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可是想知道,昨夜后面发生的事?”他温声问道,一手挽住袍角,为她夹了一块蜜炙鸽脯,送到她的盘中。
洛千淮抬眼瞟了瞟他,见这人虽是一宿没眠,但依然是清冷隽秀,丰神如玉,看不出半点颓容,不由暗叹上天对某些人的眷顾。
她虽然一个字也未说,但墨公子却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意,便一五一十地说了下去。
昨夜一战,算是有心算无心。也是洛千淮误打误撞,借言辞之便牵制了敌人,给了墨公子一行人潜入突袭提供了宝贵的时间支持,所以算是大获全胜。
敌方被生擒了八人,其他要么战死,要么自绝。营卫们自有办法让人生不如死,所以未到天明,便已经得到了详实的口供——当真是兴平王所为。
意外发现这处矿脉之后,他就派人在永安翁主眼皮子底下,干起了盗采的营生。
韩敏儿看似精明,实则是沉溺于权势享乐,在这些事情上根本就缺根弦儿,再加上她有的是财帛供养御苑,根本不需要杂役频频上山砍柴打猎采蘑菇。
所以那时候青鹿苑跟矿坑,向来相安无事,甚至因为她的关系,石羽山脚下驻守了不少护卫,挡了平民的入山之路,所以他们这一条秘道,始终不为人知。
韩敏儿出事之后,一切就发生了变化。不止是青鹿苑的庄户动辄入山打猎,便是周围其他草民也三天两头地来山中碰运气,有好几次都误打误撞地发现了端倪。
兴平郡内一马平川,什么矿藏都无,兴平王既心怀大志,就断不可能放弃好不容易到手的赤铁矿。
所以那矮胖子,也就是主管此地的王府谋士,便想出了主意,先是制造灵异事件,吓得当地人不敢入山,又在青鹿苑易主之后,继续恐吓新主人,让她再也不敢没事过来。
本来以为,不过是吓唬个小娘子,连着用了断木、血塘跟火鹿三招,已是用了牛刀,没想到她非但不怕,还顺藤摸瓜,把这儿一锅端了。
这位谋士大人是个命大的,当时虽然中了数箭,看着似乎不行了,但后来检查尸首的时候,却发现人还活着。
辛苦吃上身的肥肉并非无用,也可以成为自己的坚实肉盾。
这人养尊处优惯了,忍不得疼,受不得饿,是所有俘虏中最早开口的,成功地坐稳了第一污点证人的位子,暂时保住了性命。
墨公子一早进宫,就是带了他一起过去,将前后之事一一陈报,只刻意隐瞒了洛千淮在其中的作用。
这也是跟那矮胖子提前说好了的。
他是惜命之人,亲眼见到了墨公子等人的狠辣,心知得罪了这等人,便是皇帝也未必能保住自己,自是不敢有半分违逆。
在虞炟眼中,此次抓捕,乃是正观司成立之后的第一次行动。对于墨公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各处抽调的军卫整合起来,还积极发挥了投效过来的游侠力量,共同破获了兴平王谋逆大案极为满意,也不吝于给予高度评价。
墨公子却是不骄不躁,反过来感谢少帝对他信任,全仗着他调拨精锐,知人善任,才令宵小无所遁形,简直有古圣君之遗风,捧得虞炟心中无比畅快,只觉得这虞楚知情识趣且又能干,而自己能破格提拔于他,更是英明之至。
因为事涉蕃王谋逆,上午临时加开了大朝会,几位辅政与朝中重臣皆参与了讨论。
蕃王私开铁矿是重罪,而跨地界长期盗采,更为了掩饰不惜杀人灭口,简直是罪孽深重,不可饶恕。
会议一致通过了以谋逆大罪除兴平郡封国,诛其全家的决定,然后兴致勃勃地探讨起,派谁带兵前去宣旨剿杀最为合适。
但这些事,就跟墨公子没有关系了。刚一散朝,他就第一时间回了家,听说洛千淮已醒,便径直入了后院。
洛千淮听到这里,虽是仍然没有说话,但却取了碗,为他盛了一碗馄饨。
墨公子自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有吃饭,说了这么一会儿子话,也确实饿了。
他信手接了过来,一边吃一边继续交代她可能关注的人和事。
那些矿工们并没有反抗,一见他们就抱头蹲地投降,墨公子看在洛千淮的面子上,也便网开一面。
经过一夜的审查,发现确实如她所猜测的,大多都是从兴平郡拐卖过来的青壮年,还有少数是误入此间的猎户跟庄民。
青鹿苑先前失踪的那几个人,也都在其中,其中的两个孩童,已经被折磨得瘦骨嶙峋,若是再晚上几日,怕是性命不保。
“茵茵无须担心。我已经派人登记造册,属于周边人家的直接送回去。来自兴平郡内的,则需要待兴平王伏诛之后,再派人护送回家。”
第五百四十二章 藏的是前朝秘宝吗
“星璇呢?”洛千淮咽下了口中的溏心煎蛋。
“她自知未能照看好你,自愿领了罚……”
“我就知道!”洛千淮拍案而起:“说是给了我的人,赏罚便皆应由我来定,怎么你三天两头随随便便插手?”
墨公子的手便揽上了她的腰,将她向怀中带去,温声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茵茵,你不知道,昨夜我冒雨赶到青鹿苑,却得知你不知所踪,真的只觉五内俱焚,幸好,卫戟一路留了信号……”
洛千淮想起昨夜自己命悬一线,苦心周旋,也觉得心悸不已。
想到这人在那种糟糕的天气里,依然排除万难漏夜赶来相救,语气便也软了下来。
“这可是你说的。她伤得重不重?”
墨公子眸光转动,却笑而不答。
门外就适时传来了星璇的声音,虽然比平时要低弱一些,但中气却是不差的:“婢子失职,乃是自愿领罚。侯爷仁厚,只是小惩大诫,还请夫人放心。”
“小惩大诫?”洛千淮仰头望着墨公子,似笑非笑地等着他解释。
墨公子却并不想多说,直接换了个话题:“夫人安排钱掌柜做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实在是巧思奇绝。若能做成,便可惠及天下,夫人之名,也必将留传后世。”
“我要那些名气做什么。”洛千淮果然把星璇抛到了脑后,饶有兴致地跟他谈起了后面的打算。
纸的推广普及,少不了墨公子的支持。而有了纸,印刷术的出现也就顺理成章。
活字印刷还有油墨的难关要攻克,但雕版印刷就要容易得多,根本不需要去求系统。
“待这最基础的纸造成之后,还要精进工艺,根据原料做工不同,分成各种不同的档次。令家境贫寒的人家,与权贵豪门一样,都能用得起纸,识得了字,读得起书。”
说起这些事的时候,洛千淮神采飞扬,双目生辉,眼中的光芒太过绚丽,令墨公子根本移不开视线。
他听懂了洛千淮的言外之意。
“茵茵的意思是,要将这低价纸的制作方法,公布天下?”
“不错。”洛千淮点点头:“就如你方才所说,纸是惠及万民万世之物,不可能受一家一户所把控。至于我们自己,只做最高端的纸品就足够了——你该不会舍不得吧?”
墨公子望着洛千淮,只觉心中柔肠百结,慢慢地都化为了一池春水。
“夫人之心,可昭日月。楚又安敢因区区阿堵物,阻了夫人的前路。”
洛千淮的心情意外开朗。人与人相处,三观相合极为重要,墨公子此刻的选择,很是令她心怀畅快。
“所以这件事,光靠钱掌柜怕是未必够用。还要劳烦夫君再寻些可靠之人,尽快架设工坊,把东西先给做出来。”
“你放心。”墨公子点头:“钱多并非无能之辈,我会安排了人手全力配合,必然不负夫人所望。”
洛千淮听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一事。
她起身进入书房,将系统内存着的藏宝图一笔不差地绘了出来,交给了墨公子。
后者细细看过,见这张图画得精致细腻,又见上面标记着凤凰山的字样,不禁若有所思。
“这是我……昨夜梦中所得。”洛千淮说道:“大概是一副藏宝图。”
墨公子瞳色沉静,静静地坐在那儿,声音清冷如击玉:“听闻前朝覆灭之前,末帝曾派人运出一批大内珍宝,至凤凰山一带便不见了踪影。及至高祖登临天下,曾多次派人寻觅,始终未找到那批藏宝,其中还包括了那块承天玉玺……”
洛千淮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
不过是随机抽到的一张藏宝图,她本来以为就是些寻常金银财物,哪想到还当真有对应的重宝。
“未必便是那一个。”洛千淮讪笑道:“也说不定就是哪个土财主埋下的一罐铜钱,别想那么多。”
“无妨。”墨公子收起了那张图,含笑道:“茵茵想让我做什么,直说便是,无需以梦为托辞。”
“没骗你,当真是梦。”洛千淮下意识地为自己的谎言辩解:“而且我的梦其实还是挺准的,经常会梦到一些从未到过的场景。”
她说着说着,忽然灵机一动,思如泉涌:
“比如先前寻到履霜营所在的秘谷,还有皇宫里那个机关暗道,都是我在梦中见过走过的,否则便是我想破天,又怎么可能凭空知晓呢?”
我可真是个大聪明,这也能联想上去,顺便还帮自己洗白了一波。
洛千淮有些欣慰地想着,一只手就抚上了她的发。
“茵茵其实,无须解释这么多。”墨公子叹着气道:“也怪我那时太过多疑,到底是……害苦了你。”
不就是雪融散吗?又没有当真伤到身体,洛千淮自然不会计较。
况且那时她是自处嫌疑之地,换成其他真正多疑冷血之人,怕是自己的坟头上已经长草了,可现在两人却是成了夫妻,实在是有些玄幻。
“当年的事,就不必提了。”洛千淮说道:“其实也没有多大影响。且我听说,雪融散还有其他作用,散功后内劲渗入皮肤肌理,反会使身体强健,容颜不老,也不算吃亏。”
话音未落,人已被墨公子拥入怀中,紧紧地抱了良久。
“楚此生,都断不会再做半点对不起夫人之事。”他说道:“如违此誓,天诛地灭,万箭穿心,死无全尸。”
洛千淮虽不信誓言,但听他说得郑重,心底忽然就添了一丝阴霾,立时伸手去捂他的口。
“这些话,不要再说了。”她不悦道:“对了,那张藏宝图,却是要尽快派人查探,若是到了下月再去,可就未必能找着了。”
她没解释这图只有一个月的期限,墨公子也没有多问。
到底是新婚燕尔,二人搂抱腻歪了一会儿,不知怎的就到了榻上,直到一个多时辰之后,墨公子才算勉强尽兴,唤人进来送水沐浴。
洛千淮浑身上下都酸软得厉害,完全不明白那人是如何做到,整晚没睡还这般精神百倍的。
她被墨公子亲自抱住进了浴桶,没待洗得几下,又被人按在水中,狠狠收拾了一番。
光风霁月、皑如天山雪的只是表皮,这人内里就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牲口。
这种话,洛千淮本来只敢在心里骂,被折腾得狠了,稍微露出一点儿口风,对方便眯着泛红的凤眼,将她的双腕握在背后收紧,邪魅地挑眉轻笑:
“哦?茵茵想知道,真正的牲口,是何等模样吗?”
再然后,她便被堵了口,于方寸之间,辗转腾挪,倍受磋磨。
第五百四十三章 姊夫还是大师兄
要不是最后,洛千淮及时祭出了自己的两个弟弟,红着眼求他给自己留点时间,准备招待的晚宴,他怕是能在屋中一直待到明天早上,完全不怕一干手下笑话。
得到自由之后,她强打精神披衣而起,唤来星璇跟星一星五,交代了晚宴的安排。
她们不知道都受了什么惩罚,明明行走如常,但面上都有些苍白,不管如何追问都不肯多说。
洛千淮此时也没力气管她们,待三人恭谨地应了退下,她立时便倒了下去,一觉睡到华灯初上。
星璇挑起了帘子,轻声唤醒了她:“夫人,两位郎君都已经到了,侯爷正在前院陪着吃茶。”
前院正厅。墨公子一身月白色的素缎衣袍,略有些慵懒地斜斜地倚靠在主位之上,洛萧与洛昭则分别坐在左右两侧下首的客位之上。
没有人说话,厅中一片寂静。
卫执沉默地走上前来,为卫萧跟卫昭续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