每每听旁人夸先帝之时,他满脸的骄傲与欣喜,由其后来,能时常陪在先帝身边,他更是时常觉得像在做梦一样,也曾想过,以后也要做和先帝一样的人。
可就在沈国公全府被砍头的第三日,他听到了先帝与历代皇帝身边的暗影对话。
先帝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漠无情:“事情办的如何?”
“陛下恕罪,还没找到沈国公府的两个幼童,但请陛下放心,属下会多加派人手,一定会杀了那两个幼童。”
“废物。”先帝语声参杂了怒气:“连两个幼童都奈何不了,朕养你们有何用?”
“陛下恕罪。”暗影忙跪地。
先帝道:“多派人手,一定要将沈国公府血脉清理干净。”
“是。”
“再派人盯着安国公府和定国将军府,若有异动,第一时间告知朕。”
“是。”
云崇无法形容那个时候的心情,震惊复杂又是恐惧,他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心境早已不如从前,后来先帝去了,暗影跟了他,他是用了不少手段,才从暗影头子那里得知先帝那些年真正的所作所为。
他什么都知道的,可他还是什么也不能说,他是漓国之君,先帝之子,人人道他最为孝顺先帝,也是因此,百姓朝臣才会在一开始,没有任何异议的忠于他这个母妃只是一个小小宫女的皇子,可若他公然反责先帝,或是当年之事爆出,漓国定当大乱。
所以,他只能往下瞒去,甚至不惜铲除一些人。
可云崇怎么都没想到,沈国公三字会再重现,不止重现,沈国公的孙女沈清也现身了,现下虽死了,却是留下当年,是先帝传令的话语,此事一旦传出,定会惹得朝堂上下与民间百姓议论纷纷,皆时,朝堂定不会像现在这般安稳,由其,现在漓国还在与他国打仗之中,绝对不能乱。
定了定心神,云崇终是站起身来,绕开桌案,俯视下面跪成一片的朝臣,最终又将目光定在温凛与谢谭幽身上:“当年,沈国公府全部人被斩首示众,是绝对不可能还有人活在这个世上。”
默了会,云崇又道:“帝师当日好像也在场。”
帝师闻言,轻轻颔首:“臣的确在。”
“当日,沈国公府被满门抄斩之时,周围可都是定国军?”
“正是。”
“依帝师看,犯人逃脱的几率占几成?”
“零。”
“……”
云崇冷笑:“那你二人见到的那沈清定是假的。”
谢谭幽道:“若是假的,刺客何以要杀她又要杀见过她的臣妇?”
“或许她得罪了什么人。”云崇声音已经很是平静,显得云淡风轻:“再者,你又能拿什么证明她就是沈清?”
“当年,沈国公府被斩首可是定国老将军亲自行刑,若沈国公府有人逃出,定国老将军可是要担罪责。”
罪责两个字,云崇咬的格外重。
“……”
谢谭幽手心下意识收紧。
从云崇的语气中她察觉到了威胁之意,几乎是一瞬间,她先前起过的那个大胆念头,又再度升起。
沈国公府没有谋反,也的确是被人陷害的。
那陷害之人,曾位高权重。
!!
先帝!
想明白的一瞬间,谢谭幽脸上血色快速褪去,心头震惊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