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恒垂眸看着桌上的几个醉鬼还有手腕间死死攥着的手,他心头轻叹,有些无奈,却也没再纵着萧然,挣脱被他一直禁锢的手。
“今夜,真的不行。”燕恒道:“待明日,本王再请诸位到炊烟记去。”
“为何不行?”萧然皱眉,酒上头了,便什么话都往外说:“莫不是有了夫人,就忘了我。”
“……”
“的确不行。”不等燕恒开口,温凛就站起身来,似是终于想起什么,眸中清明了些:“盖头还没掀,幽幽一个人会怕。”
刚才只顾着与燕恒说谢谭幽幼时之事,喝上头,竟差点忘了谢谭幽还一个人在屋里,盖头没掀,那么久,怕是饿坏了,又孤单。
想清楚,他一把推开萧然还想去拉燕恒的手,皱眉道:“去去去,醉了就赶紧回府,别扰了燕恒与幽幽入洞房。”
“洞房?”闻言,萧然瞬间清醒一半:“我也要去。”
“你去凑什么热闹?”温凛瞪他一眼。
“你懂什么?洞房一闹,才能体会二人之间情意。”
桌上的人,正值少年,都是爱玩的性子,有萧然一带头,便也吵着闹着要去闹洞房,嘴巴一个比一个会说,死的说成活的,举例多种闹洞房对二人之间的好处。
一人一言一语,倒像是为了他二人好才想去闹洞房,导致温凛也看向燕恒,没开口,可那眼神,不眼瞎都能知道他什么意思。
这般场面,让燕恒有些头疼,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拒绝理由来,这些人太过难缠,若是不应,怕不会放他走,他揉了揉眉心,嗓音淡了些:“我问问她。”
“还需要问?”萧然声音拔高:“谢谭幽不是挺喜欢热闹的,我记得。”
“她是喜欢热闹。”燕恒道:“但不是这般。”
太多人涌进,又都是男子,说话又没个分寸,她不免会害羞。
“那我跟你前去。”
燕恒:“……”
先前,怎么没发现萧然那么难缠。
最后,说了半个时辰,实在无法了,天色又越来越黑,他心头也是担忧,才走了出去,让几人跟在他身后,待谢谭幽应了再说。
上一世,在这样的夜里,她便是一个人,饿了很久,今日,他特地吩咐嬷嬷婢女前去陪她,可还是不放心,毕竟,并非什么相熟之人,怕是更难放得开,饿了怕是也极力忍着。
回院子的路上,燕恒走的极快,待到了屋外又忽然顿住步子,刚才不觉,现在只有一门之隔,他心脏跳的飞快。
扑通扑通。
他很清楚的听见一声又一声,喉头翻滚,理了理身上不存在的乱和灰尘,回眸扫了眼几个醉鬼,萧然还在那喊着让他慢些。
燕恒推门进去,屋内清香铺面而来,入眼的就是坐于红色床榻之上的谢谭幽,一屋的婢女嬷嬷,见到他纷纷俯身行礼:“王爷。”
谢谭幽早早就听见脚步声靠近,还不止一人,她知道大婚当夜闹洞房都是正常的,可要那么多的人瞧着她,或是整蛊她与燕恒,她心头还是有些慌乱,下意识的攥紧了手心。
燕恒反手将门关上,面色不变,唤道:“黑风。”
“将人拦在外面。”燕恒道:“若萧然再吵闹,将人直接丢出去。”
一屋子的婢女嬷嬷:“……”
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今夜这般,旁人也没有坏心,就是喜欢玩了些,直接扔出去,怕是会伤了彼此交情。
谢谭幽一怔,缓缓出声:“很多人吗?”
“嗯。”燕恒道:“他们要来看你,我不许。”
燕恒解释:“前厅还有人,也是无法我才将人带来后院。”
后院静又无人,好动手。
“……”
谢谭幽没忍住,轻笑出声。
眼见燕恒进来,一个小婢女忙端着托盘上前,让燕恒掀盖头。
燕恒伸手拿过托盘里的如意秤,不过几步路,他缓缓走着,却极为漫长,在谢谭幽面前站定,他手微微抖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还是将那红盖头挑下。
下一刻,清丽容颜映入眼帘。
清澈明亮的眉眼,白皙面容泛着诱人红晕,娇小的鼻子,红唇微微弯起,扯动眼尾那颗红痣,动人又妩媚。
二人视线轻触,燕恒气息有些乱。
脑中闪过上一世的一幕又一幕,又是今日。
十里红妆,漫天花雨,他骑马在最前,去接他喜欢了两世的姑娘。
心头那些所有的悲与苦,似乎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满心满眼,只有一句。
谢谭幽真的是他的妻子了。
“王爷,王妃。”老嬷嬷笑着上前:“今夜当共同饮下合卺酒,才算真正礼成,日后二人才是为一体,永不分离。”
燕恒看了眼托盘上的两杯酒,又将目光投向桌上的红烛和几叠点心上,没应,而是起身,拿了叠桃花酥递到谢谭幽面前,“何时用的膳食?可饿了?先吃些桃花酥垫垫。”
老嬷嬷一怔,与一旁婢女面面相觑,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退到一边等着。
银杏口快,不等谢谭幽开口便道:“王爷不知,我们大小姐今日可是什么都没吃。”
闻言,燕恒皱眉,在谢谭幽身旁坐下:“饿了一天?”
“也没有。”谢谭幽道:“早上怕吃撑了不好穿这身衣袍。”
“吩咐小厨房做一份鸡丝粥。”燕恒朝一嬷嬷道,声音又是一如既往的冷。
见人下去,他又看向谢谭幽,眼眸垂下:“抱歉,今日是我的疏忽,没有将你照顾好。”
谢谭幽眼眸睁大,她没想到燕恒会这般低声同她致歉,也仅仅是因为她没有吃任何东西,可这是她的问题,并非燕恒。
她忙道:“并非,不是很饿,也就不想吃。”
“太晚了,让人下去休息吧,我随便吃点桃花酥就好了。”
“饱腹东西,岂能随便。”
见燕恒坚决,谢谭幽便也没有再开口,将近小半个时辰,婢女才推门进来,香气弥漫屋中,她本来只是轻微饿,一下子忽然就是饿得狠了。
谢谭幽伸手接过托盘里的鸡丝粥,怕一旁的老嬷嬷等的急,也没有拖延,大口大口吃着,燕恒眉头皱的更紧,让她慢些。
谢谭幽摇头,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将一碗鸡丝粥用完。
温热的东西从喉咙入腹,整个人暖融融的。
老嬷嬷又上前:“时辰不早,还请王爷,王妃共同饮下合卺酒。”
燕恒看着谢谭幽放下碗,又冲他眨眼笑了笑,才伸手拿过托盘上的两杯酒,一杯递给谢谭幽。
他黑眸落在谢谭幽身上,幽而深,人若是陷进去,怕再难出来。
烛火摇曳,映着二人面庞,谢谭幽也是看着他,清清双眸中只有燕恒的面容,好看的双眸静而深,不知是不是错觉,看他眸子有些红,似是白日喝的酒忽然上了头,有了些许醉意。
谢谭幽却是忽然想起,那一年,在七皇子府邸,二人一同喝酒,她问他可有喜欢之人。
那时,她没看到燕恒眼眸里的悲涩。
只记得燕恒说:“她嫁人了。”
仅仅四个字,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可他还是陪了她一年又一年,一直看着她与别人在一起,开心,热闹。
而从始至终,燕恒都是一个人。
那悲痛又孤单的多年,他是如何过的呢。
也是因此,谢谭幽明知燕恒与她一样有前世记忆,却仍旧不敢与其明说,若说了,二人如何相处,有些怪,似乎总隔着一人。
二人轻轻碰了碰彼此酒杯,然后双手交叉,仰头饮尽杯中酒。
屋中婢女嬷嬷见此,纷纷笑着俯身:“祝王爷,王妃,岁岁年年,长长久久。”
燕恒唇角含笑:“明日,去老秦那领半年的月银。”
闻言,嬷嬷婢女笑的更是欢快:“多谢王爷王妃。”
说完便相继退了出去。
屋中彻底安静下来,唯有烛火燃烧的滋滋声。
二人对望,大脑同时一片空白,不知要做什么,燕恒酒劲上来,眸中醉意越发明显,他望着谢谭幽,隐忍又克制着体内忽然升起的热气和欲念,喉结上下滚动,还是站起身来,将未关紧的窗户拉上。
冷风迎面而来,他皱了皱眉,这酒喝时不觉,事后才知如此之烈。
“你今日喝了很多酒?”谢谭幽看着他难受的面容,有些担忧:“不若先休息吧,我给你弄点醒酒汤。”
说着,便要站起身来。
燕恒伸手按住她手腕,摇头道:“外面冷,不必麻烦。”
他手掌大而滚烫。
谢谭幽忍不住轻轻瑟缩,便也没再动。
抿了抿唇,她试探道:“那你先休息?”
“我还得收拾一番,这凤冠和袍子都有些沉。”
燕恒道:“我帮你。”
“……”
燕恒靠近谢谭幽些,然后伸手将她头上凤冠取下,怕弄疼了她,动作轻又柔,眼睫时不时低垂,观察她神情可否变化。
谢谭幽脸颊滚烫,口干舌燥的,别开眼,没有去看燕恒。
凤冠取下,燕恒又从铜镜前拿过银梳,替她将乱了的头发梳整洁,一下又一下,如小猫爪般挠着谢谭幽的心脏,她手心全是细汗,脑子空空,是真不知道做什么,说什么。
最后,莫名其妙的,她这样说了句: “我昨日才知,你原来竟是那么有钱。”
燕恒动作未停,轻笑出声:“现在,都是你的了。”
“你好像很会照顾人,不像旁人说的那般冷心冷情。”
“我只待你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