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这周边混口饭吃,还有钱可以拿,有一个远近闻名的庄子好几户拖家带口的来了,他们闻名的原因就是,穷,因为离水源地远,庄稼长不活得多。
已经快饿死了,难得抓到一个救命稻草就过来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没一个壮的,瘦的像木架子撑着人皮。
其实知道他们干不动太多,天又冷,但是土长还是把这个机会给了他们,一天两斤粮食,让他们不至于在冬天饿死。
看着一群人在寒天里,干着修渠挖路最苦的活,却笑容满面时,土长问姜青禾,“你想过会有这天吗?”
姜青禾说:“在以前想过,现在努力着。”
她该怎么跟土长说呢,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为了脱贫攻坚做了多少努力。
而她没有那么伟大。
她看着茫茫的天,只想着有一分热,就发一分光。
第156章 家
秋声瑟瑟, 大风呼呼刮,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正干的热火朝天。
戈壁滩左侧是捡石头翻地的,右侧则是种树苗子的,低头还能看见有人坐在地上铺砂石。
今年铺完的几亩砂地, 在热死黄天里没下雨的时候, 保住了全部的苗种, 虽然蔫巴了不少。但是有不少一入秋又长出了新芽,虽然有些灌木枝干矮小,可只要过个几年没折,就能长得高而健壮,挡住流失的沙土。
旁边从进湾口这段路开始修路, 汉子们挥锄头砸地,刨出里面的石头。妇人们则蹲在地上拔除杂草, 草根都不能留, 要修一条宽大道的话, 就得平而不能有草。
所以等着汉子们刨地, 把土都翻出来, 另一边有人带着去采石运石,铺到地下防止夯土不实而塌陷。
这翻过的地哪怕填土回去后也是凹凸不平的, 要用小碎石, 也就是要把从戈壁滩上捡的那些碎石填充到里头, 来达到道路平整。
为了防止有草芽生出, 还得用粘土掺草灰铺一层在上面, 夯实后路就平稳到不会颠簸了。
而这些太过耗时耗力,他们要修一条大道出来的话, 除去农忙时节外,至少也得三年才能修到镇上。眼下这地是好翻的黄土地, 后面还有很长一段戈壁荒滩,挖也不好挖,光捡石头就得捡三个来月。
但是只要能把这段打通,让路通到镇上的话,原本驾车两三个时辰才能到的,这样平坦的路只要一个时辰,或许更快也说不定。
而相比之下,草原上的路就好修的多,只要拔除一部分草苗填石夯土就行,不过比较麻烦的是砍树造围栏,又得买树苗再种回去。
最难的还是开渠,干的人梦里都在刨土,而且三年内草原这水渠都挖不下来,坐在那地上呼呼直喘气的人,谁没想过它通渠有水的那天,会哭的多么稀里哗啦。
毕竟那么多的力全都出在这里,数不清的汗水滴进地里,只盼着它能早点通渠灌溉这片草原。
水渠忙碌,牧民们则忙着打草晾草,加固羊圈,做好羊群今年的配、种,以及扛上锄头去翻草地灭茬。
除了把草茎埋到地里熟化根草外,还要将那些准备在里头越冬的虫卵给翻出来,尤其蝗虫最喜欢秋季在地里头产卵,还把卵产在得很深,浅翻没用,要翻一遍再犁。
姜青禾替牧民买了十头牦牛,所以每天都能见牧民拉着牦牛在犁地。犁完的草地有牧民在后面撒种,撒的是草木樨和田菁的种子,这两种不当牧草,而是用来做草肥的。
当草木樨到了盛花期收割后,把它堆沤池里做底肥,或者是直接铲了翻入土中也可以。
而田菁耐盐碱,在那些盐碱风化的土地下种,等它蕾花期时要么做沤肥要么翻入地里。这种草肥能使贫瘠的土壤在下一年里,又能生出更多草苗来。
除了这些,秋播春生的牧草也可以播种撒籽灌水了,等着今年的雪水灌溉后,明年有不少的牧草会占据苜蓿的地盘,在草原上生长。
而在他们忙碌的时候,姜青禾去了她买下的草原,一点点规划着未来这里的样子。
她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徐祯从工房赶了回来,被她兴冲冲拉着到这片草原上来。
姜青禾站在大轱辘车的车板上,她带着毛绒绒的羊皮帽子,露出来的眼睛明亮有神,手拉着徐祯要他看远处的草原。
她的脸颊两侧因为冷而发红,一说话嘴唇裂开的地方又出了点血,可她脸上却有着奇异的神采,她对徐祯说:“那片草原都是我的了!”
拥有草原的喜悦远比有很多的牲畜都要让人兴奋。
姜青禾没有跟其他人说过,在他们面前她应该是成熟而稳重的,可在徐祯面前,她终于能袒露自己的快乐、喜悦和兴奋。
“反正我的钱都是你的,再买几百亩,你当草原最大的地主,”徐祯也笑,握着她的手,“下次这里就改名叫苗苗草原。”
姜青禾捶了他一下,两人抱在一起傻乐,其实这会儿的草原压根没有任何看头,万物枯黄,举目望去全是深重的黄棕色。
但姜青禾跳下车,仍有兴致地规划,“这片地划拉出来,到时候种上马莲,等它五月开花这片都是蓝盈盈的,多好看啊。”
她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爬到个缓坡上,指着远处蜿蜒往前的草原,她说:“这里到时候就撒各种能开花的草籽,一年一年地撒,那样一年四季都有花能开了。”
“你看,从这里开始,”姜青禾拉着徐祯指立一排木头的地方,“那就是草原去往边城的路。”
“在我们看见那个大湖泊的地方,我要在那造一排的屋子,让过路的人住,把草原歇店开到这里来。”
姜青禾完全不用拘束,她把自己的想法全都倾泻出来。
屋子最好是两层或三层的,有很大露天阳台,反正这里很少会下雨,冬天在雪来临前就给它遮盖住,那时站在上面就能看见茂密的草原,吹着来自草原的风。
“再种些菜,养点牲畜,”姜青禾走下缓坡,“养些蕨麻,最抓点小猪崽,我还是想知道蕨麻猪是啥味的。”
猪当然也能在草原上放养,再养群鸡鸭,它们可以自己啄食虫子,放养出来的,肉质紧实还特别香。
姜青禾还想着等开春后,给那个大湖泊里放鱼苗,湟鱼、鲤鱼都成,让徐祯能在那里钓鱼,夏天吃烤鱼,冬天还能凿冰捕鱼。
在很久之前,她真的完全没有想过以后的日子,那时她抱着得过且过的想法,但是如今每一步走过来,她已经拥有了很多,也改变了很多。
姜青禾迎着风,她侧过脸问徐祯,“我跟之前是不是变了很多?”
徐祯没有立即回复,他想起之前的苗苗,在没有来到这里之前,二十出头的年纪,生的白净,很清秀也文气,那时的她真漂亮啊,眼睛总是很亮,脸上笑容洋溢,让人忍不住心动。
后来有了蔓蔓,她开始渐渐沉稳下来,有了点当妈的威严,基本成熟偶尔跳脱。
当来到这里后,她憔悴了很多,偶尔看着自己的手和脸出神。那时的她缠着灰布头巾,脸上的皮肤反复起皮开裂,晒到发黑,可那时徐祯也觉得她漂亮,是那种在土地上劳作时有生命力的漂亮。
可现在徐祯却想,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苗苗实在太过苍白,只是他的文化水平也很有限,他只能说很有魅力。
那种魅力不是单纯脸长得好看,太肤浅了,是发自内心的感觉。看见她不再是像欣赏一朵美丽的花,想摘下来藏在胸口带回家,而是抬头仰望,像看到一棵长了很久直冲云霄的大树。
要问他是什么树,是他喜欢的雪岭云杉,它不同于其他云杉遍地生长,稀有却又高大,生长缓慢,能长到五六十米,存活几百年。
独立而生,傲然孑立,万古长存。
所以当姜青禾问起他时,徐祯很认真地回道:“确实变了,你在我眼里像一棵树。”
姜青禾微张着嘴侧头看他,脑子满是疑问,她微笑,“你别觉得我带着手套就捶不了你。”
徐祯抱起她笑,当木匠的怎么会不爱树木呢,每当看到一株好木头时,那种兴奋和喜爱是发自内心的,总忍不住一瞧再瞧,要是它还生在地里,会一直惦记着。
他对苗苗的喜爱就如同此。
当然徐祯想,苗苗迎来了她的第二春,她的春天里蓬勃、旺盛而富有生命力,更好的是,无关乎男人和孩子。
而他见过她年轻美好的时候,也不想再缺席她的以后。
所以两个人手拉手走在这片草原上时,徐祯说:“明年我不去工房了,他那边要人的话我接点活来做,我就专心给你当后勤,当车夫、伙夫好不好?”
其实他很早就想过了,原本去工房是为了钱,为了家里更好的生活,但是现在发现,钱他挣得又不多,在外头忙,还不如他在家。
至少在家里能顾得上蔓蔓,打理好家里,,伙食上面也能更好一点,而不是让娘俩凑合吃一顿,能在苗苗需要人手的时候陪她一起去。
以前他肯定就为了这些钱而继续留在工房打拼,因为他不想把担子都压在苗苗身上,可眼下他觉得自己回来才是最好的,他们家也不缺他那点钱了,而且他在湾里也照样有钱赚。
“管事也愿意让你走?”姜青禾有点诧异。
徐祯点头,其实并不是,管事在得知他这个想法,骂了他一通,最后还是妥协了,有些活可以让他带回来做,反正工房缺了他还能继续转。
“那就留在家里吧。”
姜青禾当然想他留在家里啊,一家人在一起。
之后两人回去到童学接了蔓蔓,姜青禾笑着问她今天又玩了啥,徐祯则蹲下来给她翻出没有弄好的袖口。
蔓蔓就低头从包里掏出两个鲜枣,一个给爹,一个给娘,她笑嘻嘻地说:“我去打枣了!”
去年春天种下的果树,今年秋天终于结出了甜果子。
蔓蔓牵着爹娘的手,走在路上又蹦又跳,没个消停,回家吃甜柿子去喽。
今年的秋天漫山遍野的果树熟了,那是在地里庄稼收完后,迟来的丰收。
包括他们院子里种下的柿子树,橙红色一个个挂满了枝头,姜青禾在旁边仰头看,蔓蔓坐在徐祯肩膀上去够,嘻嘻哈哈地抓下一个柿子。
她说:“送给大家一起吃。”
然后她就靠着柿子换来了糖油糕、肉夹馍、摊饼子,苦恼地想晚上吃哪个,嘴里还塞着甜到流心的柿子。
屋里她娘喊她,“蔓蔓,来吃饭。”
蔓蔓跑回了温暖的家里,她趴在桌子上,脚旁边有火盆,爹在盛菜,娘拿着菜过来。
她轻轻地打哈欠,又笑出了声。
姜青禾把菜摆好,侧头看她,“你笑啥?”
蔓蔓只是笑,她不开口,其实她想说,好幸福啊。
真的很幸福。
第157章 正文完
自从这天起, 姜青禾忽然闲了下来,她之前有多忙呢,大概就是可以天天鸡叫一声起床, 蔓蔓托给虎妮送去童学。
她自己赶车去镇上,囫囵吃两顿, 给过路商客填报单, 回来还得算账, 有时候还要赶到草场去, 在那睡一个晚上再出门。
她总觉得时间不够用,有太多要办的事情, 高强度的赶路和行程安排, 让蒙医给的药丸也失去了效用。
可现在她也不习惯啊,忽然就没有那么多的事做了。
地里的油菜、甜菜割了,油菜籽等着晾干后,拿去到湾里油坊榨油。甜菜熬糖,徐祯会熬啊,还有一部分宋大花拿去说给她在镇上糠房里做成糖瓜。
她想着干点啥,家里没啥好干的,徐祯全都包揽了,他的手脚实在很勤快,能边兼顾灶上炖煮的东西, 还能顺带洗个衣裳扫个地。
镇上双喜铺子如今也不用她天天去, 她前头找了个掌柜, 在官道歇店那认识的,挺有手段为人还实诚, 叫她帮忙管着了, 也不用歇业那么久了。
收那些高粱杆、芨芨草、苞谷皮这些事, 也由其他人负责,渐渐走上了正轨。她们那些婶子编久了,都能自己翻新出花样来了,连钩针、织羊毛也是,速度又快又好,颜色搭配得丰富,如何更省毛线,哪种编法更好看,她们比她更厉害。
反正姜青禾自愧不如,有些花样连她看了都要楞一会儿,因为那么繁杂的纹样不知道她们咋编出来的。
这些她不用上心后,草场的就更管不着了,地里的活计前头也忙的差不多了,只等着拆掉蒙古包转到冬窝子那去。
其他的想想都各自有人忙着,她眼下是真的没啥可做了。
姜青禾最后准备出门,坐在凳子上换皮靴,她低头塞鞋子的时候喊,“徐祯,我出去一趟,晚点回来。”
“早点回,炖了你爱吃的卤鸡,”徐祯在灶房里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