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趟娘家,父女俩就把刚领来的钱霍霍没了。
她原本想着,虽然弟弟骗了她确实让她很生气,可到底是亲姐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看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后悔地抱着头蹲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她当大姐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听他保证以后再不赌了,就想着要不再帮他最后一次吧。所以回来想把两万块拿去帮弟弟把逼得最紧的几笔债还了,其他的,让他自己慢慢还。只要不赌,凭弟弟壮硕的身板子,还怕还不清么?
万万没想到,一回来就听到这么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这比碎嘴婆娘在背后议论她是不是要跟徐伍一离婚更让她生气。
“我说春芳,你们家老徐确实太不像话了!哪有这么做事的!厂里又没让咱们搬,他花这冤枉钱干什么呢!”
“是该好好说说老徐,不过最该说的是你闺女,昨儿下午我们在厂办都看到了,老徐领到钱不到五分钟,就被你闺女伸手要走了,买房这主意也是你闺女出的。”
“就是就是。老徐还说今后都茵茵来当家了。我们刚还在说,爹妈都在,哪有让闺女当家的,反了天了……”
焦冬梅几个七嘴八舌地说着,说得马春芳既尴尬又火大,尴尬是因为这种事都会被邻居知道,火大是因为爷俩商量都不跟她商量一下,就擅作主张把钱花了。
当下哪还有心情听下去,忍着一肚子火,三步并做两步朝楼上走。
焦冬梅几人互看一眼,也捧着洗衣盆跟了上去。
有好戏看了!
“这味道真香!”
第一炉烧饼即将出炉,徐父也来到小阳台。
炉子上烧着的水开了,他去灌到热水瓶里,又去水房接了一壶,以至于错过了楼下咋咋呼呼的说话声,也不知道他媳妇即将杀到现场来找他们爷俩算账了。
徐茵最后几分钟一直守在炉子边,生怕烤过头焦了,因此楼下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但她不在乎。两万块花都花了,还能拿她咋地?
“差不多了!”
徐茵拿起手边干净的长钳,利索地夹出烤得表皮金黄酥脆、芝麻一碰即掉的烧饼,放在洗干净晾干的竹笸箩里,递给徐父:“爸你尝尝。”
“徐伍一!!!”
马春芳杀到了。
“你们爷俩究竟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要拿两万块换两间小破房?谁让你们这么干的?你们真的要气死我!”
马春芳是真气炸了,从楼道口一路冲过来,没看到男人手里拿着闺女塞给他的笸箩,伸手就要拧他的耳朵。
徐父情急之下,抓了个烧饼塞到媳妇手里:“赶早班车回来的吧?还没吃早饭吧?吃个烧饼。”压压惊。
“……”
马春芳被刚出炉的烧饼烫得一哆嗦,想扔发现是烧饼,又舍不得扔,两只手换来换去倒腾:“嘶……哈……你要烫死我啊!哪儿买的烧饼?咋这么烫!”
“咱闺女自个烤的,喏,还有一炉正在烤呢!闺女,你妈回来了,你烤快点儿,给你妈尝尝你的手艺。”
徐茵心知她爹是想帮她说几句好话,好让她妈别那么生气,笑着应道:“好嘞!”
马春芳:“……”
她糊涂了。
闺女啥时候会烤烧饼了?
要不是她确定自己只离开了一晚,昨天回娘家、今早赶早班车回来,真怀疑自己离开了十年。
被男人这么一打岔,马春芳的气焰还没喷发就泄了一半。
手里的烧饼实在太香了,让没吃早饭的她,肚子都咕噜叫了。
算了,先吃一口垫垫肚子,一会儿再找爷俩算账。
结果太香了,吃了一口还想吃,就这样一口接一口吃上了。
在她后头上楼的吃瓜女人团端着沉甸甸的衣服盆走不快,因此马春芳杀上三楼了,她们还在二楼,楼梯爬着爬着纳闷了,动静呢?说好的厮打怒骂吵架闹离婚呢?咋没声响了?
走上三楼才晓得,马春芳埋头在吃烧饼。
三楼楼道的空气里充斥着一股浓郁的烤饼香。
“咕噜噜——”
谁的肚子叫了。
大家互看一眼,都觉得有点饿。
“这是哪儿买的烧饼?这么香!”
“不知道,但指定不是食堂。”
“吱呀——”
这时,各家的门开了,睡懒觉的男人们揉着惺忪的睡眼趿着拖鞋走出来:
“啥东西这么香啊?”
“哟!烧饼!我说呢怎么这么香!老徐,你家买的?能匀我一个不?”
徐父笑呵呵地说:“不是买的,我家茵茵做的,送你一个尝尝可以,多不行,她总共也没做几个。”
一听是徐茵做的,大伙儿惊奇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茵茵做的?她会做烧饼?哎妈呀太能干了吧!”
“茵茵是不是在外头拜师傅学手艺了?”
“我就说茵茵平时话不多,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
“……”
说话间,第二炉烧饼出炉了。
大家呼啦一下围了过去,看着一个个金黄的芝麻烧饼被徐茵从炉子内壁夹出来,齐齐咽了一口唾沫:
“大侄女,这烧饼卖不?”
“对对对,我们可以买。”
“这烧饼真的太好吃了!卖两毛一个都值得!”
徐父挤进来,给没分到的邻居一人拿了一个:“我们自己还没吃呢!今儿不卖,一共就这些,你们一家分两个尝尝。明儿起,我家靠这个营生,便宜也好、贵也好,你们想吃就得掏钱买了。”
听徐父这么说,大伙儿再馋也没辙,捧着分到的烧饼,依依不舍地回了自己家。
徐父拉上媳妇、闺女,赶紧把剩下的烧饼往屋里端。
进屋刚关上门,就听楼道里此起彼伏的响起孩子的哭声、女人的骂声、男人的讨饶声:
“老徐给了咱两个烧饼,你吃一个不够还跟儿子抢,好意思吗?”
“赵建军你一个人把两个烧饼吃了?你个没良心的,想过你媳妇、孩子没有?”
“吃个烧饼就没良心了?我可太冤了!”
“老吕你啥时候这么馋了,跟你儿子抢食吃?”
“哇——烧饼!我要吃烧饼!爸你给我买烧饼!”
“行行行,爸带你上食堂买去!”
“不要食堂的烧饼!就要刚才的烧饼!就要刚才的烧饼!”
“这我可发不出来,你徐伯伯说今天不卖。”
“哇哇哇——你是个坏爸爸——”
“……”
徐茵一家三口围坐在饭桌前,对着剩下的五个烧饼面面相觑:“……”
第1198章 九零年代对照组(8)
别说徐伍一两口子,饶是徐茵都没想到第一次尝试缸炉烧饼,反响这么好。只能说这年代的美食太少了。
“爸,妈,你们看到了?所以这烧饼生意一定能做起来。”
马春芳这才从烧饼的震撼中回过神:“还没跟你们爷俩算账呢!为啥瞒着我把两万块花了?谁让你们买房的?别人都不买,就我们家买,我们家是冤大头吗?”
徐茵吃着烧饼,不答反问:“妈,你这次回去,是不是弄清楚了?舅舅压根不是想要开店做生意吧?他欠下了一屁股债,不想着还,还想骗走咱家这仅有的两万块,跑去澳门赌博是不是?”
马春芳的神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咳,你舅他这次真的知道错了,所以……”
“所以舅舅的事我没骗你们对吧?”徐茵不紧不慢地干掉一个烧饼,拍掉手上的芝麻,喝了口水说,“同理,房改房的事我也没道理骗你们。不信就等着看,过不多久,厂里就会发通知。”
马春芳看看徐父,又看看闺女:“你从哪儿听来的?”
“这就甭问了,我有我的小道消息。”
“……”
“媳妇,闺女她是从别个厂子的职工口里听来的,我也问过厂办小何,他说房改房的试行文件确实早就下来了,厂领导不晓得怎么跟广大职工开这个口,才拖着迟迟没公布,想等正式文件下来了再说,可见这个政策早晚要落实,咱住的房子早晚需要花钱买。”
马春芳张张嘴,刚想说那也没必要钱刚领到手就买,等正式通知出来再买也不迟啊!大家不都这样?
转念想到,如果两万块没买房,她肯定会说服男人,把这两万先借给弟弟还赌债。那么等正式通知下来时,自家根本拿不出钱买房。
催弟弟还钱?这个可能性半分都没有。
所以,大概率是搬离筒子楼。
可搬去哪儿呢?现在好多厂都在裁员,涌上街头的下岗工人一茬又一茬,若找不到工作,最后一个月的工资花完,一家三口就得卷铺盖滚蛋,连在这个城市落脚的资格都没有……
十多年辛苦打拼,到头来落得一场空,马春芳吓出了一身冷汗。
“媳妇?媳妇?你咋出这么多汗?我去把风扇拿出来。”
“不用,我去洗把脸就好了。”
“那把烧饼吃了,你不是喜欢吃甜食吗?这个是芝麻白糖馅的。”
马春芳被男人塞了个烧饼,才想起还没问烧饼的事,抬头看向闺女:“你在外面拜了个烧饼师傅?”
“……”
徐茵一脸懵:“谁说的?”
“隔壁周娇妈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