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挣扎过后,大家接受了在苜蓿最茂盛的时候收割一大半。
不过得等羊毛先剪完,而且现在收割苜蓿,里头的水太多了,晒不干。
而且姜青禾也不是很赞同他们的做法,不管是湾里的还是牧民,他们将草割下来,就拢在地里,也不管它,等着它风干成干草,等到入冬前再捆好带回去。
这个方法损耗特别多,每次都会被其他牲畜偷偷啃食大半。
姜青禾虽然在制作青贮上并非毫无头绪,知道在每种牧草什么时候收割最好,简易的晒草方式,但那是干草,而不是显得绿油油的青贮。
她第六次去了南北货行,上次羊把式说这里有个会调草厉害的把式,结果来了五次,都没有碰上。
今天她再来一趟,要是实在碰不上,她准备去找姚叔再问问,他是走惯了各地的老歇家,识得的人应该多些。
南北货行的伙计都认识她了,这回忙着打包红糖块,往旁边收拢袋口的时候还抽空回她一句,“真不赶巧,那把式也不是俺们这行当的,不归俺们行管,十天半个月也来不了一趟。”
姜青禾知晓这趟又无功而返,她来都来了,干脆跟伙计说:“那给我来点红枣、麻圆子、冻糖吧。”
她提着这几样上了姚三的家,这个老歇家现在不往草原去了,就在家里逗鸟。
“咋还拿东西来了,进来坐,喝点啥?”姚三放下手里的百灵鸟。
“叔,又玩这腊嘴子啊,”姜青禾把东西搁桌子上,转过来看那叽叽喳喳叫着的百灵鸟。
姚三把百灵鸟放回到架子上,用手逗弄着它的下巴,漫不经心开口,“说吧,这回来又有啥事?”
姜青禾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把自己这回过来的意图说了。
“那还是草料的事情,”姚三背过手,眉毛挑了挑,“没找到人?”
“哪有那么多的把式,南北货行连着去了六趟,牲畜行也去问了个遍,”姜青禾拿过布擦了擦那桌子,也一点不修饰,“这才想到自己走了不少弯路,就应该先来问问您这尊大佛的。”
“俺称得上啥,要真是大佛,你早来拜了,”姚三哼了声,把鸟食放在槽里,拍了拍手说:“走吧,跟你去瞅一眼,记得给钱,一两起步。”
姜青禾连忙应下,钱当然要给。她这才知道,调制草料还是姚三的老本行之一,当歇家的谁没几个本事。
到了草场,姚三看着还没收割的苜蓿说:“别割太低,不要贴地皮,牧草留茬太短,来年草就会少得可怜,况且这黄花一播生几年的,更不能这样割。”
“要种其他草的,就掘掉这些草根再种。”
“割完要晾在草架上,先晾吧,你说要弄晾完割完还是青的,俺跟你说难得很,但是比那干瘪瘪的草肯定要好不少。”
当然姜青禾也没指望弄成后世的那种青贮,只要能够保存颜色,能最大程度保留营养就好了。
不过这件事情不能一蹴而就的,光是搭草架割苜蓿等它晾晒完都得要小十天。
这天晚上姚三住在了蒙古包,他看着很久不曾踏足过的草原说:“听你说开始让他们养三四个月就出栏的小公羊,又是改草,后面还要挖渠,你这歇家当的。”
反正姚三实在喟叹不已,他绝对不会这么掏心掏肺为大家。
他望着夜色下的茫茫草原,转头问姜青禾,“还打算做些啥?”
姚三知道她不会满足于此的。
说起这个,姜青禾回看草原,要是此时有光,会发现她的眼神亮晶晶的。
“有个想法,”她听着不远处蔓蔓和其他孩子得嬉闹声,笑了笑,“想写一本书。”
“书?”姚三坐直了身子,这个想法很新奇,反正他还真没咋听过。
姜青禾说:“是啊,一本跟草原上的草,跟放牧有关的书。”
“以前没想过,今年见了好多事,也学会了不少,就觉得这牧草实在多,每一种都有它自己的用处,哪怕是毒草。”
“像那白头翁,毒得很,可牧民会在这个时候,也就是五月白头翁开了花后让羊吃,吃了就能驱虫,麻黄也有小毒,可冬天羊吃了后,没以前那么怕冷了。”
当她懂得越多时,了解养羊和牧草更多后,她觉得不留下点什么终归太可惜了。
只有文字能记录,保存然后流传下来。
虽然要花费她足够多的时间,三五年起步,但她愿意去撰写一部关于草原的书册,记录下那些被人们口口相传,却又从来不曾被记录下来的。
她希望自己能有点东西留在这个世界。
有东西能证明,她曾经来过。
第149章 涌流不息
在这个夏夜, 繁星点点的夜晚,姜青禾说完了她的豪言壮志,而后是姚三的笑声,和近处持续不断的蛙鸣。
当夜幕轮转, 白日闪耀, 新一天忙碌开始了。
牧民们忙着剪羊毛, 割苜蓿草,去山里折灌木条子,编成简易的条席,架在木头上,割下来的草搭草架上, 在背阴处等它晾干。
姚三教姜青禾怎么听草晒没晒好,草里是不是还有水。
是的, 听草而不是看。
姚三抓起一把草, 在手里扭转几把, 没有明显出水, 然后他把草贴近自己的脸, 告诉姜青禾,“你要听不出来, 就把草靠自己脸上, 不凉不热就成, 你要觉得凉, 里头水太多了, 得继续晾才成。”
“咋听,你把草握自己手里, 多晃几下,”姚三将手里的草上下摇晃了几下, 草有相互摩擦清脆的沙沙响,“听到这声了,跟风吹叶子似的,那这草就晒成了,能用铡刀铡好装袋了。”
他又挑了另外一把刚晾不久的,又晃了晃,没有那种沙沙感,闷闷的。姚三说:“这种就没晾好,你搁手上团一团,它散不开是水多。水多了放皮袋子里会有齁齁气,要醭(bú)起。(生白毛)”
姜青禾一一记下,姚三接着说:“堆草垛俺不教了,封顶系紧压好,上面草一定不能湿,放到没日头的地方去,不然等着它烧起来吧。”
他咳了一声,姜青禾顺势递给他一个羊皮水囊,里头装的是正宗马奶酒,姚三满意接过才继续往下,“你们湾里要是草多,做草架子还不成,得搭草棚。”
姜青禾了然,其实这个草棚就是仓库,用来堆放干草免得露天进风沙的,干草还得架空一点,不能“顶天立地”,塞的草棚满满的就容易起火。
当然更适合干草往外运的法子,一是用皮口袋装,二则是打捆,把草晾干后一层层叠起卷好,用石头去压扁,圆圆一个,用麻绳捆好就行。
姜青禾跟姚三学了五天,他不收钱,但要顿顿吃肉喝酒,在蒙古包这里吃羊肉,大块炖煮,最好的肉都给他了,在湾里吃猪肉、鸡肉、鸭肉,酒是上年酿的地道红薯酒。
吃得他心满意足,那只百灵鸟也吃上了虫子后,湾里的大草棚也建好了,他还嫌姜青禾讲得不好,在把式学堂里给那些种草、割草、晾草的讲了又讲,等他讲完,他又美美吃上了。
这尊大佛伺候好了,小半个月里青贮的事也到头了,牧民割下来的这批草晒的不错,颜色虽然不甚青绿,但是比起那些枯草又好太多。
这样挑苜蓿初花期割下来,在阴凉地晾出来水分正好的牧草,哪怕是很挑嘴喜欢吃嫩草的绵羊也吃得很起劲,一点不挑。
晾好干草以后,迎来了麦子的收割,这是今年换种了和尚头这一良种的麦子,出面量要比之前的种子多得多。
姜青禾种的麦子多,热死黄天的,她已经不打算自己累死累活收麦子了,她可以种,但收麦子真的是个苦差事,麦芒刺进肉里让人痒得没法子。
她去镇上找了麦客子,专门帮别人收麦子的,也可以忙活别的,只要钱给够,啥都能干。
这五个人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一进麦子田里,拿了镰刀一顿割,打起麦子贼使劲,两天就把活给干完了,动作利索极了。
姜青禾还成了湾里早早收完,吃上新麦面的人,不过今年她徐祯不在,她还是选择和四婆她们一起吃。
和尚头这种麦子磨出来的面特别细,又白,不是那种带点黄的,而是纯白,揉成面就特别筋道。
四婆做了浆水,用酸菜和芹菜切碎,焯到半熟,加面粉到缸里发酵,闻道一股酸而不臭的味道,浆水基本就好了。
姜青禾做不好浆水,总有股奇怪的味道,但四婆做的呛浆水香死个人,尤其油热后放了葱花蒜末,一倒浆水煮沸,滚滚而上的香气在小屋里蔓延。
下点手擀面,用浆水煮一锅,那面滑溜溜的,吃下肚,在这大热天离,酸味让人胃口大开,精神一振。
不过大人爱吃,小娃更喜欢甜醅子,尤其是蔓蔓,爱缠着四婆给她做。
四婆也肯依,花了三四天费劲窝好,那香香甜甜,略带点酒味的,蜜汪汪一碗,让蔓蔓和小草吃得头都不抬。
“慢点吃,还有呢,”四婆坐在她们两个中间,手搭在两个小娃背上,和蔼地开口。
今年年景好,日子也好过,四婆也不再那么抠搜,做了不少甜醅子,还给小娃又熬了甜滋滋的灰豆子。
不仅如此,以前吃个蛋都要省,眼下随着每家鸡鸭养得越多,鸡鸭蛋也没有藏着几天吃一个,不管是娃还是大人,隔三差五就能吃上一碗鸡蛋茶。
四婆喜欢热闹,见着人多,宋大花一群人都在,还非得搅面糊做鱼剪子,用剪子剪成细细的长条,两头尖中间粗的,像条小鱼一样。
“婆啊,你别做了,”姜青禾喊她,手里的浆水面还剩些底嘞,这会儿又给做上了,肚子都撑得吃不下。
虎妮呼噜噜吸着面,含糊不清地开口,“你甭管,让俺娘做,做了俺能吃。”
“俺也能吃,”蔓蔓嘴里还嚼着荞麦粒,立马附和,手还举得高高的。
小草摸着有些胀鼓鼓的肚子,她也开口,“俺也是。”
“吃点吧,俺也能再吃些,”宋大花撸起袖子,她喊:“婆俺来帮你啊。”
最后大家面对一大锅的煎鱼子面面相觑,姜青禾摸肚子,她想摇虎妮的身子,叫你说要吃。
反正结果吃得太撑了,在外面院子里转悠了老半天。
收了麦子,稻子也种上了,六月六大伙又吃了顿肉,这回土长没出肉,各家今年也赚了点钱,倒也没那么抠,有鸡的出了只鸡,养鸭多的人家出了只鸭,还有的就给鸡鸭蛋,实在没有的,出了点新麦。
所以今年的六月六,除了晒新衣外,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那空地上摆着从东家拿的八仙桌,西家出的板凳,高高矮矮大小不一,可大伙都很高兴。
笑着一起帮忙,烧火洗菜切肉,烟火气十足。
这天晚上大伙吃了西葫芦熬羊肉,绿豆汤、蒸肉卷子、辣炒鸭、炖鸡汤等等,吃得人满嘴流油。
只觉得这日子再好不过了,荤腥隔三差五能吃上一顿,再苦再累也有钱能到手,自家孩子不用跟着受苦,在童学的日子多快活。
现在好些人家都不咋用土盐了,反倒是去王盛那货车上买点桃花盐尝尝,连膻气满满的羊油也不大爱用了,反正兜里有了钱就掏腰包去买些猪板油来熬。
其实之前她们这些会过日子的人家,熬猪油那用的都是猪肋骨上的油,那种叫油梭子,因为炼油出来时就这里能蹭蹭往外冒油,油水最多。
镇上倒是没那么多人买这个,虽然出油多但味道总不及猪板油炼出来那么香。这会儿倒是难得抛弃了这油梭子,不年不节的时候也都舍得买几吊猪板油拿回来熬。
姜青禾从这次六月六中知道,湾里人比以前要重口腹之欲了。以前只说吃饱就好,现在也忍不住隔三差五吃点好,给自己一家添些油水。
也爱俏了,除了头巾是花色的外,也有人戴了些首饰,不再是素面朝天,当然湾里也算不上很富裕,没有啥攀比的风气。
只是大伙感慨,在这热死黄天里,日子也没早前那么难熬了,等明年要是实在做不动了,也去请几个麦客子来收田。
过了麦收季节,其他农户开始歇几天,只有湾里忙碌不停,挖渠种树,拉水给去年栽下的果树浇水,挖砂铺砂,拉沙改土种碱草,沤肥,给草施肥浇水,稻田夜间巡查。
还有的是外出走村或去镇上办喜事,画匠天天忙得不行,染匠要制红花饼,挑槐米熬染料,毡匠则拿羊毛弓子去弹羊毛,让它变得蓬松。
而烧砖的日夜不停轮着烧,三德叔领着徒弟盖房子,除了王盛说的杂货铺外,还有油坊也要做,其他人家屋子翻新。
忙碌而踏实。
姜青禾也忙,她忙起来的时候完全顾不上家里,所以那些羊她找了湾里一个羊把式帮她放。鸡鸭、兔子还有猪是托了枣花婶,拿上麸子和谷糠还有干草等,雇钱请她帮忙来喂,黑达则去到了童学守门,还有肉吃。
牲畜转手以后,铺子也有人管,蔓蔓每天会跟都兰来草原,跟她睡在蒙古包里头,如果她没法回来,蔓蔓就跟小梅朵一起睡。
索性蔓蔓越来越大,虽然也粘着姜青禾,但她已经懂很多了,不会再因为几天没见到娘而伤心大哭了。
这也让姜青禾有了更多时间去做想做的事情。
比如她眼下则为了之前说过的开渠这件事忙碌,由于有了之前的交情,渠正给她批了条子,让她拿钱请两个把式去测在哪挖渠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