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颂进了客厅就看见地毯上拼好的斗兽场乐高,之前他和小螃蟹拼了三分之二,没想到最后是新司机陪她拼好的。
小螃蟹似乎也很喜欢这位新司机。
裴颂说不上心里的滋味,他不是吃醋,也没资格吃醋,只是觉得他太普通太平凡了,哪怕做司机也有大把的人可以替代他。
斐然和小螃蟹对他来说是无可替代的存在,可他对她们来说,一点也不特殊。
是的,一点也不特殊。
这种滋味让他局促不安,他在想,他之前住的那间客房是不是也留给樊勇住了?
可这也是应该的,那本就不是属于他的房间。
“去洗手吃晚饭了。”宋斐然抱着小螃蟹去洗手。
裴颂与樊勇单独待着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先去房间里收拾自己的衣服。
他推开那扇门,没开灯走进去,看见房间里什么也没变,只有桌子上多了一个小鱼缸,鱼缸里放着几块雨花石和几条小鱼。
他打开了灯,才看清鱼缸里除了小鱼还有一只塑料的小螃蟹。
灯光下,小鱼游来游去躲在小螃蟹后面。
裴颂坐在桌边的椅子里眼眶泛红的厉害。
“这是我昨晚和敏敏捞的小鱼。”小螃蟹跑了进来,站在他的桌边:“你的房间太孤单了,我养几条小鱼陪你住。”
他的房间。
陪他住。
每个字都像雨点落进他心里眼里,就好像……就好像他被她们接纳,成为了这个家的一份子。
“你喜欢鱼吗?”小螃蟹问他。
裴颂点点头,要很努力才能忍下眼泪:“喜欢,很喜欢。”
他很想抱抱她。
小螃蟹先伸手轻轻抱了他一下,小小的脑袋挨在他手臂上说:“你快点好起来吧,我和敏敏都很想你,我们想和你一起去喂小猫。”
裴颂抱住她,压着酸涩的眼泪轻轻“嗯”了一声,原来这间房间没有给别人住,原来小螃蟹在等他好起来。
这里只有他的痕迹。
他像那枚廉价的塑料螃蟹,不值钱,却被她和小螃蟹好好的收着。
一直以来她们都没有欺负他,她们对他很好很好,好的他无以为报,好的他愧疚万分。
他留下来陪小螃蟹吃了晚饭,他留意到宋斐然没什么胃口,她往常的晚饭是肉加蔬菜,今天却只吃了蔬菜。
小螃蟹去洗漱。
他起身追着宋斐然的脚步进了书房:“没胃口吗?”
宋斐然回头看见他跟个尾巴一样跟进来站着,笑着打开了电脑处理文件:“下午在顾医生那里喝了杯咖啡,没什么食欲。”
“下午喝咖啡晚上会不会睡不着?”裴颂过来又问她:“顾医生有给你开什么药吗?”
他有好多问题,总是在问,宋斐然不回答他也不生气,只会耐心的等一会儿再问。
“没开药。”宋斐然回答了他:“还是之前的药,但我打算慢慢停了。”
“可以停药了吗?”裴颂问,他记得这类药不能随意停,要遵循医嘱停药:“顾医生怎么说?”
她有视频会议拨过来,她对裴颂说:“等会说。”
裴颂就没有再多问。
宋斐然看见他转身出去了,没一会儿又端了什么东西进来,放在了她手边。
居然是一碗小馄饨和一杯水。
他没走,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等着她会议结束。
会议进行了23分钟,他就那样安安静静的等了23分钟。
在结束后,才起身说:“吃药前先吃点东西吧,只吃沙拉会胃不舒服,这是虾仁陷的,没胃口也吃两个垫一垫。”
似乎怕她不吃,他从碗里盛出来两个馄饨给她,“就吃两个。”
宋斐然接过了他的勺子,真的吃了两个馄饨。
她从他脸上看到了开心,这种开心是她哄小螃蟹多吃饭时会有的表情。
已经很晚了,他却一直等着她吃药,仿佛只有她吃了药他才能安心走。
宋斐然也没隐瞒他,拉开抽屉取出了里面的两盒药,吃了两粒,这些药她打算慢慢停掉了,她已经不需要这些药了。
只是不能一下子停掉,容易戒断反应。
裴颂在她吃药时拿过那两盒药看了看,看见上面写是用于治疗双相情感障碍。
是双相。
他的心沉甸甸的坠下去,怎么会生病了?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
她看起来那么健康。
裴颂从别墅出来已经十点了,樊勇送他回的医院。
他坐在车里,用手机仔仔细细的查双相这种病,越查越痛苦,能发展到双相她一定病了很久很久,可她居然把自己的情绪控制的那么好,她有失控过吗?
外面似乎在打雷,闪电划过,像是闪过裴颂的脑子一样,一些在梦境的零碎画面又闪动出来——她站在残缺的金佛下,重重扇了他一巴掌,眼神近乎失控的说:“裴颂,我要你亲手杀了他。”
——“裴颂,你要为了他与我为敌吗?”
——“杀了他,裴颂。”
“裴先生?”樊勇忽然叫了他。
他惊醒一般扭过头,在一阵阵晕眩中慢慢看清了樊勇。
“到了,裴先生。”樊勇在看着他,“我送您下车。”
原来已经到医院了。
裴颂忙按住了樊勇的肩膀:“不麻烦,我自己下去就行。”
他撑开伞下了车,却又回头站在车门外问樊勇:“我能问问,你和宋总是不是认识很久了?”
他直觉斐然和樊勇认识很久了。
樊勇愣了一下,点头说:“我认识宋总确实很久了,大概认识有十年了。”
“十年……”裴颂想,那么久,比他久很多,那很好,樊勇是她信得过的人:“她那个时候十九?”
“是。”樊勇如实说:“快要二十岁。”
他知道裴颂是宋总什么人,宋总很多事都没有隐瞒裴颂,他有些好奇裴颂到底想问什么?裴颂的表情又不像是在“吃醋”。
裴颂很礼貌,像是请教一样问他:“她那个时候……好吗?”
“嗯?”樊勇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裴颂就又补道:“我的意思是,十九岁的她那个时候过的好吗?”
十九岁的宋斐然,过的好吗?
樊勇真意外他会这么问,十九岁的宋斐然比现在极端,常常失眠,非常的聪明有手段,有着不符合她年纪的阅历和果决。
他那时听说她才十九岁非常的意外,因为那个时候她看到死人就和看到一片树叶没什么区别,她会和他说:杀人要把自己摘干净。
“她过的很好。”樊勇难得带着笑容回答说:“她十九岁就已经是小宋总了。”
他没有告诉裴颂,十八岁的宋斐然身边还陪着一个人,一个银发的男人,自称是她的哥哥,陪她从国外回来,但她们的关系不只是兄妹,有时候樊勇会在宋总的房间里见到他。
后来宋总就和白泽安恋爱了,那个男人也消失了,宋总说他回自己的国家了。
……
医院已经熄灯了。
裴颂回到昏暗的病房里,坐在床边看着手机,十九岁的宋斐然过的好吗?真的好吗?那个时候她生病了吗?有没有失眠?
他疲惫的躺在病床上,忽然看见正对着病床的电视机下有一个很小的红色光点闪烁了一下。
那是……
他几乎是本能反应在黑暗中打开手机摄像头,对准了那个红色光点,光点就变得尤为清晰。
没有猜错,那就是他以为的东西。
裴颂只迟疑了两秒,试探性的给宋斐然发了微信:“你睡着了吗?”
几秒之后,红色的光点慢慢移动对准了他。
手机也亮起来,宋斐然回他:[还没有。]
是监视器。
是宋斐然装在这里的监视器吧。
裴颂慢慢坐了起来,在黑暗中凝视了三秒红色的光点,然后垂下眼给她回复,打了删,删了又打。
屏幕的光映照在他脸上,寂静之中除了键盘的声音,还有他猛烈的心跳声。
她在监视他。
她一直一直在透过监控看着他。
他终于打了几个字发过去:[我很想你。]
红色的光点凝聚在他身上,锁定他,笼罩他。
他想,她此时此刻就在监控之后看着他,她是在想他对吗?如果没有想,那他就先告诉她,他在想她。
黑暗中,她的视线仿佛在包裹他。
裴颂轻轻的眨动了一下眼睛,他所有的不安在这一刻奇异的消失了。
她会这样监视着樊勇吗?白远呢?白泽安……
她只这样监视着他对吗?
他对她来说,是特别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