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颂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她伏在他的臂弯干呕了出来,身体消瘦的像落叶,他只能托住了她。
戴着皮质手套的手就在宋斐然眼底下,也不怎么难嘛。
第83章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信?”裴颂兜帽下的脸终于动了动,师父……留了信给他?
可不等宋斐然回答他,外面的六大峰主就先愤怒地呵斥道:“宗主的信函怎么可能是留给这叛徒的!当初是宗主亲自将这走火入魔的小子赶出师门怎么可能允许他回万剑宗!定是你和这小子暗中勾结了!快把玉指环交出来!”
“姐你疯了!”
“念在你是宗主未亡人的份上,我们对你客客气气,三番四次请你交出信函和玉指环你不肯,现在这叛徒一出现你便要把信函给他,宗主夫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受了重创的沈琢羡也在此时顺着话茬污蔑道:“师娘,裴颂今夜会突然出现难道也是您安排的吗?师父才过世您就急不可待召回他逐出师门的叛徒,要和他联手对付我们,您和裴颂到底是什么关系?”
字字句句都在往师母和裴颂的关系不清不楚上引。
这就是男人的惯用伎俩,不需要去自证,只需要去以牙还牙。
宋斐然没开口,裴颂就已经冲出去剑光横扫震开阻拦的弟子,一剑捅入了沈琢羡的胸口。
沈琢羡慌忙侧身才没能让那一剑贯穿他的心脏,只捅穿了他的肩膀。
大雨中血被冲刷的流满庭院,闪电照亮裴颂的眼,他盯着沈琢羡,声音比剑还冰冷:“师父对你视如己出,他才过世你便这样诋毁他的妻子。”
就算裴颂再厌恶师母宋斐,但她依旧是师父的发妻,不可以被诋毁,不能被亵渎。
诋毁她就如同诋毁师父,都该死。
主峰峰主猛然出剑去救下沈琢羡,下令所有万剑宗弟子围剿魔头裴颂。
大战一触即发。
一束刺目的华光突然从回廊下冲天而起,穿过大雨至灌云霄,万剑宗的令钟被白光蓦然震响:“当——当——”
发出宏厚的钟声,震荡在万剑宗。
所有人齐齐看向回廊下的华光来源处,只见一身丧服的宋斐然扶着红柱站在那里,高举着的右手拇指上戴着一枚华光阵阵的玉指环。
那是宗主的玉指环!
宋斐然浑身都在发抖,在震响令钟之后猛地将拇指上的玉指环摘了下来,一口鲜血从喉咙中吐了出来,整条手臂又麻又痛,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具身体没有灵根,没有修为,强行戴上灵力充沛的玉指环根本无法承受这样充沛巨大是灵力和修为,只是戴了一下她感觉五脏六腑快要被冲击碎了。
她扶着柱子强撑出一口气说:“召集万剑宗所有弟子前去灵堂。”她抬起头看着那群虎视眈眈的老东西们:“你们不是想要我夫君的信函和玉指环吗?我会在灵堂当着我夫君的灵位将信函公布。”
电闪雷鸣下,她那张素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只有一张唇被血染红,她看着沈琢羡冷笑一声说:“琢羡,你在房中跪下勾引我不就是想知道你师父信函中将宗主之位交给了谁吗?”
“我没有勾引您,师娘为何要污蔑我?”沈琢羡脸色惨白的捂着伤口,愤怒之后立刻又摆出被诬陷的模样,急着要解释。
宋斐然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反正沈岁华很快就会诈尸复活,万剑宗有他的灵识,发生了什么他的魂魄听得一清二楚。
……
令钟还在响,万剑宗所有弟子听到令钟后立刻全部赶往大殿中。
殿中如今还设有宗主的灵堂,而他的未亡妻就站在他的灵位下,一身素白,黑发披着。
旁边站着一身漆黑的裴颂,他依旧戴着兜帽,握着剑离师母不远也不近。
六大峰主和脸色惨白的沈琢羡不敢上前,站在他的几步外,每个人脸色都很难看,他们既想宋斐快点交出信函和玉指环,又担心信函中写的不是他们想看的。
他们一直想要私底下哄骗着宋斐交出信函和玉指环,这样就算信函里写了宗主之位不是交给他们六大峰主,也可以商议着隐瞒下信函内容,选出一名来做宗主。
这宗主之位总是要落在他们六大峰主的手里,可现在……裴颂的出现,导致走向了不可控。
宋斐敲响令钟,要向全宗门公布信函。
该死的裴颂就站在她身边,他们无一人是他的敌手,根本无法阻止。
他们不由怒目看向了沈琢羡,他脸颊上的巴掌印那么明显,很显然是在卧房里被宋斐打了,宋斐为什么打他?为什么会被激怒?
他们很难不去想,宋斐说他勾引不成要抢夺玉指环和信函是不是真的?毕竟沈琢羡早就觊觎宗主之位了,不是吗?
人差不多到齐了,灵堂之中站满了穿着丧服的弟子。
宋斐然也终于拿出了那封沈岁华留下的“信函”,说是信函其实是个可以记录下声音和模糊影像的灵玉简。
她没有灵力无法驱动灵玉简打开里面的内容,这具被重创的身体也越来越难支撑住,索性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将灵玉简递向了沈琢羡:“琢羡你那么想看,就当着你师父、众位峰主、师弟师妹们的面打开吧。”
沈琢羡愣了一下,感觉一道道目光凝聚在他身上,如芒在背,而他的好师母坐在椅子明明虚弱不堪,却带着一种戏耍的神情,递出灵玉简,就像递出狗骨头,引他过去,引所有觊觎狗骨头的人记恨他。
可他又没有理由拒绝,只能低着头上前去接灵玉简。
眼前就是师父的灵位,师母坐在灵位下,沈琢羡不得不摆出恭敬的姿态,双手接过灵玉简。
这么多双目光盯着他,他当然不能动手脚。
沈琢羡将灵力注入灵玉简,打开了玉简——
碧蓝的灵光中,沈岁华模糊的身影出现在灵光内,他盘膝坐在玉床上,白发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
宋斐然也抬眼看着那模糊的身影,虽然看不太清五官,但她这个“亡夫”据说是三界数一数二的美人,曾有什么一见岁华误终身的名头。
而她这个没有灵根的发妻,存在感很低,因为没有灵根她从不出席任何宗门中的大比、聚会……几乎不离开自己居住的小院子,也完全不认识沈岁华的故交好友。
大家都不约而同忽略她这个妻子的存在,因为沈岁华当初也是为了报恩才“勉为其难”答应娶的她。
不少修仙世家直接当她这个妻子不存在,想要将女儿许配给岁华仙君。
沈岁华虽然一再拒绝,但他拒绝的理由不是自己已有妻子,而是:他一介剑修,只想了无挂碍……
灵光中,沈岁华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在他说出要将宗主之位和玉指环交给裴颂时,满殿哗然。
哗然声盖过了沈岁华的声音,以至于他的声音听不太清楚了,宋斐然只隐约听见他还在说:“……裴颂若见此函……我的发妻……你的师母托你多加照拂……”
宋斐然在哗然声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裴颂,裴颂在兜帽下的脸看不见表情,只能看见他一直在盯着那灵光。
灵光里短短的几句话结束,在哗然声中又自动重复了一次。
这一次,宋斐然大概听清后半句,沈岁华说:“……我的发妻无修为自保,无家人可依,她终究是你的师母,托你多加照拂,护她安危。”
沈岁华对这个发妻好吗?
完全谈不上好。
宋斐然这具身体的记忆里,全是冷淡的沈岁华,原主嫁给他时他已即将进入元婴期,无论样貌、背景、才能都与原主是云泥之别。
原主在他面前总是自卑的,他说什么从不敢反驳,尽可能地讨好他,但他依旧冰山似的很少有笑容。
甚至是房事上,他也十分冷淡,一年一次都算多的。
宋斐然头痛的托住了脑袋,忍不住的跟101吐槽:“这个世界里的男主男配都养胃吗?”
101不好意思地说:“男配沈岁华的设定是禁欲系仙君……当初流行这种人设。”
宋斐然脑子里的记忆乱糟糟,耳边的声音更乱糟糟。
那群老东西真是吵得要命,这会儿又蹬鼻子上脸说这不可能,这信函是有人造假篡改了,又开始破口大骂裴颂这个魔头,逼着要宋斐然曾经信函造假了。
“吵死了。”宋斐然脑袋在一跳跳的痛,压不住火气的再次将玉指环套进了自己的拇指上。
华光在她转动间震荡开,将吵闹的人群震的连连后退,也将宋斐然震的鲜血涌出唇角。
“宿主,您不能再强行使用这枚玉指环了,会震碎您的五脏六腑。”101忙说。
大殿中鸦雀无声。
裴颂看向了椅子里虚弱的师母,她被玉指环震的唇角溢出鲜血,可她的表情平静至极,抬手慢慢将唇角的鲜血擦了擦,擦的嘴唇殷红一片,指尖也被染红了。
这样的师母……他从未见过,记忆里她在师父面前总是怯怯的,可师父不在时她又换了另一副面孔,蛮横刻薄,对他非打即骂。
但这一刻的师母,带着一种自毁的平静,明明没有修为,却不怕任何人,甚至不怕死一般。
为什么?师母为什么宁愿和所有人为敌,也要将信函和玉指环给他?
师母明明对他厌恶至极,她明明可以顺从六大峰主隐瞒下师父的信函……
“吵够了吗?”宋斐然慢慢抬头看向那些饿狼一样盯着她的人,其中还有她的好弟弟。
她的好弟弟宋问道得了她的灵根后,就拜入了万剑宗主峰归一仙君的门下,一心一意要帮他的师父来争抢玉指环和宗主之位。
宋问道此时此刻恨铁不成钢的盯着她,恨不能直接问她:为什么不帮他?不帮自家人?要把宗主之位和玉指环给一个魔头?
“我要是可以篡改伪造灵玉简中的内容,为何不直接改成——我的夫君将宗主之位交给我?”宋斐然玩着掌心里的玉指环:“反正玉指环已经在我手里,我为什么不自己做宗主要交给一个我厌恶的弟子?”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惊讶了,因为他们从未想过她这等没有灵根、平庸的妇人也有胆量敢觊觎宗主之位。
在他们心里,她就是个依附宗主而活的美丽藤萝,根本生不出这样的胆子和野心。
她能说出这句话都令人意外,令人发笑。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她的弟弟宋问道难堪的低低斥责她:“你连灵根也没有,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原本是有的。”宋斐然看向他,语气很平静:“不是被你据为己有了吗?”
宋问道立刻看了一眼自己的师父,恼怒的呵斥她不要再发疯胡说八道!
他先天没有灵根这件事,他的师父根本不知道,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他现在怀疑,他姐真的疯了,被沈岁华的死刺激疯了,不然她怎么敢泄露这件事?说出这些话?
“不着急,该还的你总要还回来。”宋斐然用手指轻轻压了压胸口,好痛,五脏六腑在燃烧一样,烧得她眼前发黑,她可能撑不了多久就要昏过去了。
要在昏过去之前把戏演全。
宋斐然扶着椅背站了起来,撑着身体转过身去将亡夫的灵牌抱了下来,太沉了,她只能搂在怀里,在晃动的白烛中再次看向满殿的人,凄楚又讥讽的说:“我知我今日交出信函必会被你们记恨到底,但我只想完成夫君的遗愿,你们杀也好,将我赶出万剑宗也罢,我悉听尊便。”
她抬手将掌中的玉指环递给了裴颂,一双眼也看向他:“拿去吧,你师父给你的。”
裴颂从她的掌心望向她的脸,她脸色没有一丝血气,惨白是像是随时要死去,瘦弱的身体抱着师父的灵牌,藤萝一般抓住最后一点依靠。
可她的背挺得很直,在一双双恨不能将她活吞的目光中直挺挺的站在他面前,眼睛里既没有厌恶,更没有什么师母情意。
只是平静又决绝地在完成亡夫的遗愿,任凭千万人施压、为敌也毫不动摇。
就仿佛,她可以为了守护师父的遗愿赴汤蹈火。
裴颂在这一刻,居然有些明白师父为何对他说:你师母心地不坏,只是年幼时过得太苦,没有被好好教导过。
闷雷滚滚响在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