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深潭黑水,而那水下是一条黑色巨蟒,不会吃人,只是人看到它会被吓死。”云启声音放缓,音却咬的极重:“谢谭幽啊,曾在那里呆了很久。”
燕恒呼吸一滞,抬眸看他。
对上他双眸,云启唇角笑意加深:“那一年,她一直在等你,但你没有来,太可惜了,你没看到她向我求饶,如狗一般,也没看到她哭了又哭怕了又怕,但她没有寻死,因为她在等你。”
那一年,是谢谭幽又一次想起燕恒,黑云死后,她用黑云曾教她的法子,传信于燕恒,她忽然怕云启,怕所有人,回想今生,她好像能信任,又真的能带她走的人,只有燕恒了,她不知道燕恒是否还恨着她,给他去信也是想试试,让谢谭幽没想到的是,燕恒很快回了信,说让她等他。
她便真的等着他,即便身处这令人恐惧到头皮发麻的地方,依然等着。
“所以啊,后来,她恨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让她怕又让她独自承受。”
“我不是没有来。”燕恒身侧拳头收紧,声音阴沉而暗哑:“是你拦住了她的所有求救声,又模仿我的字迹。”
“若她唤我,无论多远,我总会来的。”
“她也没有恨我,只是又忘了我。”
云启挑眉,有些讶异:“你知道?”
“你居然知道?”整个死牢之中,充斥着云启低低又阴暗笑声。
可若仔细听,又是能听见潭水涌动声,是巨蟒游动。
那里燕恒知道的,也不是什么深潭,就是很普通的水牢,水混浊又黑暗,巨蟒之大,一眼就能看清,人若一直在那,会疯的,会死的。
而他是如何知晓的呢。
是在死后,魂魄在这世间流转,他又回到当年在庄子之时,他们快乐又自由的时光,那个时候呢,他才发现,原来,少女眼底也有羞赧与情意,只是年少的他,只顾表达自己,听着少女那些羞赧话语,还以为她真的是不喜欢他。
一年又一年,他跟着谢谭幽一起活,看着她失忆又无助,还有那西街之处被继母设计清白尽毁,所以今生,他中毒醒来,还是强撑着身子赶去,那个时候是心中有气的,为什么又不等他就回京,京中险恶,云启随时想要下手,若他不在,她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他还看到了那几年的七皇子府邸生活,其实她不快乐的,从始至终,云启娶她,从不为相府,只是为他,为他的臣服,为那八十万燕家军,即便后来,他真的臣服,云启还是不信他,选择让谢谭幽来让他死。
让他后来的时光中,经历废人又经历与昔日属下离心,是要一点一点将他的傲骨打碎。
又看到了宫中,谢谭幽真的孤单又可怜,没有人抱抱她,夜里偷偷哭泣时,兴许,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那双眼,始终是迷茫的。
那几年,很多人都在欺负她,她不忍,便是云启的折磨,若忍了便是人人都能踩她一脚,燕恒看的都想要冲上去,却发现,自己如今只是一缕魂魄,当真悲哀。
他不知道,他的阿谭怎么就变成这样子?更不知道这一生,他到底在活什么?护不住母妃,护不住燕家军,阿谭也护不住,不仅护不住,还不知道她在宫中受了那么多的欺负。
而他,还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对她说过很多狠话,那个时候,他就觉得,哪有什么东西能真的忘记所有?谢谭幽这般喜欢云启,定当也是选择忘了他的。
他还是受了云启的挑拨啊,果然,嫉妒之心不仅会让人疯还会让人死的。
后来,入了阎王殿,以骨换取阿谭得以再来一次的机会,是八次,也是八骨。
所以一朝重生的那几年,他身子不如现下,屡屡重伤又中毒,次次九死一生,每次去见阿谭,都是病体,在她生病的那三年,其实,燕恒也是生了重病,不过是,一个以药物救命,另一个则是被一人以命救命。
“云启,你该死!”燕恒轻轻闭上又睁开的双眸一片血红,周身戾气极重,如前来索命的恶鬼,他一拳砸在云启面颊,发了狠道:“我杀了那些欺辱过阿谭的朝臣,单单留下你与石衡,你可知为什么?”
云启吃痛,又是一拳袭来,燕恒速度太快,他躲避不及,已经挨了不知几拳,嘴巴里全是血,眸子却仍有笑意,似挑衅:“我知道,因为你得求我,不求,谢谭幽就会死在你面前。”
说着,他又笑出声来:“上一次,她看着你死,她疯了,这一次,你看着她死,你又会不会疯?”
燕恒道:“若我以我之命护她,她便不会死。”
“以你之命?”云启嗤笑:“又能护住多久,你不如跪在我脚下,我们回归从前,我问鼎高位,阿谭在我身侧,你乖乖替我收拾战场残局,这样,彼此都好。”
“可以护一生,一辈子。”燕恒又是一拳砸下,声音冷的渗人:“而,我要你活着,便是要让你亲眼看着,你所求的所有都被旁人所占,让你疼让你怕又让你生不如死。”
死太简单了,一箭的事,而云启不配。
第136章 今日二更。
乌云散去,天空又涌上强烈光亮。
燕恒出了死牢,阳光刺的他几乎落了泪,闭了闭眼,将心头情绪一点一点压下,然后避开宫中守卫出了宫。
他没有回晚幽院,而是去了书房,现下身上全是阴暗潮湿与血腥之味,得清理干净了才能去见谢谭幽。
燕恒道:“别让人进来。”
黑风忙应声。
谢谭幽本想去找燕恒,却听闻他出府了,心下止不住担忧,从回来了都还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出府是做什么?眼下,听说他回府后去了书房,忙起身出了院落。
书房周围,有不少暗卫,黑风也在门外守着,一片阴沉沉的,谢谭幽轻轻皱眉,才只是白日,怎么人都到这了,她眼眸微转,也未走正门,而是翻墙入书房。
暗处的暗卫面面相觑:“那是王妃?”
“嗯。”一暗卫点头:“王爷说不许人进入,需不需拦?”
“你敢拦?”暗卫小队帅横了他一眼:“王爷早已将自己所有在王妃面前显露,可见王妃在王爷心头多重,若拦了王爷定当生气,再者,王爷不过是沐浴,又不做什么,人家是夫妻,有什么见不得的。”
要是里面有女人,他们兴许会拦一拦……
“……”
“队长说的在理。”
几人便真不拦,就直直看着谢谭幽进去。
黑风见到谢谭幽,怔了一瞬,唤道:“王妃。”
说着还不忘回眸看了看。
谢谭幽看他这动作,眉头皱的更深了,“燕恒在里面吗?”
“王爷在沐浴。”
“……”
谢谭幽回眸看了看这四周暗卫,只是沐浴需要这么多人守着?
有点不信。
但还是淡淡道了句:“那我等会过来。”
说完便转身就走,正当黑风以为她真要走了之时,只见眼前一个白影闪过,他看过去,谢谭幽已经站在窗边。
黑风:“……”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怪,看着这里与平常白日不太一样,她心头总是隐隐担忧的,就是想看看燕恒此刻在做什么。
谢谭幽正想将窗户推开,手才伸出去,那窗户到是自己开了,紧接着,一张面容就出现在眼前,眉眼如画,眼底含着笑意,一袭简单白衣,让谢谭幽一时失神。
“做什么呢。”燕恒攥着她手腕,轻轻摩挲又下滑,搂住谢谭幽的腰身,将人抱了进来,窗户合上,谢谭幽回神,鼻息之间萦绕热气清香。
燕恒搂着她腰身的手未松,垂眸看着她,脑海之中全是上一世她最难熬的那些年,手心收紧,是怕是疼,忽然就怕如今是一场梦,唯有靠着她,熟悉梅花香气萦绕,他才能渐渐安下心来。
谢谭幽紧挨着燕恒胸膛,耳畔边全是自己与他的心跳之声,扑通扑通,她呼吸变沉,耳垂也止不住的微微泛红。
“你受伤了吗?”谢谭幽忍着心头悸动,上下打量燕恒,暗卫齐聚,黑风还守着,面色又怪异,若不是受了伤,她想不到其他。
燕恒摇头:“有事吩咐。”
“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不是。”谢谭幽将燕恒推开些,仰头看着他,这一身白衣让她想起那三年,她喉头渐渐翻滚:“我怕你生气。”
一开口,鼻尖就酸了。
燕恒听着心头也是不好受,眼底红意还未散去,他终是没忍住,俯身,吻去她眼角滑落的泪水,声音沙哑:“阿谭,抱歉,是我不好。”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心头担忧,你受伤我也是心疼的。”
“没有。”听着燕恒这般话语,谢谭幽泪水疯狂掉落,每每看着燕恒,尤其是他跟她道歉又或者唤她阿谭时,她心头总是又酸涩又委屈,声音也开始哽咽:“你很好,比所有人都要好,是我不好。”
“那日桃林,也不是旁人伤的我,是我自己。”
“你自己。”燕恒不解看向她手腕,想去看那伤口却又硬生生的忍住了,他怕她不愿。
谢谭幽一点一点将袖口往上捋,将结痂伤口展露在燕恒眼前,燕恒只看了一眼,浑身便狠狠一震,与其说伤口,不如说是硬生生以匕首为笔写下的两个字。
字迹清晰却紊乱,那个时候当是紧急时刻,而谢谭幽为何要在手上刻下燕恒二字,燕恒心头其实有了想法,也不是现下才有,是出征之前便有,此时此刻,他一颗心疼的蜷缩起来,伸手轻轻抚过结痂之处,张口还是想问问疼不疼,为什么,却发现喉头疼的他几乎要晕死过去。
一双眼红的一塌糊涂,泪珠缓缓流淌至鼻尖唇瓣,深吸一口气,又缓了好久才总算说出三个字:“为什么。”
“我……”谢谭幽垂眸,死死咬着唇,如果要说,她就要把前世所有说出来,明明先前已经决定好的,可如今话到嘴边又有些退缩。
今日梦中。
她可是杀了燕家军啊和让万千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场梦,一时震的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就怕了。
如果坦言,真的是因为她才这样,那她日后该如何面对王府暗卫与如今还尚存活的燕家军,那里有燕恒的亲友兄弟,有他称为叔伯的将军,倘若,他们真因她而死,她该怎么办呢?
可回首今生燕恒种种,她身侧拳头紧紧攥着,心头还是很想说出,还是想告诉燕恒,她不愿燕恒困在上一世,她也想燕恒知晓,上一世,其实她也是喜欢他的,抬起头来,微微张口,想要说话,可话到嘴边又被人堵了回去。
两片柔软唇瓣相碰,与那次温柔青涩不一样,唇齿相交,汹涌而猛烈,像是要把人吞进腹中,又紧紧拥着,吻得醉生梦死又不知外物。
谢谭幽有些喘不过气,伸手抵住燕恒胸膛,想要离开,燕恒察觉,收紧了搂住她腰身的手,二人步子凌乱,步步后退,最终抵在那案桌之上,谢谭幽微微喘息着,只能仰头迎合着,又承受着燕恒凶涌而深重的吻。
“阿谭。”很久之后,燕恒才慢慢起身,双眸满是克制情欲,声音好听到像是蛊惑:“我离开时,你说过的。”
“……”
谢谭幽面颊滚烫又泛红,心头扑通扑通跳不停,知道燕恒说的是什么,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双手搂住燕恒脖颈,又吻了上去。
燕恒将这吻加深,搂着她腰间的手缓缓滑动游走至她身体,热气喘息弥漫整个书房。
“主子,宫内有消息传来。”
“……”
黑风见里面没动静,轻轻扣了扣书法门,道:“主子,是萧然。”
燕恒动作一顿,缓缓起身,眉间欲意慢慢退去,轻叹一声,似是无奈。
谢谭幽笑出声来:“你去吧。”
燕恒不动。
谢谭幽推开燕恒,脸颊还有红意,大眼睛弯弯,轻声道:“兴许是有事,我等你回来。”
燕恒伸手捏了捏眉心,垂下的眸是几抹尴尬和浅笑,替谢谭幽理了理微乱的衣裙,又轻轻吻了吻她唇角,“等我回来。”
“好。”
谢谭幽看着燕恒无奈又有些不乐意的穿衣,捂唇直笑,刚才的紧张悲痛与害怕好像都是不在了,她不禁想,如果她与燕恒一直这样下去,其实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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