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像flag,你像电影里那种马上就要死了的主角。”林晓风说话带着厚重的鼻音,很快就要装不下去了。
“那你死了,我怎么办?”林晓风说:“你有点不负责任啊。”
祝宁没法反驳,因为祝遥也是这样带大她的,在那些虚假的记忆里,祝遥的工作很忙碌,天天在医院加班,祝宁从小自己养育着自己长大。
她写作业还是训练都不需要人担心,以为其他小孩也可以这样长大。
她跟祝遥一样,都没法给小朋友陪伴。
“我会让新的白澄带着你。”祝宁说。
林晓风说的不是这个,不是身体怎么存活,她想问的是,如果祝宁死了她一个人怎么样在这样的世界里活下去。
但林晓风没这样问,祝宁已经压力很大了,她需要照顾好祝宁的身体,也包括她的精神状态,不要当压死祝宁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样你会开心吗?”林晓风的下巴放在祝宁头顶。
“会的。”
林晓风头盔里眼泪横流,嘴里都是咸的,听到这儿笑了,“那我答应你,你一定要来接我,不然我就变成孤儿了。”
“好。”祝宁抱住她:“我答应你。”
林晓风压在心头的石头没有消失,会一直持续存在,但她此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反手搂着祝宁。
她跟祝宁做了个约定,祝宁需要杀掉普罗米修斯活着过来找她。
林晓风很有野心,普罗米修斯死后,她要成为祝宁下一个目标。
这件事比所有事都更重要,林晓风一路走来看过这么远的世界,她要向刘瑜学习,学会在人的心中埋下一颗种子,等待发芽生根的那一天。
她要学习祝遥,给祝宁写下一条崭新的程序。
她跟祝宁约好了,我不跟你走,但你要来接我。
林晓风抱着祝宁,两人在雪地里互相依偎,死亡冰柱停止,整个世界都澄净了不少,留下了冰柱本身,北地有了短暂的安全期,谁都不知道这种安全可以持续多久。
远处有起码十几根冰柱伫立,那场面极其壮观,像是世界的柱子支撑起天幕,给人一种错觉,如果把这些冰柱砍断,这苍穹都会塌陷。
而高大的死亡冰柱下方是渺小的人类尸体,芝麻一样装点冰原,祝宁和林晓风就是其中两粒芝麻。
林晓风仰头看着冰柱,如果顺着冰柱往上爬是不是能找到天空之门,进入长满蛆虫的大脑?
能走到这里,对于一个十岁小女孩儿来说已经是极限,离开确实是最好的决定,不然她会让祝宁担心。
林晓风反复说服自己在做正确的决定,想把最后的一些琐事儿帮祝宁完成,先找到白澄。
被死亡冰柱一路追击,唯一的好处是她们真的找到大片的尸体。
尸体一般都让人感到恐惧,但此时的氛围只让人感到肃穆。
她想凿开一个冰人,拿到他们的设备,但里面冻瓷实了,暴力只能打碎尸体,无法不伤害内部的情况下打开。
祝宁本来头盔就坏了,此时燃烧着火焰,像是个小火人。
祝宁只休息了一小会儿,披着毯子寻找白澄,人头象还半死不活躺在原地,一步都不想走了。
此地尸体林立,不知道有没有裴书的队友。
冰雪墓地并非比喻,祝宁走了一段时间发现,除了自然被冻死的人以外,竟然有人在这种极端环境掩埋死者。
因纽特人有冰葬的习俗,但调查员做不到那样复杂,最多是挖出一个冰洞把尸体埋进去,再伫立一块儿简易的碑。
冰块儿墓碑上的字蒙着一层冰雪,祝宁和林晓风必须一个个抹开才能知道属于谁。
北调白猫队肖冰之墓。
北调青山队林长生之墓。
北调旭日队孙鹿之墓……
祝宁一个个看过来,不是在看墓地,而是在看北调的死亡牺牲史,又是在看人类走过最遥远的距离,这些调查员组成了墓地,又组成了指向标,无限制朝着更北方延升。
有尸体握着录音笔,死之前还在留下信息,易灵鹤的队伍正是在这些人的牺牲下继续向前的。
所以同伴或者后人走到这里会尽可能让他们入土为安,得益于北地的特殊地形,墓地被保存得很完善,像是保存了人类的文明。
白澄之墓。
祝宁停下了脚步,那四个字在雪地中如此刺眼,白澄的墓碑没有任何前缀,她不属于什么调查员,为什么白澄会死在这儿?也是因为向导带队吗?
祝宁抚摸着这四个字,不知道是不是白澄亲手把自己埋下的。
她半跪下来,就如当日在避难所白澄半跪在自己面前。
祝宁的手放置在雪地上,火焰燃烧冰块儿快速融化,祝宁的双眼快速变换,从数据流变成黑色粘液,最后变换成火焰。
冰雪在一层层融化坍塌,终于,祝宁挖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是尸体而是从雪地中露出的塑料一角。
鲜红的塑料袋在风中瑟瑟发抖,在重见天日那一刻拥有了生命,哗啦啦缠绕在祝宁的手臂上,就像祝宁第一次挖坟时一样,塑料保护主人想要攻击她。
那次挖坟还有裴书帮忙,现在没了。
祝宁的火焰持续燃烧,越烧塑料越紧,甚至越来越多,兜头蒙住祝宁的脸。
林晓风不自觉有点紧张,甚至抬起枪口对准坟墓,这是第一次在白澄没说出复活点的情况下擅自挖坟,万一这个白澄会杀人呢?
万一这个白澄不认识她们,也没有相关记忆呢?那不是挖出一个敌人吗?
但祝宁不收手,半跪着的姿态如同冰雕,毛毯跌落在地,她全部的火焰都在向坟墓处涌动,甚至身上保温的火焰都不要了。
火焰吞噬塑料,红色塑料再生,火系与塑料对抗,她们仿佛在进行某种拉锯战。
白澄很神秘,并不是一个单纯的赏金猎人,可能恢复完整记忆会有不可控的危险,但这是祝宁最后可以依赖的对象。
我需要你,能不能再活一次?跟我去杀普罗米修斯。
啪嗒一声,突然一只手从冰雪墓地中伸出,那只手伤痕累累,手背皮肤破裂,露出塑料制成的血管,此时直挺挺的像是丧尸复活。
但下一刻,白澄反手握住了祝宁。
第398章 复活
祝宁体力不支得厉害,对比之下,白澄的手很有力,因为是尸体复原,僵硬得像个冰雕。
冰墓层层破裂,大片塑料涌动着,祝宁见过这些塑料层好几次,第一次在鬼头坟场挖白澄的时候差点因为塑料而窒息。
但此时,那些塑料就环绕在四周,因为风声发出呼呼的响声,祝宁仿佛身处幻觉中。
终于,她在一层层的红色塑料中看见了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瞳孔一片漆黑,直勾勾看过来,脸色白得不像人类,白澄的长相有一种冰冷的美感。
白澄从坟墓中坐起,祝宁的右手感受到一股寒意,手背上有微弱的火焰。
白澄一句话没说,低垂着睫毛,目光在祝宁的火焰上停留,双眸被映照得火红。
那是裴书的火。
下一刻,四周爆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声,以白澄复活的墓穴为核心,雪地在断裂,像是突然地震了,一道极其骇然的裂痕闪电一样延绵开。
大地颤动,不远处休息的人头象本来半死不活喘气儿,此时突然惊醒,它以为危险来临,想要立即逃跑,但紧张到四肢打滑,最后又重新摔倒。
它的人头低伏着,一脸警惕地看着四周,鸵鸟一样缩着脖子,想等待地震的余韵过去。
林晓风也不得不放低身体的重心,白澄身上压迫感让人本能感到恐惧。
她以为白澄是要召唤死去的调查员尸体,但林晓风之前尝试过,如果外力粗暴打碎,无法做到只挖开外部冰层,而不伤害内部尸体,事实上也是她想简单了。
轰隆——
大地碎裂的声音戛然而止,积雪因为这样的震颤而纷飞,突然之间,模糊的风雪之中出现了很多人影。
即使相隔甚远,林晓风也认得那根本不是调查员的尸体,因为这人影很熟悉,林晓风跟她朝夕相处,只看了轮廓也能看出来。
是白澄,很多的白澄。
白澄们站在远处,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图层,竟然朝她们汇聚,人类的体型相比北地的生物都显得很渺小,之前的比喻没错,那就是无数颗芝麻,但现在众多芝麻在挪动。
一人苏醒,此地所有的备用白澄竟然组成了一支亡灵军。
末日之前,乌托邦是大海,北地一定也是大海,大海中的塑料垃圾数不胜数。
末日之后,这些垃圾拥有了自己的生命,以白澄之名复活了。
林晓风喉咙发紧,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眼前的气氛出奇严肃,她只好默数,白澄大概有十一个,这是林晓风见过最多的数量。
在丧失之城,林晓风被两个一模一样的白澄吓得发抖的时候,绝对想不到有一天会因为看到这么多白澄而感到心潮澎湃。
白澄们沉默靠近,最后停留在一米远的位置,瑟瑟发抖的人头象小心翼翼抬起头,看向这边诡异的一幕,所有人都长得一样,只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不同。
有的白澄腹部重伤,有的白澄后背已经清晰可见骨头,有的白澄断了一条腿。
这些白澄都是残缺的,但表情却极其冷静。
而被白澄围绕在中间的祝宁身上燃烧着火焰,不像是被围剿的对手,更像是白澄们前来朝圣,她身体力行地回应了祝宁的召唤。
祝宁一个字没说,白澄握着她的手也没松开,依然很紧,像是把她整个人箍住。
“我跟你去复仇。”白澄的声音僵硬,但每个字都很有力。
白澄在坟墓中听见了祝宁的心声,她不会劝祝宁放弃,只要你叫我我一定会去。
不需要过多的言语,祝宁明白了这个白澄拥有共同回忆,她明明死得很早,在普罗米修斯试图操控的时候干脆利落自爆,来保全大脑不会被菌丝污染,也保证自己不会沦为傀儡。
白澄根本不知道后续发生什么,但看到火焰就知道裴书死亡,她上一次死亡时心中挤满了愤恨,苏醒之后恨意没有消失,反而像是一把火越来越旺。
新仇旧恨,白澄和普罗米修斯的仇恨不断积压,等待一个爆发点,就算这次全军覆没也会送祝宁穿越极北之地。
祝宁终于缓过神,拉着坟墓中的白澄站起,“欢迎归队。”
上次说这话的是裴书,现在是祝宁了。
如果换之前的白澄可能会想过来拥抱,她喜欢社交动作,但眼前的没有,她只是轻轻点头,“这里很危险,先走。”
林晓风翘起的嘴角慢慢僵硬,反应过来之前死掉的白澄真的死亡了。
远处又要起风,呼啸声极其恐怖,下一次死亡冰柱席卷前要马上离开,白澄认识北地的路线,应该之前来过。
她很快就找到了裴书所说的浮标,那玩意儿是人工凿进雪地里的,北调经过的大多数路线都会在沿途设置一部分部署,当初凿浮标的人作为后勤员应该也死亡了。
但这些浮标在后来却为无数人指路,引导人们朝着更北地探索。
浮标闪烁着很微弱的冷光,掩埋在风雪中,需要特定角度才能看见,只要找到一个就能找到下一个,最后白澄带路找到了一处冰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