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吧,我没那么容易被吓到,”姜青禾听他胡吹冒撂。
“去藏族那部落待了好几个月,就你家上梁那几天回来一次,”王盛吹了吹茶,抿了口,翘起二郎腿。
“你那会儿不是叫俺给你找个会藏语的,俺没找到,心一横,索性自己去了。俺想啊,求别人还不如靠自己,藏语而已,俺还能学不会?”
王盛说到激动处,一拍桌子,还想站起来,“俺是谁啊,王大眼哎。俺连皮作局都去过,还是见过大使的人,藏语能难得到俺,俺住进去逼着自己跟他们学。”
“头一个月,俺耳聋似的,压根听不懂,俺没日没夜地学,”王盛说到这咳了咳,他炫技一般突然来了串很流利的藏语。
姜青禾虽然不太会说,但她能听得出来啊,她伸手往王盛背上一拍,“王大眼,你小子可真行啊!”
有这份劲,还愁能过得不好日子。
王盛嘿嘿笑,“晚点你只管叫俺教你。”
“成啊,你教教我跟徐祯。”
“好说好说,”王盛摆摆手,“俺还有件事。”
“说呗。”
王盛他点了点徐祯,“阿祯呐,你给俺做个货郎架子呗。”
“咋的,要去做货郎了?”姜青禾惊讶。
王盛点头又摇头,“也不能说是,俺在蒙藏两个部落住了那么久,发现那里是真偏,他们也很少去赶集,啥都凑活着用。”
“哎呦,俺一琢磨,俺要是拿了东西去那卖的,不指定有卖头吗?”
“来,我们谈谈,”姜青禾笑着说,“你这真值得好好说道说道。”
王盛有点发毛,说就说,别笑,整得他心里毛毛的。
第70章 猪油拌饭
本来要下地去看红薯苗的, 这会儿索性搁置,先编张席子,晚点好给红薯苗盖上。
姜青禾搂了一筐的干芦苇杆进来,她侧过头问, “那你想好咋做了没, 先说来听听, 我再给你出出主意。”
“俺这几个月没闲着,净琢磨这档子事了,”王盛拿起根芦苇,顺了把小刀开了个豁口,“你们是没去过藏族的大部落里头, 那地方偏得很,赶车也得走三四个时辰, 要不是俺有熟人给带路, 指定找不到。”
“小部落就十来户人家, 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可大部落里有百十来户, 部落头人有百十来头牦牛,羊一群群雇人放的, 那羊毛多的都堆成了山。”
王盛说到这还颇为艳羡, “虽说来往镇上, 还是去市集都极为不便, 可有牛羊还开了地, 吃顿糌粑喝碗甜奶茶日子也就过下去了。”
姜青禾利落用刀划开芦苇杆,她听王盛一直在车轱辘话, 半天没说到点子上,出声打断问:“你去那卖货, 你有啥能卖给人家的,他们那部落又有啥能卖的?”
王盛连忙哦哦几声,“卖啥给他们阿,俺给记了,藏民喜欢亮闪闪的珠串,翠的布匹,他们不少人爱抽水烟,卖烟丝也大有人买,尤其是镇上的挂面,极为耐放,在那里抢手得很。”
他就是靠几包挂面跟头人打好关系,才能住进部落里头的,所以他极为清楚。
终于说到点她感兴趣的,姜青禾歇了手里的活听他说,又问一句,“还有啥?”
“像面粉、砖茶、糖块、酱、油、醋就甭说了,木桶他们也少不了,有挤奶桶、酥油桶,各种桶。老徐做的话,做几个俺买几个。”
王盛说完,徐祯抬头,停下画货郎架子图样的手,他问,“就是光木桶,没说要啥样式的?”
“这晚点跟你说,还有铜锅、各色瓦罐、马鞍、牛鞍…”
王盛一连报了老些。
“你说的这些,湾里哪户人家不缺不要,”姜青禾越听越不对头,她等人说完后摇摇头,“你要是想做这个行当,总得有个章程不是。”
“啥意思?”王盛将杆子放到一边,拉进点凳子迫切地问。
“意思是你打算以后都做这行当,还是说一时脑热,只想现下换点东西挣比快钱就完事。”
王盛挠挠脸,眼神迷茫,“这咋说呢,好做就一直做呗,要是赚不到银子,那肯定得歇菜,不然还能一直往里头搭钱啊。”
啥做得长不长久,他哪晓得,今天有挣就挣呗,不挣再换个路数。
“那你又是做货郎架子安车上,要大要稳,还要能放不老少东西的,你要没打算好,其实做啥架子,来几个筐东西一叠,不也照样能卖。”
姜青禾没搞懂他的想法,她又问,“你有那么老些钱能买那些东西吗?铜锅、珠串、砖茶、油可都不便宜。”
“那拼拼凑凑买了再还呗,俺以前就是这样做的,有羊毛就换羊毛,有皮子换了皮子卖,再来点其他干果山货也都赚点,”王盛他从不往太远的去想,想了要是没成,也是白想。
“那你现在手上钱不凑手吧,”姜青禾挑眉。
王盛摇头,“这不找你取经来了。”
“你这个生意有搞头,就是还得再琢磨琢磨,”姜青禾冲他招招手,让他坐得稍微进点,“倒是我这有笔生意,你听听能不能做。”
“那指定能做阿,甭管是啥,俺都给你办了,”王盛说得那叫一个豪气。
“你去给湾里卖布吧。”
“啥?啥布?湾里有布能叫俺来卖?”
王盛他没明白,他只是离开了几个月,又不是躺进棺材了,咋这话说得他半点也听不懂了呢。
也不怪他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到家的,起早就赶了过来,倒是瞧到那边上起了座屋子,嘀咕几句想着晚点去瞅一眼。
他哪晓得湾里能开个染坊阿。
在他的心目中,不亚于干旱天下暴雨,呆呆坐那愣了好一会儿。
过会儿他陡然兴奋起来,“找俺卖布,都有啥色的布,给俺瞅瞅。”
“这个啊,”姜青禾摸摸鼻子,“还没织呢。”
“啥?没织你说个啥?”王盛默默翻了个白眼,信了她的邪。
“这不就需要你了吗?你咋说的,”姜青禾脑子转得快,“人家大部落里的羊毛多得都用不完。”
“是啊,”王盛给她形容,“比俺腰还粗的袋子塞得满满当当,堆在那仓房里,几十袋等着卖哩。”
姜青禾冲他笑,“你晓得染坊里织不成布是为啥吗?”
“俺哪晓得,你不会织?”
“滚犊子,是没有羊毛,麻线也少,棉又没长成啊,”姜青禾恨不得双手抓住他的肩膀摇晃。
王盛突然拍掌,他喊了声,“所以你是叫俺先去换羊毛,然后织了布去卖,赚了钱后,俺就不用拼拼凑凑,有本钱去买东西换物了是不?”
姜青禾想给他鼓掌,这多聪明阿。
王盛兴奋完,又冷静下来,他问,“拿啥去换哩,你这不又回去了?”
姜青禾双手摊开朝向徐祯,“诺,请他做桶。”
“再叫土长请人烧窑做瓦罐,最后用烟丝换呗,”姜青禾眼下头脑很活络,“过两天还得去给烟行送烟瓶,给问问先。”
“你先换了这批羊毛,等再过小半个月,今年新麦熟了,你找湾里人多换些,拿了麦子磨面粉,留一半剩下的再找挂面匠给你做成挂面。”
“这两样不就齐活了,还有青稞,藏民不是爱吃,也能换给他们阿。到时候布也染的差不离,桶也给你多做上,加上湾里辣子和其他菜熟了,你再买些其他的,这摊子不就支棱起来了。”
王盛听完半晌没说话,满脑子都在想,这也成?
“你要是能跟俺搭伙就好了,”王盛满脸遗憾。
“你先自个儿将生意盘起来吧,”姜青禾由衷地说,只要王盛能将这门生意做好做大,布卖出去越多,她能分的利也越多阿。
等送走满脸有所思的王盛后,姜青禾抖抖芦苇的碎屑,起身看了眼徐祯画的图,一个很大的架子上能挂不少东西。
“你先别画了,万一人回去一想,主意又改了,”姜青禾边往外走边说,“先做苗婶说的柜子吧。”
“你去哪?”徐祯见她出去,小心合上纸页忙问。
“我去看看蔓蔓,顺道去趟地窖,这席子来不及编了,去把地窖里头那旧的几领席子拿过来用用,”姜青禾跟他交代。
想要红薯苗长得好,不被夏风吹走上头覆盖的土块,常伺候庄稼的农人会用稻草帘子、要不苫草席子等盖一盖。
等红薯苗长势越发好,完全拱出地面,还得起瓜秧移栽,移到拢好的土里,再翻蔓浇水,等它在地里长出一串串的果实。
姜青禾出去的时候,几个娃在玩藏摸摸猴儿。
小草眼睛绑着布,双手往前不住乱摸,走得缓慢而小心,二妞子无声大笑,猫在不远处的围墙边。
虎子单脚站立靠在树上,他压根不怕,时不时嘎嘎地笑,姜青禾也被逗乐了,然后她下意识去找蔓蔓。
蔓蔓正蹲在小草前头不远处嘞,每次小草的手要从她头顶飘过,她就捂着嘴偷笑,悄咪咪往边上挪。
导致小草次次扑空,惹得她将蒙眼布摘下来,哼了一声,“这一点也不好玩。”
“那姐姐你想玩啥,”蔓蔓扑过来抱她,“你想啥子,我就陪你玩。”
小草被她一抱,又笑了,几人欢欢喜喜去后院瞧开出了点花苞的凤仙花。
姜青禾也只静静看了会儿,没去打扰,自己跑地窖里取出两三顶全是灰的草席子。拿出来在外头掸了掸,和徐祯一起去盖上地瓜苗上,找了几块石头压住四周,以免飞走。
还得下棉花地,瞅瞅新长出的那些新叶上,有没有虫,蚜虫、蚂蚁最喜欢啃棉花了。
棉把式将棉生了蚜虫叫起杭,起杭倒还好,抓紧除掉,该掐的掐,要是都生了虫,那今年的棉也废了。
所以地里到处是人,他们弯腰一株株掰开叶子,恨不得贴进去瞅得再仔细一点。要是发现了个虫眼,立即紧张起来,忙四处喊问,谁家的棉也被虫也吃了。
头一回种棉,大伙实在恨不得拿领席子,搭个棚子,就守着这一亩的棉花。等它长成棉花杆子,出了棉花顶子,打完花这颗心才能安稳落下。
农忙时节汉子只顾管地里的活计,压根顾不上吃饭,饭都是妇人做好了,小娃挎着柳筐送来的。
陆续有娃送饭来,几个汉子坐在田道上,一个汉子拿出块玉米饼子,柳筐里还有碗切成细丝的酱菜。
另一个吃二合米饭,瞧着黄散散的,其实碜得慌,翻开饭还有两粒猪油渣,另有的配菜是辣菜疙瘩,汉子抹了把筷子,扒饭扒得起劲。
瞧见旁边徐祯打开饭盒,他伸头望过来,嘶了声,“你婆娘够下本钱的。”
只见是碗热腾腾酱色的猪油拌饭,瞧着就油汪得很,徐祯问,“吃点不?”
“吃,”黑脸汉子挖了一勺,真油润阿,嚼了才发现是白米蒸的,里头还有小小的肉疙瘩,他一脸艳羡,顿时改了口,“你小子有口福阿。”
徐祯笑笑没说话,吃完饭晌午还得干活,黑脸汉子吃了那一小半的饭,回味了半晌,凑近跟徐祯搭话。
一下午自己扒叶子也挺无趣的,徐祯还能耐着性子跟他聊一聊。
结果只听他说:“你晓得不,大伙说土长撞邪了。”
“啥?”
“哎呀,俺是听俺舅姥爷的外甥的七姐女儿说的,她说土长买了一百头猪崽放湾里养,俺的娘嘞,你说这吓人不,”黑脸汉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吓人…”徐祯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