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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志峰他们这边的情况了解了,一些事情也都安排下去,又跟吴社长沟通了下后续的工作,将自己带来的人分成几个小组,分别被吴社长带人派去文古公社下的几个生产队,带着各大生产队更科学、更高效地推进抗疫防疫工作。
他们这边正在做药品工具等的拆分和指派,忽见有人骑着快马路过第一生产队赶往场部。
吴社长当即喊住了那人,赶过去问了才知道,林雪君的针头断了,快马手是过来场部取仓库里备用的针头的。
“不用去取了,我们都带了。”蔡志峰当即喊上自己带来的两个小同志,又让他们拎上装了针管针头等工具的小皮箱,“这位同志带路,我们一起过去。”
蔡志峰说罢一边往马车方向走,一边转头对吕团长道:“这边接下来的安排和督办,吕团长跟一下吧,我去见见林雪君,看看她那边的进度。”
“哎,这边马上就要安排完了嘛,我派人将你的人保护起来,配合你的人跟着这边的社员们把活干了不就行了嘛。我手下这些兄弟都能干着呢,不需要我跟着也一样能做好督办工作,老蔡你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吕团长走过去大爪子一把捞住蔡志峰不让对方走,非让蔡志峰跟他一起把工作交代完。
又不是只有蔡志峰一人对那个姓林的小同志好奇,他也想去见见呢。
第299章 假钦差,真本事
“因为你的到来,疫病更早地得到控制。”这不是英雄,什么是英雄?
盛夏暑意仍热烈,潮湿的雨季才要抬步离开,空气中还留有黏答答的热感。
林雪君坐在生产队病牛棚边外的大石头上,脚踩着烂泥地,举着不知从谁那里接过来的蒲扇扇着风,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第四生产队的病牛已经有一半多都打好针了,空气中弥漫着给牛棚消毒的来苏水味,和动物聚集区混合起来的怪味。
社员们还在牛棚里外忙活,铲屎的、洒炉灰石灰的、放鼠夹子的、烧草驱虫的。因为来来往往干活的人多,牛棚都显得拥挤了,人与人摩肩擦踵。
蔡志峰一行人的马车停在牛棚外不远处的路上,一部分人不接触病牛,直接被派去健康牛圈里给暂无症状的牛做体检和抽血化验,给‘健康牛’做专业的疫病排除检查。
蔡志峰和吕团长几人则在吴社长的带领下直奔牛棚。
在远远看到坐在石头上的人时,蔡志峰觉得那就是个普通的年轻女孩儿。
有点瘦,两条麻花辫有些起刺儿,裤腿和鞋子都脏兮兮的,显得狼狈而落拓。扇着扇子偏头呆坐的样子也有些颓,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的迷茫少女。
吴社长率先上前,喊了她名字一声,接着倒豆般说出“哈尔滨的支援部队到了,林同志您看看!”。
林雪君一回头间,之前那种颓唐和懒散一瞬消失。她眉毛高挑,眼睛亮起,四周嘈杂脏乱的一切好像都消失了,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明媚而干净的阳光下。
一下从石头上跳下,林雪君大步走向众人,站到蔡志峰和吕团长面前,眼睛始终盯着蔡志峰,一瞬不瞬地描摹他的五官。
面前男人的形象跟她上学时书上某位牛b大佬的照片重叠,她伸出右手,试探性地道:
“蔡同志,您好。”
语气谦逊,眼神充满崇敬。
“你认识我?”蔡志峰挑眉,他可从来没见过她。
在他得到的信息中,林雪君是首都知青,到呼伦贝尔插队支援边疆,去过呼和浩特……难道也来过哈尔滨?
“我听说过您,瘦瘦高高的、研究成果都特别厉害的哈兽研所长。”林雪君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向往的星光。
天啊,真的是蔡志峰院士,动物病毒及免疫专家!
林雪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当年的哈兽研有多厉害,蔡志峰等几位老一辈科学家们就有多牛b!
她能见到农大畜牧方向的杜川生院士就已经够兴奋的了,真没想到还能见到当下科技最前沿阵营之一的哈兽研的蔡院士!
天呐,建国初期中国兽医科技基础薄弱,那时哈兽研的这些前辈们在泥泞中消灭了牛瘟、牛肺疫、马传贫,完成了猪瘟兔化弱毒疫苗的研制,不知做了多少杰出的贡献。
她所学的兽医知识,有多少是哈兽研的大佬们研制发展起来的啊!
握住蔡志峰的手,她难言激动地道:“蔡所长,蔡所长!”
蔡志峰被林雪君突如其来的热情打得措手不及,再如何威严的前辈也不禁露出疑惑和微窘的表情,通身的气派都弱了几分。
吕团长看着林雪君的样子,忍不住又望一眼蔡志峰,莫名觉得身边这位老朋友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藏身份,特别牛b、特别了不起、特别值得别人热情到语无伦次的那种身份。
从蔡志峰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红彤彤的面孔,林雪君忙收回手,站直身体,像学生向老师汇报工作般道:
“蔡所长,这边是季节性爆发的牛肺疫,夏季雨多、漏接种疫苗的棚养牛群,都为细菌提供了温床。
“我已经跟吴社长做了初步安排,病牛基本上都做好编号,初步的淘汰工作也完成了,接下来就是疫病的进一步防控,还有后续的针剂、中药治疗,以及健康牛的疫苗接种了。
“因为生产队环境糟糕,健康牛棚的牛我都还没来得及去检查,其中应该还混有潜伏期病牛,可能需要您团队里没有接触过病牛的兽医过去帮忙看一看。
“啊,我这边针头断了,后续的工作只能暂停。您——”
蔡志峰点点头,接过林雪君的话:“健康牛的检查已经在推进了,后续土霉素针剂注射工作我这边带来的兽医会接替你完成。
“之前做得很好,辛苦了。”
“啊!”林雪君被蔡志峰夸了一句‘做得很好,辛苦了’,立即产生一种过电般的幸福感受。如果她有尾巴,现在只怕已经翘上天。
我的妈呀,鸡皮疙瘩和汗毛又都起来了。
被蔡院士夸奖,她可真了不起啊。
她红着脸,仰着脸笑得像朵肆无忌惮绽放的向日葵。
蔡志峰摸了摸鼻子,他从来没遇到过如此敬仰尊重自己、丝毫不加掩饰的人。她的情绪外放得会不会太厉害了,他开始有些招架不住。
清了清喉咙,蔡志峰转头安排跟着自己过来的兽医和工作人员接管牛棚,开始推进后续的所有工作。
然后才转头对林雪君道:
“我们借一步说话。”
林雪君已经在他安排工作时跑去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手洗过,头发也重新扎工整了。
两个人走到一处庇荫的干净所在,蔡志峰才开始询问林雪君事情的原委。
林雪君便不好意思地将自己应农大邀请坐车去首都给农大学生上分享课程,火车到文古镇停靠时上来人问兽医专家到没到,列车上因为旅途无聊而一直在跟她聊天的人以为是找她的,兴冲冲地大喊‘兽医专家到了’,然后事情就莫名其妙走到了这一步。
“当时听说这边闹动物疫病,恰巧是我所学,便想着先下来看看再说。
“怕基层工作不好做,就顺势应承了兽医专家团队阵前探子的身份。
“对不起,蔡所长。当时疫情紧急,实在是权宜之计。”
蔡志峰认真听她讲述,望着她的眼神愈发柔和,欣赏的情绪也如她方才的热情一样收不住了。
待林雪君说完,他伸手拍了拍她肩膀。
转头望一眼工作越发有条不紊的社员和他带来的工作人员们,他转头低声说:
“回头如果有人问,就答说是因为在各种报刊上发表文章,曾经收到过我的信,邀请你到哈尔滨兽研所工作,因而认识我。这次疫病发生紧急,我得知你坐火车去农大,在你上车前打电话给你,请你在文古镇下车帮忙在一线了解疫病详情。”
“……”林雪君仰头盯了蔡志峰几息,深吸口气平复下心情,才认真道:“谢谢您。”
“因为你的到来,疫病更早地得到控制。
“我们收到了你让社长发来的电报,第一时间带来了最对症的药品和用具,也能更快地将疫病消灭。
“你不用谢我。
“基层工作有时就是不能太过拘泥流程,你愿意耽误行程,下车帮助文古公社的人们抗疫治病,说明你有非常高尚的品质,是位很了不起的兽医。
“而且吴社长已经跟我讲了你下车以来做的所有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很专业,怪不得农大要请你去做分享课。”
是有真才实学的啊!
被全国最nb的兽研所的未来院士夸奖,林雪君连续几个小时都处在飘飘欲仙的状态里不能自拔。
因为蔡所长和吕团长的到来,林雪君得以从一线上退下来。连续两天的连轴转也总算可以休息休息了。
她被第四生产队的大队长安排在一个农户家里,躺在摇椅上,双手泡着热水,身后还站着个帮她捏肩的小男孩,简直是大英雄待遇。
手指和手腕上的酸痛渐渐消解,她也打了半个多小时的盹儿。
之前的火车票作废,吴社长又帮她打电话给文古车站,开了证明和介绍信,重新替她买了明天上午的火车。
吴社长听说她是去农大讲课顺便下来帮他们忙的,颠颠跑过来非要给她塞一百块钱。
林雪君无论如何都不收,他们疫情当下,经济上本来就困难,淘汰了那么多牛,又有这么些中症轻症的即便治愈了仍要单独圈养,以后还有很长一场仗要打。
相比他们,她的日子过得并不难过。临时起意来帮忙,也不必让每一次出诊都赚钱。
可即便没收钱,行李包裹却还是扩充了许多。
许多社员听说她并不是哈尔滨那边的工作人员,而是呼伦贝尔的标兵兽医,因为恰巧路过文古镇才被特调过来帮忙的‘农大老师’,都颇为感动。离场部近的,趁林雪君还没离开,纷纷送来礼物。
林雪君也不认识这些陌生人,只对陪着自己干活的栓子等人熟悉。
大早上天还没亮就起床,吃过早饭整理好东西准备出发时,瞧见几乎膨胀了一倍的行李,想跟栓子他们说不收这些礼物都不行。
栓子表示,他也不知道是谁送的,要还她自己去还,他可干不明白这个活。
最后还是带着文古公社社员们的心意上了路,在朦胧的夜色里,坐在栓子赶的马车上,晃晃悠悠出了文古公社。
跟栓子、亲自来送的吴社长,以及蔡所长派来送别的年轻人道别,火车况且况且启动,文古公社的工作突然开始,又突然结束了。
林雪君坐在窗前向外望,忽觉彷如偶然间走入一场如梦般的幻境,现在梦醒,火车还在行进,旅途仍在继续,除了莫名消失的3天外,一切都没有变化。
回想起离开第四生产队与蔡志峰所长和吕团长道别时,蔡志峰将他自己的地址和办公室电话交给她,笑吟吟地认真对她说,如果她感兴趣,真的可以给他打电话,他欢迎她随时加入哈尔滨兽研所。
哈尔滨兽研所的正式研究员,那都是副教授级别的专家了。
蔡所长开出的可不是随随便便的条件,而是很诱人的条件——是最最真诚有价值的认可。
车窗外山野的暖风里掺着清甜的果香和淡雅的松香,林雪君的身体随着火车轻晃,窗外蓝蓝的天和连绵的山峦与村落仿佛也跟着轻轻摇晃起来。
整个世界都因为这晃动而变成了色彩粗犷的梦,推动着她游向首都的怀抱。
希望文古公社的牛都能临床治愈,希望社员们的日子也能渐渐好起来。
不知下次见到蔡所长会是什么时候,但愿不要再是兵荒马乱的疫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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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本该接到林雪君的这一天,火车站人流渐稀,塔米尔几人仍没见到林雪君。
接下来的几天,塔米尔仍旧每天来车站——
列车员说林雪君在文古镇下车去给动物治病了,塔米尔不知道林雪君什么时候会回程,但他知道她治疗动物并不会耗费太长时间。
文古镇来首都的列车只有这一班,不在今天,就在明天……两天、三天,乃至七天、八天,他总要等到她。
只是还没等到林雪君,他竟先等到了另一位出乎意料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