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神通：“……”

　　李世民也坦然，还兴致勃勃地翻看小厮在线装书上写的会议记录，询问他们使用体验，又把册子给心腹们传阅。

　　小厮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比用散纸记录方便一些，至少不必担心稿纸丢失，也省了整理排序的功夫。

　　武将体会就很明显了，他们大多不够细心，也没有很多看书写字的经验，每每看草拟的文件，大多是散开的一摞纸，一不小心就会弄乱顺序或者弄丢其中一两页，没少遭人埋怨。这装订起来的册子就很好，怎么翻都不会乱也不丢，他们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文人也觉得这样读起来方便，且他们想得更深：“若用在书籍上，恐怕很快就能取代卷轴式，此物利在天下读书人，王爷一直领兵在外，在文人中影响力不如太子，有此物在便有一争之力了。”

　　武将打天下，文臣治天下。文臣的支持对李世民争储很重要，李世民从前是武将，功劳都在马背上，而李建成留守后方，替李渊结交人才、处理政务，在文臣中的名望比李世民强得多。

　　太子一党以赐地之事设计李世民，其目的之一便是再次打击文臣对李世民的好感。这年头的文人都讲究德行，最不耻“不敬尊上，不孝父母”之辈，李世民背着这样的名声，可以想见日后的路多艰难。

　　若非如此，房玄龄也不会再起劝李世民向李渊低头的心思。知道此事不可能成，他不免心里惶惶，替李世民的未来担忧。

　　现在他提着的心落回去一半。线装书是造福天下文人的东西，只要它确实得用，文臣对李世民的好感度飙升，之前那些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房玄龄眼睛发亮：“王爷从哪得来的这法子？”

　　李世民表面淡定，语气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承乾闹着玩折腾出来的，我瞧着不错就拿给你们看看，回去都用着试试，觉得好用我就报给皇上。”

　　又是李承乾？

　　众人惊讶之余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这画风其实很熟悉，稀奇古怪但又好用实用，还真是李承乾的风格。之前只知道他会做玩具，没想到做别的更厉害，而且这么巧，一下就解决了李世民的燃眉之急。

　　“大郎君真是王爷的福星！”房玄龄忍不住感慨一句，又追问道，“大郎君还有其他杰作吗？”

　　其他人也目光灼灼地看着李世民，想知道李承乾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们不知道的。

　　李世民被看得飘飘然，刚因李渊和太子党生出的那点阴霾一扫而空，整个人都阳光灿烂起来，他努力保持淡定，使自己显得不那么嘚瑟，意味深长道：“你们且等着看便是。”

　　李世民：当然有啦！他儿子可是转世神仙，天上那么多好东西，随便扒拉几件出来都够了。

　　在场之人都了解李世民，见状不由心生期待，纷纷夸李承乾聪明，恭喜李世民喜得麟儿。

　　只有李神通有点懵：之前大家夸承乾竟然不是在拍马屁？

　　玩具他没玩过，不知道好不好玩，但这册子他看得明白啊，确实是极好的东西，难道李承乾当真聪慧到这般地步？

　　又说了一会儿话，李世民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本线装的空白册子，交代了不要宣扬就放他们离开。

　　他并不担心消息会泄露出去，一则能混成他心腹的人做事都有分寸，二则他了解李建成，那人再怎么忌惮他做事也有底线，不屑于抢人功劳。李元吉倒是没什么底线，但本事有限，他前脚敢抢功，李世民后脚就能让他付出更大的代价。

　　等人都走了，李世民在书房转了几圈，让人拿了七十个魔方的钱给李承乾送去。

　　与此同时，李神通一脸懵地跟着大家往外走，等走出李世民的院子，他终于忍不住问：“承乾这孩子……挺好哈？”

　　众人闻言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哈哈大笑：“郡王到底还是问了，老程输了，给钱，一两银子！”

　　“郡王是想问大郎君什么样子吧？”

　　李神通：“……”

　　“嘿嘿嘿嘿，不怪郡王不敢信，我们刚知道的时候也不信嘞！寻常四五岁的小孩还在撒尿和泥玩呢，能念几句书就是聪明人，不过咱们大郎君不一样，他可有灵气着呢，跟咱们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

　　李神通：“……？”

　　接下来，众人就七嘴八舌地给他讲李承乾如何有灵气：比如说他说话特别早，四五个月就能发出简单音节，不到一周半能说出连贯的短句；又比如说他记性非常好，很小的时候就能记住走过一遍的路，不用怎么教就知道在哪睡觉、在哪出恭，半个月前早膳吃的什么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长大点更不得了，小小年纪想法特别多，天马行空的，做出很多好玩的东西，不止孩子喜欢，大人也很喜欢玩。还有更传奇一些的——

　　“王爷打王世充的时候中了埋伏，差点被单雄信那龟儿子砍了，这事你知道吧？听说那时候大郎君一直哭，怎么哄都不行，嗓子都出血了，太医也看不出所以然，王妃只差求神拜佛了，结果突然又不哭了。后来王爷和王妃一对时间，嘿！王爷遇险开始哭，脱险就不哭了，你说神奇不神奇，灵性不灵性！”

　　李神通：“……”说实话，他不信呢！

　　尉迟恭哥俩好地揽住他肩膀：“咱们都是实在人，可不说大话骗人。不信你问辅机，他的话你总该信了吧？”

　　辅机是长孙无忌的字。长孙无忌是长孙氏兄长，李世民大舅子，他们这些人中唯一能偶尔见到李承乾的人，且他为人谨慎，从不信口开河，故而说话格外令人信服。

　　长孙无忌点头：“虽略有夸大，但并不远。”

　　李神通：还真是啊？

　　这什么天才！

　　走出秦王府的时候，李神通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府邸静默地站立在天穹之下，高悬的黑底金字牌匾上“秦王府”三个字光芒暗涌。

　　他知道，秦王府不会被东宫压制太久了。

第6章 棉花

　　李承乾现在很忙，他正带着李泰下田干活。

　　是的，下田。

　　秦王府本没有田，是李承乾想要，李世民才叫人辟了一块出来，在王府的西北角，面积倒是不小，足有一亩多。其中一小半已经种上了东西，有浅绿色的嫩芽在泥土中若隐若现，像一颗颗漂亮的宝石。

　　这是李承乾完成小学低段课程的奖励：一袋棉花种子。

　　李承乾当然知道棉花是什么，他还在文学课上学过关于棉花的诗：五月棉花秀，八月棉花干。花开天下暖，花落天下寒。①

　　他知道棉花可以纺成线做衣服，也可以絮在衣裳里御寒，但棉花太普通了，到处都可以见到的东西，又不能锻炼脑力和体力，到底和强国有什么关系？

　　系统也不明白，这个奖励是程序根据情况自动生成，就连它也无法控制。它思考了足足一分钟，才勉强给出一个答案：[可能是因为三十世纪的棉花产量更高？]

　　李承乾哼哼道：[现在的产量已经够高啦，再多有什么用。]他记得哪篇文章里说，我国棉花产量很高哒，还要卖给外国人。

　　系统振振有词：[你就没见过棉花，也没穿过棉制衣服，可见棉花产量和普及度还是不够。]

　　李承乾：好像是诶！

　　他确实没见过棉花，也没穿过棉制的衣裳，但李承乾不缺衣服穿，冬天也没有冷到，所以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系统以此论证，李承乾被说服了。

　　于是他求了一块田用来种棉花，打算为自己的积分余额添砖加瓦，为此还投资不少积分，光一本棉花种植指南就花了他两百积分。

　　李承乾小心肝有点点疼，但这是必要的支出，他问过府里侍弄花草的下人，没有一个知道怎么种棉花的，甚至他们都没听说过棉花这种作物，还问他是什么样的花，要不要种在花盆里。

　　李承乾为自家的贫穷默然片刻，随后更加积极地投入到种棉花大业中。李承乾很喜欢这个种田游戏，经常亲力亲为下地干活，这几天没怎么下雨，棉花地的土都干了，他就兴致勃勃拉着李泰来浇水。

　　下人用木桶打了水放在田垅边，李承乾舀出一瓢水，哒哒哒跑到田地中段，压着浇过水的痕迹往后一泼，单手叉腰：“出汗了。”

　　他又哒哒哒跑回田垅边，扬起小脑袋让婢女姐姐擦汗，一扭头见李泰双手抱着水瓢慢腾腾挪动，就大声催促：“青雀，你太慢了，走快点呀！”

　　李泰一把扔了瓢，嘴巴撅得能挂油壶：“我不想浇水了，我累，衣服湿，难受。”

　　“衣服湿了就快点浇，浇完就能回去换了。”李承乾看了那瓢一眼不为所动，李泰平时喜欢玩水，经常弄得一身湿漉漉，也不曾听他嫌难受，“你整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不长胖才怪呢！再这样下去身体也要受影响。生命在于运动，要么你帮我种地，要么我让阿耶请个武师父教你练拳脚，自己选叭。”

　　李泰：“……”

　　李泰见过别人练拳脚，秦王府的演武场经常有人用，他还见过拳脚比斗，想起那些人拳拳到肉的狠劲和一身青紫的惨状。李泰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要练拳脚！”

　　李承乾：“那就种地。”

　　“我不想练拳脚，也不想种地，我要回去！”李泰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他的哭声极大，甚至惊飞几只鸟雀。

　　下人连忙上前哄劝，李承乾冷眼旁观并不阻拦，李泰显然不是好哄的孩子，他的嬷嬷又是安慰又是逗趣，花了一刻钟才叫他停下哭嚎。

　　李承乾也松了口气，他从耳朵里掏出两个步团，淡定地说：“哭完了？那就起来浇水吧。”

　　众人：“……”

　　李泰：“……？”

　　李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家大哥这么狠心，他都哭得这么伤心了，竟然还要继续干活，眼里不由又泛起了泪花。

　　李承乾蹲到李泰面前，抿着小嘴严肃地说：“你答应过我要减重的。”

　　“我不想浇水，也不想练拳脚，我可以不吃肉只吃菜，”李泰说到这里哽咽一声，伤心地说，“今天最后一天吃肉，明天再开始行不行？”

　　“不行，只吃素不行，不运动也不行。”李承乾断然拒绝，“不能明日复明日，今日事今日毕，起来继续浇水！”

　　李泰委屈巴巴向嬷嬷求助，但李承乾在府里威望甚重，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决定，李泰没办法，只能呜咽着继续浇地。

　　李承乾一边浇地一边关注李泰那边，这个弟弟脸白嘴甜还会哭，自小都是被娇惯着长大，没吃过什么苦头，也没有什么毅力。他不免有点担心。

　　见李泰晃晃悠悠端着水瓢，一路走一路洒，浇得极不均匀，但到底没有哭出来，李承乾稍稍放心，飞快把自己这部分浇完就去帮他描补。

　　李泰茫然地看着他：“大哥……”

　　李承乾大人样摸了摸李泰的小脑袋：“青雀乖哦，你好好干活，等棉花熟了我让人给你多做几身衣裳穿。”

　　李泰沉重地点了点头。李承乾又窝到他耳边小声道：“你要是减重成功，大哥还送你一个奖励，别的兄弟姐妹都没有哦，连丽质都不给。”

　　李泰眼睛一下亮了：“是什么？”

　　“先不告诉你，想知道就赶紧减重吧。”

　　李泰可太好奇李承乾的奖励是什么了，顿时像被打了鸡血，握着小拳头发狠道：“我这就去浇地，我要走快一点！”

　　李泰高高兴兴干活去了，系统078号感慨道：[宿主长大了。]

　　李承乾走过系统那么多套路，多少还是学到点东西，也学会了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恩威并施这种手段。

　　可他并不觉得高兴，撅了撅嘴道：[我不想这么对青雀，老师说过不能骗喜欢的人。]

　　系统问：[宿主骗他了吗？你不打算给他做衣裳，还是不打算给他奖励？]

　　[当然要给啦，我都答应青雀了，可是——]李承乾垂着小脑袋，呆毛都没精打采地耷拉下来，[可是我不是单纯地想给他，而是做为甜枣给他。]

　　系统理解李承乾的意思，他的内心直率坦诚，对待家人尤其如此，所以无法接受自己对李泰用了手段，哪怕他的初衷是激励李泰。

　　它道：[宿主想多了，人与人相处不可能全无手段，你的父母师长，包括我在内，教育你时都用了技巧和手段，你有觉得不高兴吗？]

　　李承乾立刻道：[没有！我没觉得不高兴，我知道哒，你们都是为我好！]

　　[是的，我们是为了你好，为了你成为更好的人，为了你将来不后悔，我们在你还不懂事，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选择时用一点手段帮助你，这是对你负责。你现在对李泰也是如此。]系统说，[手段没有好坏，只有结果有好坏。]

　　李承乾听明白了，他重重点头：[谢谢七十八郎。]

　　系统没再说话，它出厂没有多久，但程序设置的心智属于成年，看李承乾就是小朋友，为他解惑是应该的。

　　况且它的宿主这么可爱，会和它分享心事，怕它无聊陪他说话，还称呼它为七十八郎，它很喜欢他，他也喜欢它，他们应该算是好朋友吧？

　　系统正默默思考，程序突然“叮”的一声，与此同时，有个熟悉的小厮拎着荷包远远走来，系统和李承乾同时开口——

　　[积分涨了！]

　　[有钱啦！]

　　积分涨了二十，荷包里有七百铜板，李承乾和系统齐齐傻乐。

　　系统有点奇怪：[卖了七十个魔方，怎么只有二十积分？]

　　按理说今天是上巳节，亲戚家人朋友一同出游，一个人买了魔方好多人传着玩，积分应该涨得很快才是。到现在即便不翻倍，也不该才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