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你的思路真的太好了,我按照你工作的逻辑,想到这个点子的时候,兴奋得好几宿睡不着觉。”
孟天霞不愧是个做事有规划又敢于尝试和落地的女同志,本来在这个时代做女拖拉机手就够荣耀了,她居然还能不断给自己开辟出新的方向,让自己的职业生涯有了新的高度和希望。
林雪君颇为佩服,彩虹屁疯狂输出到孟天霞哈哈大笑停不下来。
姐妹俩热火朝天地聊,几乎不让空气有片刻沉默。
可惜团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孟天霞的拖拉机装满东西后,立即便要启程。林雪君也得折返生产队,去为第一批冬羔的降生做准备了——今冬极寒,对每一只孕畜和幼崽都是不小的考验。
再次踏上归途,一晃眼居然已是12月中旬。
时间在忙碌中如流水滑落指缝,飞快地流逝掉了。
在林雪君离开生产队的这些日子,衣秀玉在家里教学员们认识和使用中草药。
阿木古楞则带着学员们插牛屁股做直肠检查,通过牛粪便的颜色、干稀程度等辨认牛的健康状况和每个胃以及肠道的问题。
刚开始站在人前会磕巴的两位小老师,随着时间推移,慢慢也变得从容稳健起来。
林雪君回到生产队的时候,阿木古楞正带着人排队给怀孕的母牛做直肠检查。能摸出点门道的,就仔细地摸。摸不出门道的,就先把牛粪掏了。
牛棚里人声鼎沸,不时响起人们的吵闹声:
“哎,你甩牛粪的时候注意点啊,甩我身上了。”
“哇,太冷了,还是牛粪暖和啊。”
“冒犯了冒犯了,牛兄莫怪啊……”
“艹,我好像摸到子宫了,啊啊啊啊,里面的小牛在动啊——”
路过的林雪君忍俊不禁,她没有进去打扰大家,而是直奔木匠房找衣秀玉。
如今生产队储备的中草药越来越多,衣秀玉炮制好的草药不仅自己生产队用,还能去供销社卖很多。不仅能帮到其他缺草药的生产队,还能给自己生产队开源节流,简直成了队里的赚钱小能手。
因为药草多,知青小院的仓房就不太够用,扩张了两个药材柜子后,仍装不下全部炮制好的草药。大队长已经开始考虑在知青小院另一边扩建个院子,造个土坯房,让衣秀玉搬出去单住。这样紧挨着知青小院,跟林雪君互动方便,同时拥有了全新的大量置物空间,衣秀玉就可以想弄多少中药就弄多少。
将来她开展中药种植尝试的时候,新的土坯房还可以直接用作她的办公室,以后说不准要接待各种场部或者研究院过来的同志,单住更方便。
加上她经常需要一堆帮手与她一同炮制药草,独立的空间更宽敞。
这样等她搬出去了,孟天霞又长年不归家,知青瓦屋和小院基本上就是林雪君的独立兽医站,室内空出的区域也能摆个小手术台,用作狗、羊等小型动物的治疗基站。
如今大队长已经开始带队推平知青小院边的荒地,虽然冬天动土盖房子基本上不可能,毕竟冻土就算是用火药炸,也很难将地基打好。但院子可以先围起来,木质的仓房盖上,能挡风挡雪了就可以先把陈木匠他们给衣秀玉打的几个药柜子放进去。
林雪君赶到木匠房,发现衣秀玉果然正跟陈木匠和穆俊卿讨论仓房的尺寸、药柜的大小和每个柜子的尺寸等等细节。
穆俊卿正跟衣秀玉讲话,忽然瞧见门口的人,啊一声抬起头,惊喜道:“你回来了?!”
其他人这才看到林雪君,衣秀玉啊一声,跑过来便拥抱住她,“来找我吗?哇,你身上凉凉的,回屋里暖和过了吗?”
“暖过了,还喝了奶茶呢。”林雪君笑着道:“我一进侧卧都惊呆了,一只耳的狍鹿宝宝居然都长那么大了。”
“它们可能吃了,现在不止要喝奶,还要吃草。自从我喂过它们一次苹果干,每次看见我都过来咬我的袖子,要看看我手里有没有苹果干。”衣秀玉退后一步,笑吟吟地盯着林雪君看了半天,才傻呵呵地道:“你可下回来了,不然每天只有我对着一院子一屋子的动物,感觉自己像个森林人。”
“哈哈。我想找衣同志帮我配几副保胎药汤给小尾寒羊喝呢,最近它们估计要生了,虽然都在侧卧住着,但也担心它们抗寒能力弱,身体会虚。所以准备趁产羔前给它们补一补,巩固一下。”林雪君歪着脑袋向衣秀玉申请。
“没问题,我这就去给林同志干活。”衣秀玉转头跟陈木匠强调了下需求,道一声谢后便要往外走。
林雪君回头看一眼穆俊卿,见他还望着自己,便笑道:“我看到你在扩建后的院子角落空地,用大个儿枯树给驼鹿弟弟做的磨角木桩子了,这下等驼鹿弟弟明年开始长角,我们就不用担心牛棚和屋檐总受摧残了。”
“恰巧看到合适的。”穆俊卿说着不自禁随她们走出木匠房,直至目送她们走远才折返。
木匠房院外大部分扫出去的雪都已铲去后山树根下,院墙外却还是堆满了雪。
这些人高的雪堆像是围墙一样包在院墙外,等春天开化后都会化成水,到时候院子里外肯定泥泞一片,说不定院子里的木材都得被泡了。
还是得找时间把雪都运走,或者在院子外面炸条水渠,等开化后引雪水去草原。
偏偏手头还有一堆木匠活,唉,旱也一堆事儿,涝也一堆事儿。
忙碌的人类,干不完的活啊。
……
毕力格老人留给林雪君的大獒犬阿尔丘,在他们从第六生产队回程的路上就已经跟沃勒和小小狼混熟了。到知青小院后嗅遍院子和瓦屋每个角落,便逐渐熟悉和接受起新环境。
在被狼咬伤的大狗塞根养伤期间,阿尔丘每天都会在塞根出门撒尿排便时随在左右,既像是一种保护,又像是一种陪伴。
林雪君因此断定它是条很有同情心的老狗。
在林雪君去场部帮忙接收物资期间,塞根的伤在阿木古楞和衣秀玉的照顾下,日渐恢复。
她在场部抽空给生产队打电话的时候,奥都一边兴奋地跟她讲塞根活下来了,脖子上的伤没有化脓感染,正慢慢结痂康复。同时,奥都又会超大声地叹气:塞根在知青小院里跟沃勒糖豆同吃同喝,胃口是好了,也越来越馋。
以后带回家,他真怕自己养不起。
如今那些抱怨和惊喜都淹没在时间里,现在塞根已经回了奥都家,再过阵子就要恢复跟奥都去放牧了。
阿尔丘也习惯了知青小院的生活,它学不会跟糖豆一样放牧,但已渐渐开始同小小狼一起随沃勒巡逻。即便是沃勒不在家的时候,阿尔丘也会自己循着沃勒往日的足迹,绕后山和驻地外的草场,每天早中晚不止一遍地遛。
小小狼也终于等到了又有耐心、又稳重温和的长辈,每天它休息和睡觉的时候都喜欢往阿尔丘身边凑。阿尔丘会让它枕自己的脖颈,会给小小狼舔毛,也允许小小狼舔它的毛。
回到小院,狗都不在。
衣秀玉的保胎汤药煮好晾凉,林雪君便喊了赵得胜夫妇过来帮忙给生产队所有的母畜喂药,先从知青小院里的几头开始。
林雪君的几只小尾寒羊中有一只话唠,有事没事一直咩咩叫。
她总担心它是不舒服才叫,刚开始那几天三天两头地给它做体检,渐渐才接受事实:它没病,它就是爱咩咩。
“咩~”
“咩~”
“咩~”
几乎院子里所有的咩都是话痨羊的叫声,它看见人要叫,看不见人也要叫,人们给它姐妹灌药它要叫,给它灌药它更要使劲儿叫。
“也不知道说啥呢。”得胜嫂子按着最后一头小尾寒羊,望着那只话痨羊,疑惑地念叨。
“我给你翻译一下啊?”赵得胜就着林雪君摆开的羊嘴,快狠准地将汤药灌了进去。
“你翻译吧。”得胜嫂子松开手,拍拍手上的灰和草屑。
“它说:我是你大舅!”赵得胜脸上忽然浮现憨厚又快活的笑。
“滚犊子吧你!”得胜嫂子眼睛瞬间瞪大,巴掌瞬间抬起,格外顺手地狠狠拍在赵得胜肩膀上,‘啪啪啪’打得爆响,显然得胜嫂子一点没留手,浑身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哈哈哈哈…”赵得胜被打,疼得嘶嘶哈哈躲闪,又忍不住高兴得哈哈大笑。
得胜嫂子打得越狠,他笑得越开心。
林雪君和衣秀玉靠在墙根处,望着这对中年夫妇,也忍不住笑起来。
“咩咩咩咩咩咩咩咩……”伴着人类的笑声,话痨羊不甘示弱地仰头咩个没完。
林雪君走过去一把攥住小母羊的嘴筒子,心疼道:“咱嗓子也是肉长的,省着点用吧,别咩得嗓子疼。”
“……”话痨羊仰头,歪着脑袋用方形的瞳孔望着林雪君,显得格外地……‘智慧’。
…
大雪挡不住人们建设家园的动力,一天天一日日的劳作仍在继续。
呼和浩特出版社也传出了好消息:林雪君的书可以进入印刷环节了,下个月就能摆上新华书店的柜台了。
书名是杜川生教授帮忙起的,用词质朴,却是杜教授最真实的想法,也是许多牧民认同的事实。
《牧区的守护者:草原牧医林雪君》。
第250章 受伤的“神鸟”
晾鹰筑台存胜迹,佳名岂独标禽经。
在今冬第一只春羔出生前一天晚上,草原上下起了几年难得一见的大雪。
一团一团的雪花铺天盖地,打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狂风呼号,一整夜听不见牛羊叫声和犬吠,只有风的怒吼和厚雪不停压断干枝的噼啪声。
林雪君早起想出门时,使出浑身力气才推开一条缝,透过这条缝隙能看到被风吹过来的雪几乎与她等高。
风雪不断从她拉开的门缝往里钻,入骨的寒意扑面。
林雪君忙拉上门,冻得原地跺脚搓手,转头对衣秀玉道:“门被雪封上了,我从侧卧的窗钻出去看看。”
结果走进侧卧才发现为了方便鸡鸭出入的通口已经被雪壳子封住了,幸而如此一来没有更多的风雪钻进来,侧卧里的动物大都还好着,只4只刚孵出来的小鸡被冻死了。
太可惜了,早知道就吃鸡蛋了。
捡起4只冻僵的小鸡,林雪君钻进通道,用拳头砸碎雪壳子,艰难地钻出去,噗一声掉进雪堆里,无比狼狈。
院子已完全被雪盖成了一座雪山,不止他们的窗和门被雪盖住,连狗屋也一样。
门虽然打不开,但不影响屋内透气,可狗屋被埋上了不知道两条狼两条狗怎么样了。
林雪君忙伸手去刨,衣秀玉钻出来后也帮她一起。
大风把雪吹得极其瓷实,两个姑娘费了老大的劲才在狗屋狼窝前刨出一条细通道,胳膊肩膀都酸痛得不得了。
结果林雪君往里面一探头发现狗和狼都不在木屋里。
两个姑娘又在四周找了半天,才在牛棚边发现被雪盖成小山的四条狼(狗)。
糖豆最先醒来,脑袋一抬起来,头顶的雪盖也被顶了开来,仿佛戴了顶白帽子。它面上身上都是积雪,钻出雪洞后抖了好半天才抖干净。
林雪君忙过去帮忙,帮完这条狗又去帮两条狼和阿尔丘,很是折腾了好一会儿。
将4只冻死的小鸡喂给沃勒它们,林雪君肚子饿得咕咕叫,转头看向走向院门以及从院子走出去的路上半人高的雪堆,脑仁子直疼。
边上昭那木日早就醒转了,蹚出一排拖泥带水的脚印走向大食堂方向。林雪君不能喊昭那木日帮忙,只得喊更远处木屋里的阿木古楞。
两个姑娘喊了好半天,木屋门才被推开,阳光和雪上反射的光一起映在少年身上,显得他那件旧旧的羊皮袄子更脏更旧了。
刚睡醒的阿木古楞脸红红的,被风一吹打了个机灵,忙把围巾拉高系紧,这才扛着铁锹大步走过来。
他个子高,只要高抬腿就还能在深雪中前进,不像林雪君和衣秀玉只能用身体去顶雪。奈何雪又硬又结实,用人肉去顶根本不好使。
阿木古楞过来帮忙铲了一会儿雪,大队里更多的高个儿睡醒了,纷纷扛着锹出来帮忙。
穆俊卿和其他知青赶过来帮着忙活了一会儿,从碎石路到院门,再到屋门的路总算清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