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再次亮起来,宋斐然回他:[躺下陪我说说话。]
裴颂的脸和喉咙热起来,他开始想他现在看起来怎么样?是不是很狼狈憔悴?
他在黑暗中慢慢躺下,就躺在红色光点的对面,侧着身,他与光点对视。
宋斐然的语音那么刚刚好的打过来,他接起来听见她微微沙哑的声音:“不是才刚离开吗?”
裴颂忽然想起,当初白远在他车上几分钟向宋斐然汇报一次,白远和他说:她就喜欢这样的。
所以裴颂厚着脸皮低声说:“真的很想你。”
他的脸烧到快着火了一样,他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
但他听见她笑了一下说:“是吗?”
她是喜欢的对吧?
“是。”他像是得到肯定的狗,红着脸再接再厉说:“特别特别想你。”
她带着笑叫了他的名字:“裴颂,你除了这句不会别的了?”
他很想把着大火的脸闷进被子里,挖空了心思想别的话,可他实在不擅长这些,想来想去只想出一句:“明天早上过去好吗?”
“过来干嘛?”宋斐然问:“你现在既不能开车,也不能做别的,来做什么?”
裴颂想起停车场里做一半他撕裂的伤口,握着手机闭眼埋进被子里闷闷的吸了一口气,身上也像着火了一样:“去看看你,好吗?”
他只要看着她就心满意足。
“好。”她答应了他,停了有几秒,她突然说:“你母亲的手术很成功。”
裴颂愣了一下,睁开眼,他听见手机那边她的呼吸声,但也许是他自己的呼吸声。
她其实……对他很心软。
只要他听话一点,她就会心软。
“谢谢。”他看着红色的光点,低低说:“我说想你,不是为了讨好你得到我母亲的消息,是真的想。”
……
第二天,裴颂没能见到宋斐然,她临时要出差一大早就赶去了机场。
这趟差她要去三四天,裴颂的伤不重,他想早点出院回去照顾小螃蟹,宋斐然也答应了。
裴颂第三天就收拾东西出院了,她特意打了电话给他,说李江想探望他,刚好陪他出院。
她说李江这个名字,裴颂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谁,挂了电话才反应过来李江就是李工头嘛。
之前就是李工头给他介绍司机加保镖的这份工作,让他去宋总的公司面试,李工头的妻子在宋斐然家里做保洁做了好几年。
李江是李工头之前做警察时的大名,一般大家都叫他李工头或是李哥,裴颂都快忘了他的大名了。
裴颂认识李工头也是因为他爸当初拖欠工资的案子,那时候他才十七八,还在部队里,李工头接手他爸的案子没多久就退休了,因为他那条受伤的腿已经严重到不能走路了。
后来他爸拖欠的工资越来越多,又开始赌博,他妈妈卖厂子卖房子替裴军还债,最后把要做手术的钱也搭了进去……家里负债累累,他也被革职了,是李工头给他介绍了好几份工作,帮了他很多。
现在想想,如果没有李工头,他这辈子可能无法和斐然有交集。
该好好谢谢李工头。
他换下了病号服,收拾床铺的时候李工头推门进来了。
有半年多没见了,李工头精神了不少,居然走着就进来了,虽然一瘸一拐,但比之前坐轮椅好太多了。
“你的腿好了?”裴颂惊讶的问他。
他笑着把裤脚拉起来说:“假肢,你别说这玩意虽然贵,但挺好用,要不然我也不能来接你出院。”他过来先掀开裴颂的衣服看了看他肚子上的伤:“好的怎么样了?”
裴颂不好意思的盖住,“本来也不是多重的伤。”
李工头看他一眼又叹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的话我也不会说,以后你就好好过日子吧。”
裴颂的事他听说了,虽然裴军是裴颂的父亲,但他有时候真觉得死了倒也好,至少不用再拖累裴颂了,才二十几岁的一个小伙子,被父母拖累了一眼看不到未来。
裴颂没说话,低下头去叠自己的衣服。
李工头也不再提那些过去的伤心事,帮他收拾东西说:“你嫂子特意给你炖了大补汤,一会儿先去我那里喝了汤再走。”
“不用麻烦嫂子,我这哪儿需要补啊。”裴颂不好意思。
“让你去就去,这有什么麻烦的。”李工头走去电视机旁边拿他的杯子:“你平时也没少帮我干活,补一补……”话没说完他就停了。
他站在电视机旁,将手里的杯子挪了挪挡住了闪烁的红点,扭头去看裴颂,脸色变得严肃至极。
裴颂立刻反应过来,他发现监控了。
李工头伸手往电视机后摸了摸,眉头也皱起来:“这里怎么有这玩意?”针孔摄像头,医院病房里怎么会允许这种玩意出现?是谁偷偷装的?
他似乎要拔掉。
裴颂快步过去按住了他的手,“我知道。”
什么?
李工头惊讶的看着他,他知道?他知道自己被偷窥了?
裴颂没有再说别的,只是拉开了他的手。
不要拔掉,如果她知道拔掉了,会以为是他发现拔掉了,会不开心吧。
他不希望她们之间再有什么误会让她不开心。
出院手续很快就办好了。
樊勇提前就在医院外等着接他们,是宋斐然安排的。
他和裴颂说:“宋总说,你在小宋总放学前回别墅就可以。”又说:“宋总已经帮你把租的房子退租了,到这个月底为止,你随时可以回去收拾东西搬去别墅。”
“退租了?”李工头吃惊的看裴颂:“你要把房子退租了?退掉之后你住哪儿啊?总不能以后都住在宋总那里,万一你被开除了呢?到底还是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啊。”
裴颂难以回答李工头的话,只能先麻烦樊勇送他先回自己租房那边,他回去拿些东西,顺便去一趟李工头家里。
他租的房子和李工头同小区,离得很近。
裴颂扶着李工头上了车,在车上又给宋斐然发了个微信,报备他坐上樊勇的车了,要先去李工头家里一趟。
李工头坐在他旁边,看见他连去多久的时间都报备了,甚至发了定位。
【宋总】回他:嗯。
李工头心里的疑惑就更重了,对自己的老板需要报备的这么详细吗?病房里的针孔摄像头又是怎么回事?而且宋总的司机怎么会来接裴颂这个司机?
他一脑袋问号,又不好当着樊勇的面问,只能忍着。
等下了车,裴颂没劳烦樊勇一块下来,只和李工头往出租房走,李工头才抓着裴颂的胳膊问:“怎么回事?你小子什么情况?”
裴颂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件事。
李工头就又问:“先说针孔摄像头的事,你知道是谁装的?”又说:“是啊,那么明显的地方,你好歹做过特种兵怎么可能没发现,但是不对啊,你发现了怎么不报警?这可是违法的,是你住进去之前就有?还是你住进去之后才有?”
他还像个警察一样要盘问到底。
中午的小区里人不多,家家户户都在做饭,走在过道里能听见各家的炒菜声、电视声、吵闹声。
“是我自己装的。”裴颂在嘈杂的声音里笑笑说:“自己监视自己不违法吧?”
他的回答把李工头整懵了:“你自己监视自己有毛病吗?”
裴颂笑了:“是有毛病,没有摄像头我睡不着行不行李长官?”
“你在撒谎。”李工头皱眉看着裴颂的脸,但他想不明白裴颂为什么要撒谎,监控不是他装的,有人在监视他,他却要袒护那个人。
“没有撒谎。”裴颂无奈的笑着,他很难告诉任何人,他喜欢被监视,所以他只能说:“真的。”
他在监控之下,前所未有的安心。
红光亮起来时,他就知道宋斐然在看他。
没有人会明白,他在夜晚看到红光跟着他移动是多么的悸动,她也在想他不是吗?
他从来不敢奢望他这样普通的人,能被宋斐然喜欢,但他忽然发现她在监视着他,她在看着他,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
没有人会明白的,他感受到她也在爱着他。
“什么真的假的。”李工头才是真的无法理解他,他扶着裴颂往楼道里走:“那你和宋总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真要搬去宋总那里住?你们走的未免太近了。”
裴颂在“我们在交往”和“我们在一起了”这两个回答之间摇摆不定,又觉得哪个都不对,她没有说和他在一起,他更像是被她“包养”了。
是的,他签了卖身契。
可他没法把包养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说:“我……在追求宋总。”
“啊?”李工头惊愕的停住脚步。
还没等他脑子转过弯来,迎面一个人朝着他们冲过来,劈头盖脸就朝裴颂扇过来。
裴颂立刻抬手扣住那人的手,却在看清对面人的脸时顿了住:“明霞姨?”
对面的人怒气冲冲另一只手就扇在了裴颂的脸上,连着手里的包砸下来。
“妈!”
“干嘛呢!”李工头立刻伸手推开她。
她身后一个年轻的姑娘跑过来急忙拦住了她,“妈你干嘛打人啊!”
“打的就是他!”明霞气的指着裴颂:“你妈下落不明你居然在追求害你妈的凶手!你有没有良心啊!你是她十月怀胎生的,她失踪一天一夜了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妈!”小萍想捂住妈妈的嘴,又忙去看裴颂,发现裴颂的半边脸被她妈妈的包带子划破了,正在流血:“对不起啊裴颂,真对不起……妈你够了!”
李工头拉着裴颂去看他的脸,血从他眼皮上往下流:“伤到眼睛了吗?”他也气的朝那张牙舞爪的女人吼:“闹什么闹!你这叫故意伤人,我现在能报警把你抓起来!”
明霞拉下小萍的手更怒了:“报警啊!马上报警!先把宋斐然抓起来!”
李工头没反应过来,身旁的裴颂就伸手抓住了那个女人的手臂,直接将她往楼上拽。
裴颂的力气大到惊人,推着她进了老旧的电梯。
“裴颂你干嘛?”李工头一瘸一拐的跟过去。
裴颂却拦住了电梯,挂着血的脸没有一丝表情,眼神也少见的冰冷,对他说:“我有些事要处理,一会儿我去找你。”
裴颂拽住明霞拉回电梯里,电梯门“哐”的关上。
李工头愣在电梯外,他几乎没有见过裴颂发脾气,平日里裴颂对谁都客客气气,他第一次见裴颂近乎粗暴的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