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想要阿娘陪我去田猎,给您看看我在近来的箭术骑术长进。”
“想要您陪我去置办新衣服……您看,我又长高了不少,好多衣服都不能穿了。”
“明年生辰的时候,我还想阿娘陪我一起去长安城里闲逛一趟,看看民间的新年风味。”
这么一算,她想趁着这个“冬日休假”做的事情,有好多呢。
“还有还有……”
“……”
武媚娘听着这些一条条掰着手指说出来的话,唇角轻快的笑意不由越发分明。
这孩子啊,又怎能不让人对她偏心呢?
但听着听着,她又发觉李清月说话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阿菟?”
李清月含糊应声:“……嗯?”
这个慢了半拍的回应让武媚娘下意识转头看去,就见这个白日里还言辞老练的孩子,这会儿已经端不住那小大人的形象了,靠在她的身边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在她这里还有点催眠安神的作用。
但在眼见这样一幕的时候,她又不觉在神情中更柔和了些。
她轻轻推了推女儿,“上床去睡吧,冬日容易着凉。”
李清月原本就没彻底睡着,听到这一句后揉了揉眼睛爬了起来,迷迷糊糊地凭借着回来两天在这新宫殿里走出来的印象,摔在了床上。
可做完了这一步后,她是真的很困了。
虽然脑子还在想着这样那样的事情,想着得到了那样一批人手后该当如何去用,本能却已经在驱使着她赶紧入睡,免得耽误她的长高,便陷入了更趋近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在她倒下去后,好像有阿娘帮她扶得正了一点,然后将被子盖了过来。
还有屋外,好像又开始落雪了,落在窗棂上一阵阵的窸窣声响。
这些动静没有让她清醒过来,而只是朦胧地睁开了点眼睛,朝着一旁的身影喊了句“阿娘晚安”,而后彻底睡死了过去。
她便没能看到,在听到这一句后,母亲脸上的愣神。
晚安?
武媚娘疑惑地看着已经安分睡着的女儿,不知道这又是哪里来的词。
但……从这语境和语气里,好像并不难猜测出它的意思吧。
要这么说的话,有女儿在身边,她确实感觉安心了许多。
在掖上被子躺下去的时候,她也对着身边回了一句。“嗯,晚安。”
第164章
可能是因为被阿娘解决了自己的心头大患, 让她在明年回返辽东之时能够放手去开采金矿,不需要担心这些金子会因为来路不明,无法换到足够的物资, 李清月竟然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转过来。
见阿娘早已经出门办事去了,殿中的宫人也没有前来打扰她,她干脆在床上打了个滚, 继续保持着摊平的状态,趁着此刻头脑清醒, 盘算起了接下来的计划。
按照阿娘给她提出的建议,有一些事情她都可以不必急于去做。
比如说, 酒水的营生不用急于在冬日就进行推广, 反正葛萨那头经营普通版本的酒水也还能维持在梁州的采购,在资金上没有那么欠缺。现在若是步子迈得太大,成全的不是她, 而有可能是别人。
不如等到陛下皇后饮用人参酒的传闻传开,再在洛阳元氏元希声的周岁宴上一鸣惊人, 而后正式登台。
总归是能在几年内达成横扫酿酒业的结局。
而辽东新米的经营收入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和挖掘金矿所得一起投入到放归宫人的培养中。既然这项说辞要等到阿娘促成宫女出宫, 才会被搬出来,那么也没有那么着急。
这么说的话,她今年年末和明年年初需要做的,就只有四件事了。
第一就是如同阿耶所说的那样,去找外府寺将辽东新米作为贡品的标准给敲定下来。
外府寺在龙朔二年之前的名字, 是太府寺, 专门负责各地的上贡之事。但别管是叫哪个名字了, 反正有陛下的那句口谕在,应当不会有哪个想不开的在这件事上为难她。
同时, 还需要将预备带往辽东的人手给谋划到手,再从阿耶这里申请来一笔研究新型农肥的资金,以填补她的小金矿没法当即变现的亏空。
如果她没能在生辰的时候从阿耶这里收到足够的“厚礼”,她会让阿耶体验一下什么叫做头疼的。
第二就是趁着她人还在长安,找机会给那几个下属申请一下官职。
唐璿和阿史那卓云的情况好说。
地方官员的考核资料已经在十月前递交到了朝集使的手中,而后由朝集使将这些述职材料带入京中。
唐璿成功剿匪、阿史那卓云平定继往绝可汗之乱的表现,也都作为政绩被算在此次“考解”之中,已经随同朝集使的奏报呈递到了中台(尚书省)。
有皇后在上头盯着,不会有人能对这两人的材料动手脚,那么可想而知,今年的上等评价是没跑了。
只要到了大考,唐璿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得到升迁。而相对的,只要出现了作战的需求,现在只是伊丽道行军副总管的卓云也有机会升官。
所以她需要帮忙请官的,是黑齿常之和马长曦。
前者,最好能在辽东的军事体系拿到一个足够有分量的官职。方便李清月在与周道务、李谨行等人配合作战的时候,能拥有更多的主动权。
后者,则是能力和地位完全不匹配。
就算惯例以来并没有女子担任外朝官员,最开始李清月为她请官的时候也打了一手信息差,在她做出的贡献面前,也该当以实绩来评判官职。
如果改良那指向罗盘还不够的话,在她的建议下制作出曲辕犁总该够了。
要知道,农事在民生之中的地位本就是重中之重,否则阿耶何必对农肥有这样大的兴趣。
没错,就是这样!
她得找个机会去争取,总得对得起马长曦做出的贡献,也对得起她在年节前后还要回返海州去收尾罗盘之事的尽职尽责。
第三,便是提前寻人考察好放归宫女有可能从事的业务,做好接洽的准备。
倘若真如阿娘说的那样要从纺织业入手,也得选好纺织的品类和安置的地点。
这件事不能交给自己的小管家去做,毕竟李清月还得带她回辽东呢,那就得麻烦阿娘帮她从六局二十四司内找到一个合用的下属。
好在,无论是选人还是考察,都还有足够充裕的时间。
而第四,就是享受冬日里难得的悠闲时光啦!
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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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这东西不是应该先送到皇后那边吗?”
李治看着由内侍送来的一沓朝集使考解资料,稍微翻了两页,又看了看这厚度,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心闷。
但更让他心闷的显然是内侍给出的回答,“安定公主说她好不容易回到长安,觉得这里都有点陌生了,想让皇后殿下陪同她在长安城中闲逛一阵。”
“皇后殿下原本是想拒绝的,但拗不过公主想要出行,便将这些东西都先送到陛下这边来。”
李治哽塞了一瞬,不知道该当从何处吐槽起。
这半年时间里,在长安发生的最大变化可不是街巷有何处出现了扩建,而是蓬莱宫完成了修缮。
安定想要往外跑也没关系,但她能不能稍微找个正常一点的理由?
还有皇后所谓的“本想拒绝”,让李治很怀疑,那也是说来糊弄他的。
但……
“罢了,皇后与公主都在这两年间为我大唐殚精竭虑,也是时候该休息一阵。”李治回忆了一番,“算起来,上一次皇后随同安定一起出宫,便装行游,还是在洛阳的水陆法会之时了。”
这么一看,确实已经有了些时间,想要一起出去走走,体察一下民间风物,也是理所应当的。
将人重新找回来,说这等方式的出宫不合上位者体统,反而是他这个做人丈夫当人父亲的过于不近人情了。
只是,看着摆在面前的这一沓文书,他又忍不住问道:“皇后是不是答应了回复中台的时间?”
内侍点头,“说是明日正午之前给出校阅反馈。”
李治郁闷地将求救的目光看向了上官仪,觉得自己现在的情况真是生动地诠释了何为“由奢入俭难”。
上官仪却不免在接到这道目光的时候心中一跳。
他此前就反对陛下因为疾病的缘故将过多的权力挪交到皇后的手中,也反对陛下对安定公主给出逾越的官职敕封,就算一度因为带头发表这样的言论遭到了陛下的斥责,他也没改变自己的想法。
所以他也比谁都敏锐地意识到:习惯真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啊。
当皇后与公主出行,将这份权力重新交回给陛下的时候,陛下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觉得自己该当尽快将其处理完毕,而是觉得,对他已经适应了慢节奏公务的身体来说,突然增加的工作量实在很麻烦。
也就意味着,他已经适应了自己的权力为外人所分割。
那么想要劝阻陛下改变这个授权于皇后的决定,可能会变得越来越难。
偏偏另一面的皇后也根本没有还权于天子的想法,反而正在凭借着这个特殊的位置给自己身上层层加码。
比如说,在那场商讨沙门是否需要致拜君主的集议之后,皇后的威望就往上攀升了不止一个层次。
然而上官仪看在眼里,却苦于没有这个办法能对其做出阻拦。
他很清楚,起码在安定公主刚刚为陛下带回来了不少喜讯的龙朔二年年末,在这个对陛下来说乃是一家团圆的大好时候,他绝不适合旧事重提,再问陛下为何不担心大权旁落。
便是当真要劝,也得选择一个更加合适的时机。
不是现在!
他只是一边从李治的面前将其中一部分朝集使公文接过来,摆到了自己的面前,一边说道:“陛下若是觉得此事处理起来麻烦,不如多让太子往外走走,先行参与到京官的考察之中,往后地方官员的考解奏报,他也就能在东宫官员的辅佐之下处理起来了。”
“皇后若是有事外出,这部分的公务直接送到东宫就是。虽说陛下近来身体有所好转,但还是以静养为上。”
“你以为我不想吗?”李治瞥了他一眼,回问道。
上官仪说的是分权于太子,没说什么扫兴的话,让李治舒坦了不少。但也没舒坦一会儿就已意识到了个让人苦恼的事实——
说得好像这个“太子参与到京官考察中”,是什么能够一蹴而就的事情一样!
李弘的身体如何,他又不是不知道。
比起李治是因为头风而苦夏,李弘就是因为体虚而在天寒时节常常抱恙。
京官考察在十月,外地官员的考解评等在十一月,都是李治直接放弃让李弘办事的月份。
李治时常在想,让李弘这个由皇后所出的长子作为继承人,到底是对长子的恩宠还是盘剥。
但李弘做太子到如今,早年间过分仁厚的脾性其实已稍稍改过来了一些,无论是在修编文书还是协助监国上都未曾出错,还有着孝顺父母友爱兄弟的优良品行——
李治又何必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让自己陷入烦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