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鼻头看到一处形似祭坛的方位。
正中央黄铜浇筑的祭祀神,正是她之前见到过数次的□□。
红鼻头屏住呼吸,视线略过其他方位。
她发现,周围匍匐在地上朝圣的“人”密密麻麻,不胜枚举,如果……它们真的能称得上是“人”的话。
仔细看,它们的脑袋全部是由复眼、口器、触角组成的虫头,身体全部是长着茂密毛发的躯干!
虫头怪!
全部都是虫头怪!
红鼻头背后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和片段,全部是她在面对那些虫头怪时的,包括阿爹为了救她枪杀的虫头怪……虽然不确定是幻觉还是真实。
红鼻头视线划过在她身侧的小海。
小海脸上的表情意外平静,眼神中甚至隐隐露出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红鼻头听到他小声嘟囔:“原来,10岁之后成为大人,就可以每天做这么简单又这么让人幸福的事,那我也要赶快长大。”
“……?”
第118章
红鼻头感觉不对劲, 小声旁敲侧击:“小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小海奇怪地看她一眼:“我知道啊,难道你跟我的感受不一样?”
红鼻头又看向神像旁边密密麻麻匍匐的虫头怪,心脏抽了抽:“你不觉得它们, 现在的样子有点奇怪?”
小海没看她, 自顾自地说:“确实跟平时不太一样, 但毕竟是在朝拜嘛,身体姿势跟平时有区别也很正常。仔细看看,就能认出来, 这个是小溪,那个是阿喜……”
红鼻头心里咯噔一下。
她好像懂了,她看到的,跟小海看到的根本不一样。
红鼻头最后试探一句:“可我真的觉得他们跟平时差别很大,你难道看不出他们头上的触角?”
“触角?”小海古怪地看她一眼, “是这里光线太昏暗,你眼花了吧, 哪来的触角?”
红鼻头确定了。
就是她想的那样。
她现在不能确定, 究竟是她看到的景象是虚幻的, 还是小海看到的景象是虚幻的,所以最好先不要轻举妄动。
红鼻头又看了小海一眼。
他的眼神中除了安心、陶醉,还隐约多了一种类似狂热的欣喜期盼。
红鼻头觉得,不能再继续这样让他待下去了。
她轻声说:“小海, 我们现在这样算是偷偷来的, 不可以让他们发现。要不趁现在我们先走吧, 免得一会儿被发现就不好了。”
小海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说:“你先走吧, 我还想在这儿多待一会儿,这里给我的感觉特别不一样。”
红鼻头看一眼地板上密密麻麻匐趴着的“人”, 背后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很想现在立刻马上丢下他,转身就跑。但是理智告诉她,小海是这段剧情的重要人物,不能随便操作。
她耐着性子软磨硬泡:“小海,这里是祈福的地方,你觉得,守护村子的神明会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吗?祂之所以还不现身,只是想给我们个机会,千万不要触怒了祂,等你成年之后也没办法到这里来了!”
小海痴狂的眼神中终于闪过一丝清明。仿佛终于回笼了一丝理智,他依依不舍的朝祈福朝拜的人们深深的看了一眼,跟着红鼻头离开了。
庆幸的是,回地表的路上,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状况。
不过,也不知道是幽暗的地下让人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还是有其他意外情况,明明红鼻头觉得时间没过去多久,但重回地上,外面的天却全黑了,根本不像是她印象中只在下面待了一小会儿的样子。
小海一看到天边的月亮就连声喊:“惨了惨了惨了,竟然都已经这么晚了,回家之后,我爸妈肯定要骂死我。”
红鼻头也很绝望,声音沉闷:“小海,你说我们回去的路上会碰到野人吗?”
小海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有野人这么个东西的存在,面如土色,叫苦连天:“天啊,我之前从来没见过,只听我爸妈吓唬过我,今天晚上不会这么倒霉吧?”
红鼻头像是抓到了一丝看得见摸不着的线索,也顾不上在外面逗留太久,会不会再次碰上野人:“你爸妈也用这个吓唬过你?”
小海:“对啊,只要是我们村子里的小孩,应该都有被这么吓唬过吧?不过据我所知,我们同龄人基本晚上都偷偷溜出来过,毕竟有的时候半夜会闹肚子,但没有人真的碰上过。”
红鼻头沉默了。
她想说她碰上过,又觉得现在还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干脆暂时闭嘴。
一路上,小海都在疯狂碎碎念,手臂紧紧箍着她,就像是刚才朝地下走时一样。
到小海回家,他们都没碰上“野人”。再到红鼻头回家,他们依旧没有碰上野人。
只是红鼻头还没来得及庆幸,刚一推门,就看到了阿娘幽幽的表情。
冷寂的月光下,阿娘幽幽地站在门口,身体微微倾斜,轻飘飘的,像是没有重量……也像是,被蛛网粘住的一只虫。
红鼻头被自己莫名其妙的联想弄得头皮发麻。
等等。
月亮是亮的。
而在她印象中,月亮每次是亮着的时候,都会……
红鼻头眼前的景象,开始变了。
阿娘的眼睛逐渐变得没有生气,深棕色的瞳孔像一动不动的深潭死水。她的身体像个开始撒气的皮球,皮肤变得充满皱纹,毫无弹性的瘪下去。她的眼珠从眼眶里掉出来,手指也跟着从指关节上跌落,发出轻微的“啪”声。
二者一起在地面上滚动,发出结实的东西在地上滚动的骨碌碌声。
很快,它们停在了红鼻头脚边。
恐惧直冲天灵盖,无数相似相近的画面开始在她脑海中回旋。
红鼻头感受到了绝望。
不会吧,又来?
该不会,到她通关并成功解决这个故事之前,她每次做出让阿娘不满意的事,都要经历一遭一样的经历吧?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救命!
——啊啊啊啊啊救我救我救我!
——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笨蛋小朋友这时候还在疯狂发弹幕,而聪明的小朋友已经选择捂住自己的眼睛,关掉所有声音,起码在接下来的5分钟都不会再看一眼直播了。
——忍不住怎么办?
——虽然知道自己害怕,但是还想看怎么办?
——给楚姐预留一个广告位:XX牌全息舱,无论你是想看游戏直播、玩游戏,还是电影综艺电视剧,只要你提前设置好,全息舱将全程为您保驾护航。比如说现在,你害怕了,只要你提前设置好自己害怕承受能力的阈值,不用您进行任何动作,全息舱将自动为您屏蔽。
——这个项目听起来意外的很不错哎。
——@楚姐,要进行新联名吗,这项目我想投资入股
——???为什么你们每次都这么能歪话题?重点不应该是现在鼻头该怎么办吗?
——作为一名主播,面对这种情况想出合理的处理办法,是她应该具备的素质,作为观众,我只想看热闹(瘫倒.jpg
——很好,有狠心的主播就有狠心的观众
弹幕上一片祥和,游戏中,红鼻头却完全没心思注意弹幕上的内容。
不要啊。
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想要呕吐的惊恐。
冰冷的月光惨白的照在那具软塌塌、只剩表皮,中间似乎只有干草支撑的人皮上。如果不是仔细看,一定会将这具人皮以为是什么变戏法的道具。
这时,一只又黑又细,像是干枯细长、没什么凸起芽眼疙瘩的树枝突然从她那只掉出眼球的空洞眼眶中探出来。紧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密密麻麻。
这幅画面看起来叫人寒毛直竖,仿佛一棵树的种子寄生在了这幅皮囊里,滋养足够,就从那个狭窄的小洞中探出来,像树枝、像头发、像虫子的节肢。
那些看起来并不明显的芽眼疙瘩轻微晃动,明亮的月光照下,有一种近似于虫壳油亮的光芒被折射出来。
红鼻头立刻联想到变成虫类洞穴的房屋,以及从深渊中疯狂蠕动爬行的虫群。
红鼻头想要挪开视线,可她的眼睛仿佛被什么东西牢牢锁住,只能盯着那一处地方,一动也不能动。
她内心苦笑,只能暗暗祈祷这一幕快点结束,等到她可以动了,一定立马装死,迅速结束今天这一场折磨。
很显然,故事发展到这里,这种恐怖画面就不可能会轻易结束,阿娘当然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她看到,那些似树干似节肢的长枝继续不断延伸,从阿娘空洞的眼睛一直向上伸展,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正弦函数弧线,再垂落到地上,像爬行的、鳞片光芒冰冷漆黑的蛇,蜿蜒地触及到红鼻头脚边。
粘上泥土的眼珠和手指被它吞噬覆盖,已经被用来当做补充营养的土壤完全吸收干净,不剩一丝痕迹。
它们继续蜿蜒向上,沿着红鼻头的脚踝、小腿、大腿,不断蔓延。冰冷而光滑的触感让红鼻头产生了浓烈的恶心感,她感觉缠在她腿上的不是别的,就是虫类的节肢!
可是她不能动。
她完全不能动。
她甚至只能忍着恶心,连一句唾骂都没办法表达出来。
空气中散发出潮湿的气味,带着一种雨后青草的味道。寻常时,红鼻头会很喜欢这种感觉,但是现在,它只能让她联想起阴暗潮湿的墙根后面,孕育着无数虫潮的洞穴。
等等,再等等。
就快结束了。
就快结束了!
最后一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红鼻头忽然感觉自己能动了。
她顾不上更多,飞快地闭上眼晕了过去。
这次,她却没有如愿以偿地立刻“昏睡”过去。
她看不见的地方,阿娘干瘪的身体像是吹气球一样重新恢复,只是眼球的位置依旧保持着空洞,那些形似虫类节肢,正在朝外无限蔓延生长的,仿佛菌类的菌丝。
渐渐的,它们终于感受到贪婪不知足的滋味,伸展出来的终于不只是截肢,还有触角、口器、复眼,整只虫子。
无数刚刚诞生的虫群从她眼睛中爬出、跌落,它们挣扎着朝外涌出,带着刚刚诞生时对这个世界上的全部好奇,争先恐后地爬出来,然后朝着地面上躺倒的小男孩身上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