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磅种子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说还是有点过重了,女孩拎起来一步一喘,走得很是吃力。
露西塔眨眨眼睛,把她拦下来:“你是我们今天第一位客人,还送一个小礼品。”
尽管已经拎不动了,但听到“礼品”两个字,女孩还是停了下来,有些期待地抬头看着露西塔。
管家在心里暗暗摇头。
穷人总是这么贪婪!
露西塔听到管家的心声,微微一哂。
她从自己的空间里取出从前做容器剩下的贝壳,心念一凝,就做了个几立方大的小空间出来。
她把简陋的贝壳递给期待之色微褪的女孩:“滴一滴血上去,它就属于你了。”
十来岁的女孩不懂得血液的重要性,听到露西塔的要求,十分懵懂地就照做了。
她伸出手指,露西塔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根针,扎在她的小指肚上,一滴血珠渗了出来。
露西塔把她的手指按在贝壳上——
刹那间,女孩是神色由茫然逐渐凝固,接着有些恍惚地翘起了嘴角。
她急切地抬头看露西塔,看见那张一直平静而温和的脸流露出的些微鼓励。
女孩眼眸微闭,一个瞬息之间,她手里八磅重的小麦不见了。
第84章 腐朽花园02
小麦不见的那一刹,两束目光都紧紧地落在露西塔身上,一束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和激动,另一束隐晦而小心,隐含着难以言喻的恐惧。
女孩掩住张大的嘴巴,直白地惊呼:“您是、您是来拯救我们的神灵吗?”
“嘘——我不是。”
露西塔眨眨眼,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摸了摸女孩的头发。
不知道这孩子脑补了些什么,总之她憋红了脸使劲点头。
将一步一回头的女孩送出门后,露西塔折身回来,目光重新落在了管家的身上。
管家咽了咽口水,声音短促而发紧:“勋、勋爵大人,能否容我斗胆询问,请问您刚才使用的也是魔法吗?”
露西塔凭空掏出一个海螺给她的时候,管家将这些不太了解的能力全部往新的研究魔法上猜测,直到露西塔索取了那孩子的血液,终于唤起了管家震惊之下的恐惧。
管家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她知晓关于仪式魔法曾造成的种种灾难,对血液的恐惧几乎是不可磨灭的。
在她的认知里,血液代表着邪恶。
她忽然想起,研究魔法虽说以强大和神秘著称,但它的名声是一直都不太好的。
那些以折磨人心为乐的精神魔法师,那些利用时停、空间转移进行盗窃和刺杀的时空魔法师,以她们禁忌性的强大给人们的认知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露西塔是个超出人类范围的天才,露西塔掌握着许多传说中才有的魔法工具,露西塔在她的眼前使用了空间之力,而她的态度游刃有余,看似谦逊的举止,实则是目空一切的嚣张,让人们都吃不准这个年轻人的极限在哪里。
这样恐怖的露西塔,她施展力量的时候,居然会用到人的血液……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管家心想,从前大人们的目光总是在探究她的力量有多强,但她们太傲慢了,没有一个人想过这一个势单力薄的年轻侯爵没有她们想象得那样浅薄无知、盲目嚣张,反而充满了危险。
她心中暗暗苦笑。
空间之力算魔法吗?
露西塔模棱两可地回答管家:“算是吧。”
算是?
所以果然是研究魔法吧!
想到露西塔刚才的动作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管家乍着胆子试探地问:“您方才给那孩子的贝壳……”
“啊,那个啊。”露西塔总算把自己的储物空间推销出去了,只觉得做生意真的好难:“如您所见,一个储物空间。在储物空间上滴上自己的血液,就可以成为它唯一的、无法更改的主人。支持定制,任何物品我都可以改造,标准容积暂时是十立方米。”
管家听得一愣一愣的。
露西塔看了一眼陆续踏进来的第二位、第三位不知底细的客人,笑得更加和善了:“一个空间一千金币,每天仅定制一位,先到先得。”
管家愣:“您刚才不是才免费送——”
这话下意识一出口,管家就赶紧截住话头:“是的,我知道了。”
天,谁给它的胆子来质疑一位危险的侯爵?!可这位侯爵做生意卖东西看起来也太熟练了,让她那一瞬间几乎忘了对方的身份,下意识就想讲价。
管家乖顺得露西塔一乐。
没想到当贵族还有这种好处,做生意别人都不敢讲价的,属实是意外之喜了。
一千金币可以是她一年的花销,也可以是大人们给自家小男儿新买的一条宝石项链。
总之,这个价格并不算昂贵。
露西塔是开辟空间起家的,现下雕刻这样的空间根本不需要费神,须臾即可。一天一个名额,不过是怕自己眨眼之间给加工好之后,客人会觉得太简单,钱花得不值。
露西塔好心情地扫了一眼店门。
门里的、门外的,让她来数数有多少冤大头在排队。
她一边数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接过管家的话头:“嗯,刚才免费送了一个。我送出去的礼物,它在哪里,我每时每刻都很清楚。我希望它能安稳地待在那孩子手上。”
露西塔抬眼在冤大头们身上巡视了一圈,倚在柜台上:“您觉得我这个简单的愿望能实现吗,阁下?”
“当然,当然!”管家对露西塔已经是一级警戒的程度,哪里还敢有二话。
双方达成共识,露西塔对自己的谈判技巧满意极了。
到了日暮时分,露西塔关店,总共收获了五千金币的定金。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这笔钱是白赚的。
另一方面,前来打探的各家来客也觉得一千金币获得这么多信息,还即将拥有一个无比神奇的空间容器,也觉得是无比划算的买卖。
开业第一天,宾主尽欢。
东城区石楠街12号,德魏莱堡,书房。
一位头发半白的女士从女儿手中接过一只流光溢彩的蓝海螺,在女儿的指引下将海螺浸入书桌上装满盐水的旧鱼缸里。
她深深吸了口气,听到海螺里传来一声清唱。
“我们要丰收、我们要自由。
快打碎那温床里的谎言,在这即将灭亡的时候。
向前!向前!
你看那太阳将会升起,在黎明之后……”
女士满是沟壑的脸上神色复杂,仿佛整颗心同这海螺一样浸泡进了咸水里,叫周围的尖利的水汽紧紧攥住,皱皱巴巴地缩成一团。
“确实很像她的风格……”她喃喃着说。
她似乎陷入了某种感怀的情绪里,细细的风吹动书页。
女儿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书房里只剩下海螺里人鱼的激扬的歌声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回荡。
到了最后,是琳妮娅低沉的报幕声:“作曲:弗兰卡。谨以此歌献给我的老师,献给生存在阴云暗夜下的、我所有的同胞。”
在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后,所有的疑虑终于尘埃落定。
她深深闭了闭眼睛。
再睁眼时,面前的书桌上静静地躺着一封整齐的信笺。
女士大惊,四下望去,不见人影,只有大开的窗户依然微风细细。
她迟疑片刻,慢慢展开那封信。
这张纸破旧而脆弱,上面的笔迹凌乱极了,背面还有涂抹严重的曲谱。
是弗兰卡的笔迹。
“梅诺丽娅、梅诺丽娅,我就要死了。
到了这个时候,我的恩师,你会原谅我吗?
你教给我的,正直、勇敢、心怀悲悯,我从未有一天遗忘过。
我创作出了最满意的作品,却没有成为你的骄傲。
我多想知道,在你眼里,被赶出郁金音乐厅的我,是令你蒙羞的败笔吗?
……”
“不是,不是的……你是我的骄傲。”她沙哑地轻喃着:“你是我的骄傲,弗兰卡。”
时隔六年,她终于重新说出了那个名字。
梅诺丽娅将头埋在双手里,肩膀微微地、细弱地不断耸动着。
夕晖透过落地窗舔舐着她已显佝偻的肩膀。
入夜。
外城区十三号,一座破旧的木屋里,一灯如豆。
头发干枯的女人脱下工服搭在椅背上,拿出她卷了边的本子嘀嘀咕咕地涂涂画画。
“这里错了一个音……看来是昨天离得太远了,有一些音准没太听清。嗒、嗒、嗒……”
她一边思索,一遍复盘似的轻轻哼唱起来。
“穿过金黄的麦田——穿过、穿过……”
她听说荆棘街的音乐剧很久了,那首叫做《星火》的,每天都会播放的曲子,催促着她去荆棘街附近一遍一遍地听,并靠纯粹的听觉记录乐谱。
在很早之前,音乐的传播并不依靠留声海螺,而是人们的口耳相传。
真正的音乐会在传播中表现出无穷的生命力,就像一枚蒲公英种子,风一吹,就能满世界地扎根。
《星火》在工会中传唱着,飞速在外城区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