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只待你如此。
耳畔热气环绕,声音好听诱人,谢谭幽呼吸有些乱,有些招架不住燕恒这般语气和待人态度,她站起身来,道:“你先睡,我去将衣袍换下来。”
说完,就逃也似的,提起裙摆就绕到屏风之后。
连连深吸好几口气才让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一整日都没怎么动还穿着这身衣服确实有些累了,从屏风朝外看,确定看不到外面,她才垂眸解下扣子。
裙子做工繁杂,穿时是几个婢女为她穿上的,现下就她一人,也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脱去一半,直至脱完,整个人才终于得大松下一口气。
而裙子脱下,她才猛然发现这里没有她的贴身衣裙,都是刚才太过着急逃离,竟是忘了她的衣裙还未放进这间屋内。
正当她焦急羞怯之时,一只手从外面伸进来,腕间挂着一件青衫衣裙,紧接着,燕恒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这件衣裙是前日母妃让人送来的。”
“……”
谢谭幽脸红至脖颈,也是没有其他法子,缓缓伸手接过,却不经意间瞥见腕间那忽然涌现的红线。
谢谭幽愣住了。
只见,腕间,数条红线疯狂跳动,渐渐的,越涌越多,延至整条手臂。
脑海中,幽远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她整个人也跟着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心口难受的发闷,很疼,谢谭幽终究没忍住,蹲下身来,死死捂着胸口。
眼泪不知为何,大滴大滴落下。
眼前很多东西漂浮,她只看见了一身蓝色长袍的男子,笑着唤她阿谭,似又不满撇了撇嘴:“次次都是我等你,下次你若再拖延时间,我便不等你一起了。”
之后,他们偷偷去逛灯会,灯光下,二人容颜万分好看,是少年是少女。
是谢谭幽,也是云启。
一路上,云启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提在手上也不觉得累,谢谭幽看他额头都出了汗,皱眉瞧他:“你买那么多东西作甚?”
他不答,只笑。
回去后,谢谭幽才知道,云启买的都是她平日里喜欢吃的,还给她买了很多的小狐狸面具和好看的簪子衣裙。
他说:“我们阿谭就应当漂漂亮亮的,要永永远远开心。”
又说了好多话,笑容很是温柔耐心。
燕恒一直在外面,他想起似乎还有很多话还没说,看了看屏风,也不见谢谭幽出来,轻声询问:“裙子可是不合身?”
谢谭幽没有答话,她难受的死死攥着手中的青衫衣裙,眸子睁的很大,看着眼前景。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又在一起多久,只记得那段时间他们二人同样的快乐。
后来,云启有事要离开,说让她等他,待他回来他们便成亲,她送他走了很久才转身离开,却在转身之际听闻身后响起的声动。
她回眸。
瞳孔猛然瞪大。
云启被人一剑刺穿胸膛,他今日穿的是他最喜欢的那身蓝色长袍,此刻,却被鲜血染红,神情痛苦。
在他倒地一瞬,谢谭幽看清执剑之人。
眉眼冷漠,发丝微乱却不显得狼狈,脸颊各处沾染丝丝血迹似不觉,唇角溢着残忍笑意。
是燕恒。
幽婉而动听的银铃声就在耳畔,谢谭幽心底燃起一股无名的心绪,快而猛烈,席卷全身,身体渐渐不受控制,她有些怕,不知为何,却努力保持着清醒。
死死咬牙,舌尖有腥甜。
燕恒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怎么了?”
面前又是残忍那一幕,谢谭幽脑子很乱又很疼,渐渐倒在地上,痛苦缩成一团,一旁,似是有两道声音指引她又控制她。
再也克制不住,谢谭幽终是痛苦喊出声来。
燕恒闻声,忙快步绕过屏风,入眼就见谢谭幽颤抖缩成一团,无助又是可怜,腕间那触目惊心的红线每跳动一下就让他心口跟着一沉。
今日,怎么会……
可他来不及多想,忙伸手扶起谢谭幽,却才在触碰到她手臂之时,猛的被甩开,谢谭幽眼眸布满红血丝,眼前不太清明,可眸底之处有深深绝望恨意
“你。”她泪水肆意横流,心底的那股肆意冲撞的情绪,让她愈发难受,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只能离燕恒远些:“别碰我。”
燕恒动作僵住,瞧着她脸上的泪痕和痛苦神情,他知道她定是又想到了什么。
今日,他本是万分的快乐,他想着,日后,好的日子应当要来了,只要他在,他与谢谭幽便永远能好好的。
可现下,一块大石狠狠砸下,美梦碎,整个人彻底清醒。
距离好日子,似乎还是太远太远了。
即便有他在也不行,云启要的太多,若只是臣服便也罢了,可其中还有他人之命,他要救谢谭幽,却也不能用他人之命换取,那些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是伴他十年的至交好友。
何曾几时,他也想过不如执剑踏破皇城,逼杀云崇云启,自己之命与旁人之命,总知谁重要。
可他是燕恒啊。
是燕家军的将领,是燕恒,他姓燕,从有漓国起,他们燕家便世代守护漓国边疆百姓,曾祖父,祖父,父王一生都为百姓,他又如何能反?能屠漓国百姓,能将漓国变成他国。
而云启亦比他想像的还要疯狂,他不怕死。
燕恒忍着发疼的喉咙道:“夜凉,先将衣服穿好。”
说着,便将自己长袍脱下,又走近谢谭幽想给她穿着,意料之中又被推开。
谢谭幽死死盯着燕恒,她真的好难受啊,心头莫名冒出一个想法,她想一剑杀了此人,因为他杀了云启。
可她手上没有任何的东西。
银光忽闪,她下意识看过去,是一支簪子,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她攥了攥拳头,用最快的速度捡起簪子,在燕恒捡起长袍又准备给她披上之时,她发了疯似的朝他刺去。
速度快到燕恒没来得及闪躲,可簪子不过没入手臂一半,谢谭幽脑海之中,就被一道声音炸响:“伤害自己,都不能伤害燕恒。”
那道声音虚弱却又坚定。
谢谭幽身子一抖,如触电般,愣在原地,愣愣盯着燕恒。
那道声音还在继续。
“他是燕恒,记住他。”
“你可以杀死你自己,都不能伤害燕恒一分一毫。”
而此时,手臂之上的红线转黑,她脸色满是汗又苍白。
“噗。”
谢谭幽吐出一口黑血,眼前越发迷糊,她声音低低似是呢喃唤了声:“阿恒。”
燕恒扫了眼手臂上涌出的血迹,有些愣怔,还是先扶着谢谭幽,她没有穿衣物,浑身却还滚烫的吓人。
燕恒将手上的长袍重新给她披上,直至遮裹好全身,才又将她手中攥着的簪子用力推开些,伤口不是很深,也没那么疼。
回想刚才,那般狠又用力,是真的想杀了他。
什么梦啊。
她竟然如此恨他。
而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停住,那声阿恒,让燕恒心尖微颤,美好的那些年似乎就如发生在昨日,可不过错了一步,便步步错。
所以后来,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
如今他回到当初,他们依然回不到曾经,他还是一个人,在前世噩梦之中徘徊。
燕恒没忍住,将谢谭幽搂进怀中,她身体瘦小,他将人抱的很紧很紧,像是要将人与自己融为一体。
他垂眸,薄唇在她眉间轻轻落下一吻,心疼又克制隐忍。
这是重生以来,头一次做了真正越矩之事,还是在她不清醒,生病之时。
夜很静,而他也是很久很久之后,才开口,声音有些哑,却温柔:“阿谭,不怕的。”
“不要难受,不要痛苦,只是一场梦,算不得真的。”
说着,他又低低唤她,明知她听不见,还是轻轻唤着。
“阿谭。”
“阿谭……”
也只有在她不清醒之时,他才敢这般唤她。
他实在太想念她了。
燕恒将谢谭幽抱上床榻,仔细盯着她手臂上的黑线,他是头一次见这般状况,原本白皙的肌肤,此刻却是一条又一条的黑线。
太过渗人。
他想给她喂心头血缓解,又想起李谪走的第二天便让人给他送了一封信,不可再用心头血养血傀之蛊,本就以血为生,一直以血相喂,早晚一日,谢谭幽会有依赖,就算蛊解了,也依旧弃不了这心头血。
特别是它由红为黑之时,若是心头血入体,才是大麻烦。
燕恒替谢谭幽擦去唇角边残留的血迹,起身从一旁柜子中拿出李谪给他的药瓶,从中倒出一颗药丸喂进谢谭幽口中。
他就坐在床边,给她擦额头时不时涌出的汗珠和安抚她皱着的眉头,直至亲眼看着她手臂之上的黑线渐渐退却才轻轻松了一口气,而谢谭幽也沉沉睡了过去,眉间再也不见痛苦。
不知道李谪何时能回来,此时他又无法离京,而他要救谢谭幽,却只能等着,等时间,等冬日,等雪莲,再是等李谪归。
心头有些无力。
直至今日,他都不懂这血傀之蛊,只是有着上世记忆才知可用心头血解。
如果最后,李谪没有寻到方法,他便只能再去寻云启,若是还行不通,燕恒攥了攥拳头,他便真的用心头血养谢谭幽一辈子。
他曾看过一本古书,用药能让血液凝固在一处,又能让伤口快速愈合,只是,时间久了,人会变得不人不鬼。
燕恒在谢谭幽身侧躺下,没有靠近,而是中间隔了段距离,他唇角轻颤,温声道:“阿谭。”
“生辰快乐。”
今日,是谢谭幽十七岁生辰。
上一世,她总说再也没有人记得她的生辰了,说时很难过,可后来嫁给云启,又很开心,说终于有人会陪着她,记得她每一年的生辰,然后送她喜欢的小玩意。
事实是,云启也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