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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还说……”
太平一脸“今天真是开了眼”的表情,向母亲汇报道:“他说,以二皇子的婚姻开个先河,说不定还能让朝野之间流行起一些新的风尚。”
什么风尚?
自然是由女子为户主,娶夫入门的风尚。
武曌嘴角绷住了须臾,却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若是朝堂之上的女官人数日多,女户的各项政令迟早能跟进上来,还有你阿姊之前提过的女兵入伍后的军户独立问题,也正在筹划之中,让他少给自己脸上贴金,觉得这想法有多重要。”
她很了解自己的儿子。
武旭轮此举,分明是为了让他自己的处境能够变得再安全一些。
但怎么说呢,被套上了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后,别说太平被她那突然聪慧起来的二哥给糊弄得一愣一愣,就连武曌自己都觉得,以旭轮的婚姻给朝臣看个态度,好像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只是有些话,还不适合这么快提出来,也总不能只是武旭轮这边的一头热。
武曌接道:“你让他近日在洛阳安分一些,别打着什么知恩图报、上门道谢之类的理由,去将他的想法说到韦都尉的面前。”
“……韦都尉?”太平眨了眨眼睛,有些惊喜地问道。
“澄心给她谋的升官机会,也算是她放手一搏的回馈吧。”相比于先前那个略显促狭的笑容,此刻摆在武曌脸上的笑意要更显真切一些。
身为武周天子,她比谁都希望,像是韦淳这样大胆奋进的人,能够再多一些。
多到……足以彻底改变天下的秩序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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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此之前,先一步有变化的,还是藏原之上的局势。
武周太子的破关消息往返于洛阳期间,那些在藏原之上进行文化传教的队伍已经用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一步步朝着吐蕃腹地推进。
身处逻些城的赤玛伦尝试着令韦氏将领先以夺回大勃律的管辖权入手,缓和一方的压力,虽然取得了一些战果,但成效并不那么明显。
更为棘手的,还是随后传到逻些城来的消息。
随着秋日到来,藏原的气候也急剧寒冷了起来——这原本对于吐蕃来说是个好消息,因为这势必会阻拦住武周兵马的进攻。
但这一年在中原地界并无水患旱灾,也就意味着,当武周天授元年的秋日到来之时,各地的粮仓都因丰收而充盈了起来,也让随后,有一批充沛的军粮送到了藏原之上。
这批军粮的到来,在武周大军已取得了优势地位的情况下,根本不怕遭到吐蕃兵马的阻截,而是以愈发大张旗鼓的方式宣扬着它的到来。
很显然,这既是为了安定远征士卒的军心,让他们不必因即将到来的凛冬畏缩不前,也是给那些藏民们看看武周的实力。
仿佛是在说,他们在宣讲“传道”之中所说的种种大国优势,都并不是瞎编乱造出来的,而是实打实地反映在他们的兵力之中。
而现在,只差一步了。
那就是正式地颠覆吐蕃的统治!
“听说近来藏原腹地的贵族对手底下的奴隶态度好了不少?”武清月翻着手中从洛阳送来的回信,转头朝着另一边的斥候问道。
“不只是如此,他们还大肆宣扬,我大周的实情并没有对外说的那么好,若非如此,我们早可以直接发兵会战,和他们在逻些城下决一胜负,现在的种种行为,都不过是希望藏民能充当我们的马前卒罢了。”
“另一面,便是如太子所说,他们将今岁的收成分出了不少给手下的奴隶,希望能让他们更加卖力地作战。”
武清月嗤笑了一声:“这行径,和露怯也没什么区别了,想来那些奴隶也是能看得出来的。”
若不是这些享受着特殊地位的贵族已然黔驴技穷,他们何必要用这种方式来讨好那些看不起的人。他们一面说着武周是徒有其表,另一面,还不是将自己的短处都给彻底暴露在了人前。听起来就可笑得很。
在绝对的劣势面前,就算赤玛伦是个人才,也实在很难做到逆天改命了。
武清月接着说道:“还有,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我先前以怀柔之道缓步推进,可不仅仅是为了随后的治理,也是为了……”
她的目光自自己手中的信笺上挪开,落到了一旁的舆图之上,停留在了东南方向,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们起先对于那一路的防守还是很稳固的,可现在,整片藏原北部的民众都有了倒戈之势,只差我在这里振臂一呼,那头,就疏于防守了。”
可谁说,各路军队都是需要同时发兵的?
……
就在中原的军粮被运到大军面前的同时,还有另外的一路队伍,将一批为数不少的军粮,送到了蒙舍诏王的面前。
同时到来的,还有武清月的一封军令。
军令之上写道,若要如当年一般得盐万斤,收获甲兵等物,就请蒙舍诏王尽快自南诏出兵,越过铁索桥,直抵藏原!
他们——
将会给吐蕃以绝对的致命一击!
第297章
兼任武周巍州刺史的蒙舍诏王逻盛炎, 也正如武清月所预估的那样,在接到这份军令之后,几乎没有犹豫, 就已做出了尽快调兵的决定。
出兵!
当然得出兵。
他怎能不再知情识趣一些呢?
李唐末代皇帝执政的最后一年,他因父亲病逝前来洛阳出席大朝会,却在返回南诏后没过太久, 就收到了武周登基大典的邀约。
从李唐到武周,对他来说同样是拿着朝廷的名号, 在洱海地界上与其他诏王名正言顺地对抗,但归根到底又还是不同的。
他的上头从始至终压着的都是那位前安定公主, 现武周太子。
当她以更为显赫的地位走上前台的时候, 逻盛炎没有空去想,对方是不是只比他的儿子大上一岁光景,只能想到一件事——
那便是对方从未因为南诏地处偏远, 就对此地疏于关注。
他和他的父亲或许能在李治面前蒙混过关,拿了巍州刺史的位置后, 便一面狐假虎威,一面发展势力, 在武清月面前,却绝没有这个机会。
“你此次带兵自诺矣江北上,而后转道前往逻些城,务必出兵要快,绝不能因时近入冬便有所耽搁。”
临行之前, 逻盛炎严肃地对着儿子盛逻皮叮嘱道。
“大周朝廷的军粮已经送到了, 我们拿了人家的东西, 就合该打出战绩来。”
盛逻皮本想说,父亲也不必以这等诚惶诚恐的态度办事。
但还没等他开口, 逻盛炎就好似察觉了他此刻所想,接道:“你别以为我在跟你说笑,洱海各部之中,我方如今的局面占优,你以为是从何处来的?”
“是因为当年我们随同太子出征,自青海湖那头带回了数千筐的好盐,与施浪诏、越析诏换回了不少物资。这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止选对了靠山,还能从中拿到不少实质好处!”
“可当年送回来的盐,会有吃完用完的一天。从李唐到武周,我们的地位也能被别人所取代,若是你我松懈于此战,你猜往后这等出兵合围的职务,到底有没有人愿意顶替我们去做!”
盛逻皮怔住了片刻,这才若有所悟地回道:“我明白了……”
他不是个蠢钝不堪的人,若非如此,先任蒙舍诏王在世的时候,也不会屡次将那位武周太子在他面前立为榜样。
父亲已将他放在了继承人的位置上,他也必须依照武周今日在四夷心中的地位,为蒙舍诏谋求出一个前途。
当益州都督府的府兵也一并抵达了巍州,和他合兵一处出兵入藏的时候,盛逻皮特意往施浪诏的地界上经过了一段。
蒙舍诏和施浪诏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也是洱海六诏之中最为强盛的两支。
但现在,在两方之间出现了又一个区别。
按照盛逻皮在越境而过之时对外所宣扬的那样,武周将破吐蕃,自此之后,云南六诏之地再不会受到雅砻部落的威慑。
蒙舍诏归顺太子多年,有幸受邀会猎于逻些城下,乃是无上的荣耀。
若是施浪诏胆大包天,意图趁蒙舍诏出兵之时发起进攻,那么等到武周太子扫平吐蕃之时,正能在回程时候取道南诏,将此地的秩序重新确立。
这当然也是又一出狐假虎威,又何尝不是一出代行威慑。
身在藏原之上的武清月显然不会在意,盛逻皮此举会对更接近吐蕃的施浪诏带来何种影响,他的这个举动又算不算是在提前清除异己。
云南之地的势力分散、言语不通,总是需要解决的,若是有人能担负起这个责任,那也无妨推他一把。
何况,对于武清月来说更为重要的,还是盛逻皮率领南诏精兵发起的进攻!
不断积蓄起来的实力,让她有了足够的资本在四方落子,那也莫要怪她不打算和吐蕃来上一出完全正面对阵的较量!
在这数月的传道教化之中,她也早已经将这些藏民当作了武周子民,正因为如此,哪怕攻克吐蕃的最后一战势必要以摧枯拉朽之势,彻底中断悉勃野家族的统治,也不会用那些奴隶的尸骨来筑起逻些城下点火的柴垛。
……
秋为兵象,于五行属金,常以肃杀而为心。
那这片秋末凛冽之时,初降于藏原之上的飞雪,也未必就是将吐蕃腹地庇护在其中的堡垒,也有可能——
是让这片土地的历史被彻底翻篇的信号!
……
在南诏的回信抵达军营的次日,在营地上空忽然响起了阔别数月的进攻号角。
武周太子位居中军,以东女国敛臂女王与吐谷浑王太后西平公主为左军,钦陵赞卓和其统辖兵马为右军,挥师南下。
被文成公主教化归顺的藏民与新近依附而来的藏民部落,则变成了尾随在后的浩荡队伍,既与前军的行进稍有割裂,又好像已变成了这进军浪潮之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与此同时,信诚和尚带着大小勃律的兵马自藏原西北卷土重来。
一个月前,他在和韦氏的交锋中两次受挫,却突然之间以那位被俘的韦将军祭旗,发起了一改先前颓败之势的进攻。
就仿佛先前的失败,不过是为了让人放松对这一路兵马的警惕而已。
现在大军正式吹响了攻克藏原的号角,他也自然不能因为钦陵赞卓缺席于这方作战,便真成了拖后腿的一方!
……
“大小勃律之间的桥梁一直没有修缮完成,但是……”汇报西北战事情形的吐蕃哨探咬牙回道。
“但是小勃律的兵马,只怕是自钦陵赞卓从此地撤兵之时,就已绕行而动,先前大勃律和象雄在那位信诚法师的带领下战败,也是为了给他们争取时间?”赤玛伦阖目沉思了片刻,极力以平静的口吻发问。
她也随即听到了哨探给出的肯定答复:“没错。”
赤玛伦心头一沉。
这意味着,信诚法师在带兵作战上的本领,可能远比她所猜测的更强。
而这样的一员将领,在武周的统治下,甚至是不必长留边疆作战的,竟然以传道僧侣的身份蛰伏于藏原多年!
这到底是在对外彰显着武周人才济济,还是对方早已将吐蕃视为新的边疆,对于吐蕃来说都不会是个好消息。
在此刻收到的这条战报,也意味着吐蕃在临战的危机之中,还被人先行斩断了一条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