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嚎了。”宋斐然不耐烦的皱眉,对宋氏说:“我能不知道他是我亲爹吗?正是因为知道才要你去杀他,免得我背上弑父的污点,影响我日后做万剑宗的宗主。”
沈琢羡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说她要做宗主?
“你疯了!你是失心疯了!”宋氏抱着地上的宋善,惊惧的盯着自己的女儿:“你以为你拿回灵根就能修炼的比你弟弟好?能做宗主吗?你在发失心疯!”
宋斐然冷笑一声说:“母亲怎么还不明白?就算没有灵根,我也照样可以做宗主。”
她站在沈琢羡身前,转过身面对着宋家三口:“你以为,你儿子挂在架子上,我站在这里给你活命的机会,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她俯下身看宋氏:“母亲真的蠢得要命,还不明白你儿子就算拿了我的灵根也是个废物,但我不同,我若是想,皇帝我也做得。”
宋氏震惊地睁大双眼,这是她的女儿吗?她怎么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她直接将一把匕首扔在宋氏身上,“动手吧母亲,这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
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平静的说:“我不需要你忏悔认错,那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只需要你杀了他们把我的灵根还给我。至于这两个废物的话,我一个字也不想听。”
宋氏根本不敢去拿那把匕首,只是扑过来跪在她脚边哭着哀求她,放过她的父亲弟弟,抬起满是血的手抓着她的衣袖上不停地叫她:“斐斐,斐斐……娘知道你恨我们挖了你的灵根,娘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但这些年娘对你不好吗?你爹也一直对你很好啊!就连你弟弟从小也什么好吃的都给你……怕你在万剑宗受气,他一直拼命修炼,就是想给你撑腰啊!斐斐,斐斐……”
宋斐然指尖动了动,她脖子后的疤在细细密密的痛,心也在细细密密的痛。
她垂眼看着泪流满脸的宋氏,伸手擦掉了母亲满脸的泪水,轻声说:“娘,我脖子后的疤总是在痛你知道吗?”
宋氏慌忙握住她的手不住点头:“娘知道,娘都知道的,斐斐吃苦了,从今以后娘一定好好补偿你,一家人终究是一家人。”
她知道的,她都知道。
宋斐,你的母亲知道挖走你的灵根你会死,会痛,会吃很多苦,受很多罪,这些年你的痛苦她全都知道,可又全部视若无睹。
她不是你的母亲,她是宋善的妻子,是宋氏,是宋问道的娘,不是你的。
宋斐然弯下腰轻轻抱了宋氏,手中的纯阳剑寒光凛凛的送入了她的心口。
宋氏睁大了双眼,痛得挣扎。
宋斐然抱紧了她,抬手捂住了她的嘴,闭上眼低声说:“母女一场,我亲自送你走。”
“斐……”宋氏挣扎着抓紧她的衣袖,一双眼瞪得布满血丝。
沈琢羡惊得浑身冰寒,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那把剑贯穿了宋氏的身体,她还在抱着宋氏,直到宋氏的双手垂落,死在她怀里,她才慢慢松开手站了起来。
宋氏倒在她的脚边,死不瞑目的睁着眼。
宋斐然抬起沾满血的手在脸上轻轻抹掉了什么东西,转过身来看向沈琢羡:“杀了宋善,挖出宋问道的灵根,把他丢进飞来峰下的蛇窟里,就说他发狂杀了父母逃跑了。”
沈琢羡看到她皎洁的脸上沾了一抹血迹,她的眼眶里似乎有泪,又似乎只是一点寒光。
她手上的血还在一滴滴地往下流,可脸上平静至极,像宁静的山,冰冷的月。
沈琢羡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幕。
他喉咙里发出干干的一句:“好。”
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听话,为什么要递出自己的帕子给她。
他只记得自己在和她说:“你的脸上……这里有血。”
她接过帕子低下头擦了擦脸上的血,忽然有些想戴雪。
牢房之外,隐在墙壁之中的一道黑影突然消失了。
……
“她亲手杀了她的母亲?”萧承吃惊的回头看来报信的眼线,那是沈琢羡身边的弟子:“亲手?”
“是,亲手。”弟子将沈琢羡交给他的玉简呈给了萧承,玉简里记录了一小段牢房里发生的事情。
萧承接过来,没有看先问:“她现在离开万剑宗了吗?”
“离开了,沈师兄护送她离开了。”弟子答。
萧承又问一句:“沈琢羡亲自送她离开的?”
“是。”弟子应声。
沈琢羡不是很讨厌她吗?明明可以叫这个弟子送她离开,却亲自相送。
萧承垂下眼打开了玉简,在碧光中听见宋氏的吵闹声,看见宋斐然剑光下的脸,她穿着普通的弟子服,发髻也是弟子发髻,却显露出惊人的艳丽。
他看着碧光中的宋斐然,忽然就明白了,沈琢羡为什么会亲自送她。
她实在太令人惊心动魄了。
萧承将那枚玉简收在放了花瓣的盒子里,取出玉牌联系了宋斐然,问她要什么时候来取赌注?
他其实是想问她现在能不能来,他非常想见她。
可她一直没有回复。
“裴一呢?”萧承心里烦躁地问天枢。
天枢说:“主上不是吩咐裴一去保护您的妹妹了吗?”
是了。
他让裴一去保护他远在京都的妹妹无双公主了,他不想让裴一留在这里。
“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到京都?”可他心里总觉得,裴一没有那么听话了,裴一会真的待在京都吗?
若是宋斐然再找他,他还会去吗?
……
天已经亮了起来,莲心小院里的炊烟升起来,应该是灵芝在做早饭了。
她也回去一刻钟了。
裴颂站在院墙外一直没有进去,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玉牌,这是她给裴一的玉牌,从她说“不再勉强他”之后,真的就没有再联络过裴一了。
她从万剑宗回来,也没有找裴一。
她才拿回灵根,一定很需要鼎炉采补,可她既没有找裴一去万剑宗接她,也没有找裴一过来采补。
她果然说到做到了。
其实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和她道别,以裴一的身份告诉她,裴一要去京都了,将这块联络的玉牌还给她。
他不能再让自己用裴一的身份沉沦下去了。
他要以裴颂的身份拿回师父的无上心法和玉指环,阻止万剑宗真的变成朝廷的爪牙。
所以他跟去万剑宗,想看看她去找沈琢羡做什么,却看见了地牢里的她……
她终于拿回了自己的灵根。
她开心吗?
她现在在做什么?
她打算怎么将灵根放回自己体内?那将是一件痛苦的事……
裴颂听见院墙里,灵芝似乎在敲门叫她,她似乎回应了什么。
灵芝自言自语的声音又传出来:“师母大人怎么会不饿呢?”
她不饿吗?
裴颂想起药庐里,她每一次的早餐都吃得很干净,无论发生什么,她每一顿饭都会认真吃。
怎么会不饿?
他到底是推门进了院子里。
灵芝看见他,眼睛一亮:“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师母大人昨晚的宵夜和今天的早饭都没吃,不知道是不是病了?”
裴颂吩咐灵芝去休息,朝着她的卧房门走过去,敲了门。
她也没问是谁,直接说:“门没锁。”
裴颂推开了那扇门,闻到了血的腥气,不知道是她母亲的血,还是她……受伤了?
房间里的帘子拉着,光线很暗,他看见地上丢着那件沾了血的弟子服,里面有水的声音。
她在沐浴吗?
裴颂停住了脚步,却看见她的身影在纱帘上动了动。
“你是来拿回你师父的无上心法,兴师问罪的吗?”她在纱帘后问。
声音很静。
裴颂没说话,伸手挑开了纱帘,看见她单薄的身影,她只穿了单薄的里衣站在朱金脸盆架子旁在洗手。
洗了一遍又一遍,洗的双手发红。
她才停下来,拿了帕子仔仔细细地擦着手说:“在那之前先帮我做件事吧。”
她终于看向他。
平静的脸,冷淡的眼,裴颂从她脸上读不出喜怒哀乐,她走过来身上的月桂花露气味里夹杂了一点点血腥气。
裴颂不自觉后退半步,她的香气……会令他伤口发烫泥泞。
她坐到了榻边,从芥子囊里取出了一样东西说:“裴颂,替我把灵根放回去吧。”
她摊开掌心,一枚纯白色的灵根在莹莹生辉。
那是她的灵根。
裴颂走过去看着她的灵根,忽然觉得难过,原来她是天灵根,和师父一样的绝佳灵根。
而这灵根这么多年,浪费在宋问道那样的庸才身上,在今天她终于拿回来了。
“如果没有宋问道,或许我会成为你的师姐。”她将灵根递给他,疲惫的笑了笑:“或许我会比沈岁华更厉害,再不用做他的妻子。”
灵根照亮她的眼。
她不想嫁给师父吗?她不是……爱慕师父许多年吗?可她似乎一点也不想再做他的妻子。
裴颂接在手里,是冰寒的灵气,就像她的手指,总是很凉,他的心里像坠了石头一般,若是没有宋问道,她或许就不会成为他的师母。
她会成为最出色的修仙者,万人仰慕。
他不必再藏着自己的心,他可以毫不遮掩地为她心动。
她或许会理所应当的成为万剑宗的下一任宗主,理所应当的继承玉指环、无上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