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鸢拆开礼品盒,里面是一本泛黄画册,她愣了下,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
廖湘霖:“你妈妈之前留在我那儿的画册,她来我家画画,忘在我家了,我一直没来得及还给她。”
“后来我只听说她死了,好像葬礼都没得及办。”
廖湘霖知道陆鸢想念母亲,回家找了很久刘瑜相关的东西,在阁楼找到了这本画册,想着陆鸢看到肯定很高兴。
但这本画册有点怪异,廖湘霖本来想打开看看,但总觉得毛毛的,哪怕放在床底下,都感觉有一双眼睛从床下盯着自己。
廖湘霖晚上看到画册会心里发慌,莫名其妙感到后背很冷,睡觉时身体都是冰冷的。
因为是遗物,也不好乱扔,免得遭报应,送回给陆家吧,她又不敢跟陆家人打交道,说实话陆家太疯了。
廖湘霖有种强烈的直觉,贸然去联络陆家家主,自己一定会死于非命。
最后她藏在老家阁楼里,其实遇到陆鸢之前她都不知道怎么处理。
陆鸢似乎被震惊到了,声音都很干涩,“谢谢廖阿姨。”
廖湘霖:“不谢不谢,这本来就是你的。”
廖湘霖反而像是甩出去了一个烫手山芋,这玩意儿有点邪门儿,她拿着一路都很忐忑,好像有人掐着自己脖子,现在才松了口气。
陆鸢听不到廖湘霖在说什么,整个人有些恍惚,她拿着画册的手指收紧,这是刘瑜的画,陆家有意销毁了她的遗物,所有能被陆鸢看到的都是筛选过的。
而这是从未筛选的,陌生的遗物。
……
103区。
因为沙尘暴,钢铁之穹再次扣上,让人想到了未至的末日。
清洁中心因为距离天空太近,在顶楼都能听到噼里啪啦沙子敲打钢铁的声音。
霍文溪已经收到了祝宁的消息,她口头叙述了在丰渔村的发现,传来了电子资料,其他的一些生物样本会送到就近的补给站,等返回墙内时,再送给霍文溪。
祝宁还是低估了这份资料的价值,霍文溪信得过的几个墙外研究学者已经疯了,迫不及待想要看生物样本,他们连夜开了好几个会。
墙外统一污染源理论真的存在。
对任何墙外研究人员来说,只要证明这个命题,不光是学术研究生涯达到巅峰,甚至会成为污染世界的救世主。
霍文溪没压下这份消息,反而放出去了,第一是,她不觉得这种问题扣在手里有好处,不如有脑子的都来研究。
不论是什么立场的人,都能提出自己的见解,现在墙外研究届一片沸腾。
第二,她很想知道其他人的反应,比如普罗米修斯怎么想的,会触发什么反应?
霍文溪很有耐心,她像一个老猎人,根据其他阵营的反应能判断出真正的形式。
霍文溪还需要调查的是陈启航,这件事已经有具体的思路,可以直接交给庄临去处理。
霍文溪注视着窗外,钢铁之穹的照明系统打开了,模拟天空壁纸是蓝天白云,在特殊时期保证了正常的“日出日落”,免得大家心理不安。
这场尘暴到底怎么引起的?全球污染沦陷真的要来临了?
现在是早上五点,霍文溪一夜没睡,今天是尘暴蔓延的第十七天,她接到了陆鸢的消息。
陆鸢很久没联系她了,霍文溪猜测在陆家的监视下,以后的联系只会越来越难。
陆鸢没有打通讯,只是给她发送了一封邮件,霍文溪查了下,这个账号马上就被注销删除,连回信都没办法做到。
真是阅后即焚。
陆鸢的消息没有文字,全都是图片,准确来说,是被副脑拍摄下来的素描画,某些角度还有阴影,拍摄很匆忙,有些角度都是歪的。
因为画册已经放了一段时间,也没妥善保存,画显得很模糊,霍文溪一张张翻过来,画的东西有点诡异,凌乱的线条,有几张还能勉强辨认画的是什么,这是一只老鹰?
剩下几张连具体主题都看不出来,简直像是精神病人在发泄,那种冲击感透着屏幕都能传达过来。
绘画技术一般,但感情极其浓烈,让人看着有些不适。
陆鸢不会发莫名其妙的消息给她,霍文溪是陆鸢和祝宁联络的中转站,祝宁的通讯地址经常变化,她应该是想让霍文溪交给祝宁。
这对祝宁有用?
霍文溪继续浏览,她对艺术方面没造诣,但具有强烈的直觉。
她的手指停下,这幅画得很“张牙舞爪”,画面上占篇幅更多的是大海,海浪扭曲蜿蜒,如同绘画者凌乱的内心。
画面右上角有一个很小的灯塔,发出极其微弱的灯光,好像整个世界即将被黑暗吞噬,只剩下灯塔一角。
这是什么地方?
画册一共十九张,还剩下最后一张,霍文溪没立即点开,反而点了一根烟,在升起的烟雾中静静思考,平复了下心情才继续,最后一张更凌乱,霍文溪看到时,烟头砸在地上,溅起微弱的火星子。
恶魔之眼颤了下,眼眶中的触手蠕动,带着大脑神经都隐隐作痛。
霍文溪呼吸一窒,浑身冰冷,竟然感受到了恐慌。
好像天空注视着自己的眼睛看到了这一幕,她看着画,而未知存在也在注视着她。
画中只有纷杂的线条,第一眼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甚至无法仔细去看具体的线条,霍文溪被一股强大的恐惧扼住了咽喉,这才叫疯子的作品,看过之后都忍不住想要发疯。
霍文溪内心燃起一阵渴望,纷杂的线条之间似乎有了什么规律,眼前似乎出现了未知的道路,延展至北墙外的某个点。
到那里去,它说。
第340章 绘画
到那里去。
祝宁大脑和心脏同时蠕动,她直到走到第三个基站才接收到霍文溪的资料。
那时沙尘暴已经持续了整整四十天,她一张张浏览刘瑜的绘画作品,读到最后一张时愣住了。
未知的道路在眼前展开,根本无法称作地图,一份完整的地图除了目标路线外,必须要有其他参照物。
但祝宁脑子里形成的东西显得很玄学,像是一种直觉,无法跟人形容,也无法分享,好像被未知的存在吸引,只要你向北走就能知道目的地。
这是一种地图的展现方式?
目的地是哪儿?假设刘瑜是乌托邦人,指向的位置是乌托邦?
祝宁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朝圣者手里没有地图,到底要怎么到乌托邦去,他们为什么出墙如此笃定。
这种地图植入的方式就像是精神污染,在脑子里种下一颗种子,等合适的时机自然会萌发。
朝圣者应该在大脑植入了相同的东西,所以即使祝宁阅读记忆,也只能看到相同的一段,他们的脑子早就被改造了。
祝宁皱了下眉,再次回头看向倒数第二张图画,海岸上的灯塔。
她曾经做梦梦到过,现在她的梦境跟刘瑜的画重合了,好像祝宁跟刘瑜走的是完全相反的两条道路,刘瑜要走向墙内,祝宁要走向乌托邦,她们的交叉点汇聚在今日。
祝宁没见过刘瑜,根本是两个时代的人,无法猜测刘瑜的具体动机。
祝宁闭了闭眼,灯塔是目的地吗?这些画分别画的是不同的地点,还是相同的东西?
她无法考证。
裴书:“画册绝对是刘瑜故意留下来的。”
裴书似乎是觉得这番话过分武断,解释:“廖湘霖是一等公民的边缘人物,跟陆家无利益往来,非敌非友,刚好是陆家看不起的那种人,她应该是故意选择的。”
裴书很了解一等公民,更加了解陆家的利益往来,知道这个选择有多么讨巧,换做裴书,他都选不出比廖湘霖更合适的人选。
廖湘霖以为刘瑜是真心与自己交友,实际上从第一次见面就已经安排好了。
“我能跟你做朋友吗?”刘瑜真诚询问,把廖湘霖当做一个保险箱,她知道这份资料放在她身上最安全。
果然,在很多年后,画册顺利绕过了陆家的筛查,到达陆鸢手里,像是完成了某种交接仪式。
廖湘霖只是一个用来送画册的邮递员。
“刘瑜可能知道自己会死,要么是预知,要么是自己安排好了所有身后事。”裴书揉了下太阳穴。
他对刘瑜越发好奇,裴书怀疑世人所看到的,包括刘瑜亲生女儿看到的刘瑜都是一个“假象”,是她刻意扮演的一个角色。
他们只能看到刘瑜想要展示的部分,至于那些不想展示的,他们没有机会注视。
裴书脑中不自觉浮现出刘瑜的身影,气质很古典,永远那样优雅,她降临在养育营,对一群即将成为墙外调查员的孩子讲故事,把种子种在每个人心里。
刘瑜对裴书的影响力已经证实了,哪怕他发疯,心中都还有对墙外的渴望。
这个神秘的女人好像一直在“播种”,把归乡号的种子播撒给养育营的孩子,把画册的种子播撒给廖湘霖。
大概还有很多种子他们没发现,刘瑜并不柔弱无助,甚至在某些角度来看,刘瑜有些邪恶的气质。
没人知道她是谁,但她当年所有看似无心的举动都在持续影响这个世界。
而他们只是追随刘瑜脚步的……工具人。
不是他们也会有其他人内心的种子萌发,刘瑜只需要静静等待。
“刘瑜真的死了吗?”祝宁问。
裴书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刘瑜死亡时裴书不在陆家,她成了一个禁忌,鲜有人会提起她,也无法探寻。
她如果死亡了,不可能安稳埋葬,身体大概会成为某个实验室的实验品,这种绝佳的观察对象,神国应该不会放弃。
裴书不回答,祝宁却继续询问:“年年真的看到她母亲的尸体了吗?”
陆鸢曾经跟她讲述过一点,在意识体云端时,所有人都看到了自己内心最恐惧的存在,陆鸢看到的是母亲死亡的那一刻。
大面积的鲜血,最决绝的自刎,长久以来,他们都以为刘瑜是不堪成为生育机器的痛苦,从而选择自杀。
但这件事,或者这一幕还有其他解释吗?
如果这也是刘瑜安排的呢?
祝宁眺望远方血红色的云层,“这也很像一颗种子不是吗?”
这么厉害的女人,可以步步为营,花费数十年,牺牲自由来规划一切。
刘瑜就算真的无法忍受痛苦想要自杀,或者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了,她完全可以做到保护自己的女儿,不会给她留下这么强的心理阴影。
但是她没有,反而选择了一种极其具有视觉冲击力的方式死去了,像是利用自己的死亡完成一场绝佳的“表演”。
哪怕成年人看到这一幕都很难不崩溃,何况当年的陆鸢是个孩子。
祝宁:“刘瑜的死亡改变了年年的性格,还有……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