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是文安伯府的嫡女夏宁安,她眼珠来回转动,似是无心,望着谢谭幽道:“你也过来了?”
察觉众人目光,又是觉得不妥,眸中满是歉疚:“抱歉,我一时不知怎么称呼你。”
“谢姓是你父亲冠与你的,如今你与他断亲,此时,又没了相府,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请勿怪。”
此话出,有人轻笑出声,语气之中满是鄙夷:“活了这么多年,我还头一次听说这样的,在外三年就是不一样,与我们京中女子就是不同,这样的冷又绝情。”
“谁说不是呢。”
孟南溪神色有些不好看,却也并未开口,而是随众人看向谢谭幽。
夏宁安见状,还以为是谢谭幽种种此举孟南溪也是厌恶的,前几日就听闻,孟南溪生辰之日,邀约诸多贵女,是想为燕恒重新择选王妃,是以,今日贵女才纷纷卯足了劲穿衣打扮。
如今看来,传闻不假。
试问,哪个女人愿意接受一个狼心狗肺之人做儿媳?
夏宁安顿了顿,接着道:“自你回了京中,流言是一日都未少过,不是勾引妹妹的未婚夫便是突然的从七皇妃成了燕王妃,又是什么嫡母二妹,再是相府没落设谢府,断亲等等。”
“听闻你多次,如今终于见到真人了,只是有些令人失望啊。”她低叹。
云裳听了半天早就忍不住了,站起身想开口骂人,却被谢谭幽伸手拦住。
谢谭幽抬眸看对面的夏宁安,眸子冷清,无任何情绪,声音更是:“夏小姐失望什么呢?我的容貌还是其他?”
夏宁安神色不变,微微笑着不说话,可那神情谁又会看不明白呢,众人翘首以盼,只当看戏。
谢谭幽淡淡道:“不论你失望什么,都不必同我言说,我不会改,我亦不是为你而活。”
“还有你说的谢一姓氏。”说到此处,谢谭幽轻笑出声:“夏小姐年纪小,不若去问问你家中长辈,这谢氏何处而来。”
夏宁安面色一沉,她最是厌恶旁人这副神情看她,想开口,却被谢谭幽堵了回去。
“二十年前,我外祖父尚在人世,彼时,谢靖不叫谢靖,原叫宋澜,还是寒窗苦读十年都不曾考上的穷书生,又一次入京赶考,在路上遇被坏人抢了钱财又受了伤,是我外祖父出手相救,给其银两,让其继续上京赶考。”
“两年后再遇,他刚过初考,知我外祖身份,却扬言要弃文,而做外祖父之学生,入军营当将军,可外祖父却说,他善文并非武,这么些年是没好的环境,才荒废了半生,外祖父瞧他可怜,安置他,甚至让我能文能武的三舅传授其学业。”
“后来,他考上榜眼,高兴之余再次跪在定国将军府门前,称若外祖父不收他,便要长跪不起,整整一日,外祖父无法,让三舅舅收他做文下弟子,并赐谢姓,单名一个靖,愿他忠义两全,仕途高升。”
“此后,他便真的节节高升,为礼部尚书时与我母亲成婚,三年后,更是成为一朝宰相。”
“所以。”谢谭幽眼睫慢慢垂下,眼尾勾起笑意,扯动那颗耀眼红痣,声音讽又清明:“这谢姓是我外祖所赐,就算没了谢靖,我依然可以用谢字,就算无靠山家人,我也依然是宁月公主之女,定国老将军唯一的孙女。”
“都说女子靠夫家。”
“可我靠的从不是丞相府,母亲亦是。”
她的母亲亦是能文能武,是正一品公主,是定国大将军府嫡女,怎会靠区区一个谢靖,因谢靖荣耀加身?
说仔细些。
是谢靖靠着他们定国大将军府。
“就算定国将军府不在了,我依然还可以是谢谭幽。”
谢谭幽迎着众人目光,丝毫不怯场,眉眼之间是许久未有过的傲然之气,唇角含笑,可这笑并未达到眼底,有些冷,无端的让人心头生寒。
蓝青色的裙子,和白皙肌肤衬得她更加清冷了。
偏偏她眉梢微微挑着。
一别经年,曾经见过年少时的谢谭幽,都有些许愣怔。
有些恍然。
似乎曾经的谢谭幽便是这般。
只是喜红裙,去到哪都是耀眼存在,逢人提及的便是定国将军府,而定国将军府无论定国老将军或是最小的小公子谁不宠着这唯一的表小姐。
今日,若是有人欺了她,明日,定国将军府诸人定当为其讨回公道。
似乎,每次她惹事,大多都是定国将军府善后,那几年,谁又不知,不能惹谢谭幽,因她背后是整个将军府,然后是有一个公主母亲,再是丞相府。
她的光芒是从不来源于丞相府的。
曾经,来源于定国将军府。
而现在,她身后空无一人,她依然还可以还是谢谭幽。
是她想成为之人。
区区光芒,不过来源于本身。
“那么,夏小姐你呢?”谢谭幽冷笑:“离了文安伯府,你是谁,还是夏宁安吗?”
第36章
谢谭幽冰冷又鄙夷的话语,让夏宁安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我怎会离了文安伯府。”夏宁安冷哼:“我断不会做出如此狼心狗肺之事,我会一生陪伴父母左右。”
“那便是了。”谢谭幽道:“既不会做就好好的想着如何孝敬父母,管旁人之事做什么?”
“还是你以为你的言语能让我丢脸?”
谢谭幽神色平静:“那你便错了,我不在乎旁人看法。”
“世上竟有你如此不要脸之人。”
“关你屁事?”云裳到底没忍住,语声包裹怒意:“本公主看你才不要脸,你与她可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瞎说什么?”
夏宁安刚才缓缓扯出的笑意便是一僵。
“哦,本公主知道了。”云裳偏头道:“你与谢音柔是闺中好友,那你知不知道谢音柔才是不要脸的那个?”
“谁自己勾搭的我七哥,旁人不知道,本公主却是一清二楚!”
云裳本就是个急性子暴躁的,一段话下来,响彻整个大厅,她小脸都变得通红,却还是怒目看着夏宁安。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皆是震惊,倒不是震惊云裳所说,而是震惊一向脾气不好,不喜任何人的她竟会帮谢谭幽。
最震惊的还当属谢谭幽,她本以为云裳是云启胞妹,突然的靠近不是什么好事,却不想云裳会在这样的时候站出来帮她说话。
“若非谢谭幽设计引诱,她在城外那么久,怎的就会才回来就顶替了她的二妹?”夏宁安不敢与云裳起正面冲突,只是冷着眼,问自己想问。
“我也很想知道。”谢谭幽弯了弯唇:“不若夏小姐替我问问七皇子?为何在宫门口跪了一夜换一道娶我的圣旨?”
“可那是你妹妹的未婚夫,你不觉得这样有违常理吗?”一贵女抢在夏宁安前出声,柳眉微蹙,若有似无看了眼孟南溪,言语之间似是不赞同又有劝解:“再者,你后来又莫名其妙的成了燕王妃,之后更是又传出多种流言,什么燕王为你杀相府诸人,你状告生父等。”
“你平日不爱出府许是不知道,这些事早就被传的满城风雨,日后,是不会有人喜欢你这样的人的,若你来日当真嫁给燕王,怕也会……”
贵女顿了顿,似是低叹一声:“女子还是应当注重名声,自爱些,这都是我娘亲自小教我的,你……许是娘亲不在身边才会如此。”
“但只要你改,大家都还是会对你有所改观的。”
贵女声音温软,端的是一副温柔又知书达理。
谢谭幽觉得此人面熟,却想不起来是谁,听得耳边云裳冷冷道了一句:“林清,你便是因为这样,才讨你父兄嫌。”
林清。
想起了。
礼部尚书的庶女,一年前她姨娘被扶为平妻,而她也成了礼部尚书府的嫡次女。
谢谭幽垂眸理了理衣袖,嗓音依旧淡淡的:“有违常理吗?”
“回京这些日子以来,我出府次数屈指可数,圣旨之前我也从未见过七皇子,突然的圣旨赐婚,我不知道怎么就是我的过错。”
“我的确与你们一直在京中长大的女子不一样,这样的事换我,我会问男子何其心意,而不是去为难女子,世上女子本就艰难,可到头来,为难女子的还是女子。”
“更不会说什么有违常理,于我,说句大胆些的,我并不想嫁与七皇子。”
她话刚落,殿外就响起一道温润男声。
“她的确不想嫁我,是我钟意于她。”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云启含笑走来,目光直直望着一人,那样的神情惹多少人艳羡,谢谭幽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
“求父皇的是我,要娶她的是我,请诸位,莫要为难于她。”
“人之众多,七皇子还是慎言些。”谢谭幽挪了挪位置,道:“免得明日外头又有疯言疯语。”
云启这样的解释还不如不解释,此话若再传出去,众人更会戳着她骂,再者今日还是燕王府,主位便是燕恒的母妃,而燕恒,不知道此时在不在府中,若是被听见了,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想到此处,谢谭幽神色忽然就顿住了。
这种时候,她居然怕燕恒知晓了不好解释。
耳垂不受控制的发热,怕旁人看出什么,用力咬了咬唇,让自己吃痛才没有让热上脸颊。
“传言不过传言。”孟南溪也在此时开口:“我不曾信这些,只信眼前人。”
说着,她看向谢谭幽,笑道:“听闻你常年卧病在床,今日见你气色不错,可是身子好多了?”
“多谢王妃挂怀。”谢谭幽站起身,俯身道:“已经好多了。”
“那便好,我这有上好的药材,待晚些你回府时,我让人给你送去些。”
“多谢王妃。”谢谭幽心头轻轻跳动,对孟南溪她知晓的并不多,也怕今日种种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眼下听她口气,倒是不自觉的松下一口气。
“坐下吧,等会上了膳食,多吃些肉,你太瘦了。”孟南溪眉眼弯弯的,毫不遮掩她对谢谭幽的宠爱喜欢。
众人见状,面色各异,却也无人再敢说什么。
谢谭幽颔首,才刚坐下,孟南溪的声音再次传来:“阿恒还在城外办事,可能要晚些才到。”
虽是面对众人,可谢谭幽不知为何,有一种感觉,觉得她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心头微缩,不禁在想,燕恒此刻在做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因昨日他坦然说的喜欢二字。
如今想起他时,竟莫名其妙的会眼眶酸涩。
有种想哭之感。
为什么。
按理来说,被这样的人喜欢应该高兴才对。
可她就是莫名的想哭。
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