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热敷、互相按摩、互相包扎之后,知青们觉得大家的革命感情都加深了。
本来想着早睡让身体得到充分休息,哪知倒在热炕上身体虽然累得像要报废,连聊天的力气都无,但精神却还是亢奋。
“我给你们唱一首,小时候外婆唱给我听的催眠曲吧。”衣秀玉的声音忽然在黑漆漆的屋内响起。
大家一致同意,衣秀玉便清了清嗓子:
“摇啊摇,摇啊摇,船儿摇到外婆桥,
“外婆好,外婆好,外婆对我嘻嘻笑……”
不一会儿,果然有睡着的。
衣秀玉成就感满满,继续轻声吟唱,哄比自己年长的兄姐们睡觉:
“……外婆喊嗯好宝宝,
“果一包,糖一包。
“吃过蜜枣还有糕……”
“咕噜噜!”还没睡着的林雪君肚子忽然一阵高歌,声音高到压过衣秀玉的歌声。
“……”衣秀玉。
“……”林雪君。
“睡吧。”衣秀玉决定还是不唱了。
“……好。”林雪君小声应。
“咕噜噜……”
“……”
瓦房内再次陷入黑沉宁静,只灶洞里偶尔传出柴被烧塌的响动,和火焰的噼啪声。
…
第二天,女知青们因为已经清好了大队的瓦房顶、蒙古包顶积雪,不需要像男知青们要继续去铲雪,以为工作能轻松一点。
谁知天还没亮,大队长就来敲门。
初春大队接羊冬羔,一部分人要留在大队照顾产羔母羊和这两个月新生的小羊羔,占用了一部分劳动力。
这些在大队羊圈里的羊缺草吃,就要派一部分人出去山上割草,又是一部分劳动力。
再加上铲雪清路、清理棚圈等等各项工作,人不够用了。
大队长一算计,还需要有人趁天晴出去放羊、放牛、牧马、牧骆驼,这可是大事——
“队里为了安全起见,都是2人或多人一块放牧的,现在急缺人手,只好安排你们几个各自配合一位经验丰富的‘老’牧民,也是没办法。”大队长坐在知青们的大瓦房炕沿上,一边将手插进火炕褥子下面取暖,一边对女知青们道:
“我挑了四匹特别温顺的马,一会儿你们选一选,不管骑没骑过都试试,放羊放牛走得虽然远,但速度慢,你们要是怕骑马,就跟着走,要是走累了,就在牧民的帮助下骑骑矮脚的蒙古马。不敢骑马的话,骑温顺的骆驼或者非孕期的牛也行。一边牧,一边学,好吧?”
在大队长看来,骑马有什么难的,牧区里桌子高的小孩儿都敢骑马。十岁出头别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能帮家里放牧了,知青们都这么大了,还能学不会骑马吗?
他这么一说,热血又不服输的女知青们没一个抗议的,全部跃跃欲试。
林雪君跟着一副要上战场般热血的孟天霞步出瓦房,转头看了一眼同样满怀期待的衣秀玉几人,想到自己第一次骑马后大腿内侧和屁股全被磨破的惨状,默默挠脸。
…
要是在21世纪,年轻人们随便上网搜一下就能知道骑马不是那么容易的。第一次骑马就要跟着去放牧,更是地狱难度。
虽然不像男人们铲雪是纯粹的力气活,可是羊群一天能走20到60公里路诶!
人平时走2公里(2km)平路都觉得累,更何况是10倍以上的雪原,代步的马又是第一次骑……
站到4匹马前时,孟天霞三人仍未意识到自己这一天将面临什么,还在兴致勃勃地摸马鬃毛,赞马漂亮。
蒙古马是挺不错的。
1241年冬季,速不台的主力骑兵从鲁斯卡山口越过喀尔巴阡山脉,突然出现在多瑙河流域的格兰城下时,仅仅用了三天的时间,而布满积雪的两地之间距离有三百多公里,当时几乎征服全球的铁骑勇士们,骑的就是被认为‘最接近骆驼’的、适应性超棒、耐粗饲、易增膘、持久力极强、寿命也长的蒙古马。
在大队长和其他牧民以审视的目光扫视四个知青时,林雪君正仔细打量四匹马的肩高、臀高、情绪稳定性、肌肉特征、健康情况、马蹄状况等。
对于相马,民间是有顺口溜的:
远看一张皮,近看四只蹄。前看胸膛宽,后看屁股齐。当腰掐一把,鼻子捋和挤。眼前晃三晃,开口看仔细。赶起走一走,最好骑一骑。
林雪君依次走过四匹马,每次都让马儿先看清楚自己,再将手递到马鼻子前给对方嗅闻,之后才轻轻抚摸马脸马头。
之后又上下打量,拍拍看看,像个挑剔的买家。
出生在草原上的她最知道,马就是腿,没有马在草原上寸步难行。
草原上的好马认路、通人性、懂天气和草原,是牧民的亲人和伙伴,甚至在特殊时刻是牧民的命。
骑骏马宝驹的人会被牧民们羡慕,甚至,得到千里马认同的骑士会被认定是勇士,得到这片草原的尊重。
草原人和自己的马儿羁绊极深,林雪君挑马一丝不苟。面对着眼前四匹生灵时,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可不能儿戏乱选。
第11章 骏马‘苏木’
“小姑娘的眼力不同凡响!”
大队长瞧见林雪君这一系列小动作,便挑高了眉。
站在他身边的四位牧民都发现了林雪君的动作,长得最高的一位短发汉子扭脸问大队长:
“这个知青懂马的吗?她在看什么?”
难道要选一匹最漂亮的吗?
这里都是矮脚的蒙古马,可没有英俊的高头白马给她选。
“一会儿看看她怎么说。”大队长继续观察林雪君的动作。
“这就是帮乌力吉家难产母牛顺利产犊的女知青吗?”另一位没能看到林雪君接产英姿的女牧民好奇询问。
“就是她。”大队长点点头。
“她不仅会接产,还会相马吗?”女牧民追问。
“不知道。她说给牛接产也是第一次,搞不好是运气呢。只靠读过类似的书就能成功帮难产牛犊降生,这样的事我听也没听过。”大队长摇摇头,怎么想都觉得林雪君这女娃子胆子太大了。
他们这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那边林雪君已经选好了马。
她拍拍打头的一匹青色小马,做出满意表情。
短发汉子立即用蒙语小声对大队长道:“她选了最温顺的小马,像是懂一点的。”
大队长点点头。
站在大队长另一边身高只到大队长胸口的13岁小少年嗤了一声,用蒙语低声道:“胆小鬼才选‘千里溜达’。”
小青马很温顺不假,跑不快也是真的,牧场里人都戏称它是‘千里溜达’,谁要是想骑着它赶点什么急事,能活活急死。
大队长摸了摸小少年的头,轻声道:“她们都是第一次骑马,不像你会走路就会骑,选小青马也很好。”
哪知林雪君才拉住小青马的缰绳,就转头对年龄最小、个子也最小的衣秀玉道:“这匹马你来骑。”
“诶?”大队长诧异地挑了挑眉。
衣秀玉本来和孟天霞她们正一块儿围观林雪君选马,想着大家喝了林同志的牛奶,由对方先选好马也是应该。却怎么也没想到,林雪君竟是在帮她选。
“你来试试,先站在它头侧,让它闻闻你的手。缓缓摸摸它,再骑一骑看。”林雪君拉过衣秀玉的手,教她跟马儿初步建立关系。
在小青马熟悉衣秀玉的靠近后,才扶着衣秀玉骑上马背。
“拽好缰绳。”林雪君一步步教衣秀玉上马、驱马缓行和掉头,完全接手了教大家骑马的工作。
待衣秀玉熟悉过上马和下马等简单动作及指令后,林雪君留她跟小青马建立感情,自己又走向另一匹小棕马。
这四匹马中,其他的都没有马鞍,仅用旧布搭在马背上,再拴一根布套当马镫。仅这匹小棕马有个像样一点的皮质马鞍,可以保骑马的人坐得稳一点。
大队长几人又开始猜测林雪君是不是要选这匹装备最好的,她却又招手喊孟天霞过来骑这一匹。
原来她是先帮大家选马呢。
大队长点了点头,对林雪君同志的让梨行为表示认可。
“这匹也很稳的,去年我骑着它去场部,半路它受了惊,结果跑走后又折返回来找我,很聪明很仁义的。”四个牧民中唯一的汉人老哥啧了一声。
在他们这些北方人的语系中,‘仁义’二字就是夸赞动物的最高标准了。
“要是城市过来的知青都懂马,那来插队倒也行的。”短发大汉对于城市青年来牧马放羊的事,本来挺排斥的。就怕不是来干活,而是多几张嘴来吃饭。现在瞧见林雪君选马快又准,倒对知青有点刮目相看了。
大队长点点头,接下来就等林雪君为她和另一名知青选好马后送她们出发了,哪知林雪君将小黑马交给最后一名知青后,忽然拍了拍剩下的杂色马道:
“大队长,这匹马着凉拉肚子,你带回去给它喝点温水,白天晒晒太阳,让它溜达溜达。如果严重了,就往它一只鼻孔里塞捣烂的野棉花。”
“病了?”大队长一听这话,立即踏步上前,其他四名牧民和靠着马棚看热闹的马倌也赶忙凑前来看。
林雪君伸手让五人后退一步,才指着杂色马道:
“首先,看马屁股后面,这里沾了点马粪,仔细辨认,是很稀的黄色粪便。”
“它也没拉稀啊。”马倌听了这话,立即反驳。他半夜喂马的时候就检查过了,早上天还没亮又起床清理马圈,同样没发现圈里有稀粪啊。
“你确定检查清理的彻底吗?肯定有的。”林雪君站直了身体,表情严肃,看起来格外笃定。
马倌被大队长和其他四名牧民的目光盯得跺脚,转身便跑回马圈去做深入检查。
林雪君不等他回来,继续道:
“虽然不严重,但已经有了症状。你看它一直在甩尾巴,显示马儿其实是有些焦躁不安。”
大队长半信半疑地转头去看其他三匹马,果然都没有像这匹马一样甩尾巴。
“再看它的行为,时不时转头去看自己的肚子和屁股,这也是腹部不舒服的表现。”林雪君说罢,马儿就配合地转头去看自己腹部,仿佛听懂了她的话一样。
大队长皱起眉,“是不太对劲。”
“你凑过来听。”林雪君又拍了拍马腹部,示意大队长把耳朵凑过来。
“哎呦,咕隆隆的响。”大队长一叫出声,连听不懂汉话的壮汉也凑过耳朵来听,立即叽里咕噜表示自己听到雷鸣一样的响声。
就在这时,刚跑回去查圈的马倌蹬蹬蹬跑了回来,脸上尽是惊异和愧色,“真的有稀粪,拉在墙角的,混了雪,我没瞅见!太神了,太神了!幸亏你发现了,不然要是骑出去了,不仅马儿要废在雪原里,万一摔到人、踏到人,那麻烦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