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得我是谁吗?”宋斐然问他。
他从掌心里很缓慢的抬起头看她,眼眶通红的流着泪,金色的睫毛也被泪水打湿了,只看了她几秒又匆忙低下头,声音沙哑的说:“你……你是圣神转世的宋老师?”
“是,你只记得这个吗?”宋斐然又问:“你还记得你被黑人格占据身体时发生了什么吗?”
那迦捂着眼睛没回答,而是问:“刚才……是你在叫我吗?”
“是我。”宋斐然把毛巾递给他:“这上面有巫珠带来的药,敷一敷你的眼睛会好受点。”
“你刚才叫我什么?”那迦重新抬起头看她,问她。
她说:“我叫你那迦,怎么了吗?”
那迦愣怔地看了她几秒重新低下了头,是他的幻觉吗?是了……丽莎已经死了几百年了,早就死了,没有人会再记得他曾经的名字。
“你的眼睛要敷一下。”她再次对他说,试图把毛巾放在他手里。
他又向后缩了一下,似乎很怕被触碰到,接住了毛巾的另一端:“谢谢。”连声音也很低。
他按在了自己疼痛的眼睛上,痛感稍微减轻一些,才慢慢理清混乱的脑子,他的黑人格重新出现了,然后他好像进了学院做了什么……
宋斐然看着他垂下去的脑袋,他的后颈露出来骨头清晰顶着皮肤,是近乎病态的消瘦,她听常夜明说,那迦被拔除黑人格之后,神力也减弱了一半,需要像学院里的学生一样重新修满神力,才能恢复完整的天使羽翼。
可他似乎并不想再做天使,他厌恶修炼像厌食、厌世一样,很少修习,很少说话,很少进食,除了睡觉就是做家务。
他像是有洁癖一样,只要待在肮脏凌乱的环境里就会焦虑不安。
他也对圣神转世的事不怎么积极主动。
“我……”他闭着眼低声问跟前的宋斐然:“我有做什么不好的事吗?”
“不好的事指什么?”宋斐然没有从他现在的眼睛里听到忏悔地狱的声音,也就是说只有黑人格出现时,这只眼睛才能听见忏悔地狱的声音,那迦自己知道这件事吗?
“比如你那只黑色的眼睛差点把我带入忏悔地狱?”宋斐然问。
那迦惊讶的抬起头,挪开毛巾,眨着流泪的眼睛吃惊的看她:“你和它对视了吗?你被邪神之力侵蚀了吗?”可他没有从她身上感应到邪神的气息。
“和它对视会被邪神之力侵蚀,那会听到忏悔地狱的声音吗?”宋斐然试探性的问他。
他更吃惊了:“你听到了吗?”他近乎呢喃的自言自语:“他真的已经苏醒了……”
原来他知道。
“我听到了。”宋斐然问他:“为什么能从你的眼睛里听见忏悔地狱的声音?”
他很痛苦地又捂住了眼睛:“因为……他封禁在忏悔地狱里,而我身体里还残留着他的部分神经……”
神经?就是说圣神没有干净地把黑人格彻底剥离,亦或是那部分黑人格就是那迦的一部分,无法彻底剥离?
“他就像一根本该坏死的神经,一部分在我身体里,一部分在忏悔地狱里。”那迦埋在毛巾里,声音很低很哑,有一些生疏,却条理很清晰的说:“现在这根神经又活了过来,连接着我和忏悔地狱……像一条电话线带来了忏悔地狱的声音。”
宋斐然明白了过来,他的黑人格就像一条切断的电线,一端在忏悔地狱,一端在他体内(眼睛里),现在黑人格的苏醒就等同于这条电线重新通电了,他的眼睛就可以感应到忏悔地狱的声音。
如果是这样,那是不是能通过黑人格苏醒时的眼睛,进入忏悔地狱?打开忏悔地狱?或者救出忏悔地狱里的人?
这个念头升起,宋斐然就直接问:“那黑人格苏醒后,你的眼睛岂不是可以打开忏悔地狱?和他对视会被带入忏悔地狱吗?”
那迦却摇了摇头,“不会,只有忏悔地狱的门才能打开、进入忏悔地狱,他只是带来了忏悔地狱的声音。”
是吗?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可以?
宋斐然想,麻烦的是她需要再次引出他的黑人格才能弄清楚这件事,可是黑人格在湖底受了惊吓,恐怕不能再用邪神气息引诱出来了。
那……用他记忆深处那个小妹妹呢?
“你是圣神转世,对吗?”那迦忽然问她,埋在毛巾里的脸重新抬起来望向她,充血的眼睛看起来像快要碎掉的漂亮玻璃球:“那你可以杀了我吗?”
宋斐然愣了一下,他想死。
只有圣神可以结束身为神使者天使的寿命,天使从诞生那一刻就不老不死,没有自杀的权力。
如果一个天使自杀,就会堕入地狱,永远不能转世。
那迦第一次和她这么久地对视,带着恳求一般说:“永生对我来说是永恒的折磨,我试过了,仍然觉得痛苦,既然你已经回来,就请你杀了我,可以吗?”
宋斐然不知道他曾经和圣神有过什么约定,是约定让他再活着试试吗?
但现在他坐在那里,金色的翅膀没有生气的垂落在地上,恳求圣神准许他死亡。
某种意义上来说,死亡未必不是一种救赎。
“可以。”宋斐然欣然答应,“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恢复全部的神力,恐怕还不能杀了你。”
她现在体内的圣神之力也不多,不确定能不能杀得了那迦。
他眼神暗淡下去,重新垂下眼说:“好。”
“在此之前我需要你配合我再次封禁你的黑人格。”宋斐然说。
他也说:“好。”
宋斐然再说:“我会让常夜明来把你送回宅子。”
他还是“嗯”了一声,仿佛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待在哪里都无所谓。
直到宋斐然要离开,他才又突然问:“我有伤害你吗?”
宋斐然顿住了脚步。
“黑那迦在的时候。”他没有看她,捂着眼睛说:“我有对你做一些过分的事?伤害你吗?”
宋斐然看着他在想,原文里他清醒后知道黑那迦对原女主做的那些事,万般痛苦,想要原女主杀了他,或许不是假惺惺的做戏,是他这个人格真的很痛苦。
她难得没有利用他,没有说谎的回答:“没有,你没有这样的能力。”
密室门打开又关上。
她离开了。
那迦重新躺回窄小的床上,闭着眼把毛巾贴在了口鼻上,却闻不到那股淡淡的月桂花香了,那香气是来自于宋斐然身上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到丽莎了,久的他快要忘记丽莎的长相、丽莎的声音、丽莎的气味……
他多希望再次回到那个梦境里,看看丽莎。
寂静的密室里,他蜷缩着身体,用没有光泽的金色羽翼将自己包裹了住。
……
“宋老师。”林赛亚在教堂里快步迎上了她。
他回宿舍换了干净的校服,手里拿着一样东西,耳朵微微发红的停在宋斐然面前,犹豫了一下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是个黑色的保温杯。
宋斐然接在手里沉甸甸的,扭开杯子,里面很浓的姜味扑出来:“姜汤?”
“是在校医那里开的驱寒药剂。”林赛亚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您可能有神力了,不需要药剂来驱寒……”她掉进湖水里那么久,身体又那么冷,会生病吧。
他原本想再给宋斐然一点自己的血,但又怕他的血液里有邪神气息,就去校医那里开了驱寒的药剂。
“杯子是新的,我没有用过。”林赛亚怕她嫌弃,补充说。
宋斐然低头看见黑色的保温杯上有贞德学院的校徽,她记得这是优等学生会获得的学院奖励,他一直没舍得用吗?
“很苦吗?”宋斐然问他。
他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宋老师没有嫌弃,没有拒绝他寒酸的关心。
“不苦的,闻着是可乐和姜的气味。”林赛亚伸手又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和盖子,把热腾腾的药剂倒在盖子里递给她:“就是有点烫,您试试看。”
她接过去和他说谢谢。
林赛亚笑意抿在唇角,看着她喝自己带来的药剂,觉得既开心又酸涩。
晨曦的光照进圣教堂里,照亮她银白的发,她背后是等候命令的圣军士,是蹙着眉的常夜明。
他们一定很想笑话他吧?
林赛亚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像一个流浪狗,能给她的东西都很寒酸。
只有她会不嫌弃地收下,和他说谢谢。
“圣神。”常夜明走了过来说:“要出发去找韦丽佳吗?”
宋斐然喝光盖子里的药剂,是要出发,但是不是找韦丽佳,是找韦泽,她需要多一点的腾蛇之力。
“你留在学院里。”宋斐然对常夜明说:“我带两名圣军士,和林赛亚去找。”
“那怎么能行?”常夜明脱口说。
“怎么不行?”宋斐然看向他:“人多了反而打草惊蛇,学院和那迦也需要你看着。”
常夜明喉咙里堵了一堆的话,却都不能说出口。
他担心她和林赛亚在一起,他更惧怕她和林赛亚离开学院离开他的视线,林赛亚就像会诱惑圣神的美杜莎一样让他厌恶。
可林赛亚立刻点头说:“需要我做什么?我什么都愿意做,只有能找回韦丽佳。”
宋斐然对他笑了。
第62章 《我选做男主的老师》
韦泽收到了高翡带来的新指令,宋斐然要他带着韦丽佳逃回天神族领地。
别的一概没有告知,只让他遵从指令。
他虽然大概能猜出宋斐然的计划,无外乎是让他和韦丽佳逃回天神族之后,她再带人追过去,用他腾蛇王的身份来挑起圣神教徒和天神族的争端。
但他不喜欢被彻底工具化的感觉,她明明可以控他的梦来和他见一面告知他,她的计划、目的,而不是让高翡来下达指令。
更令韦泽惊讶的是,他看到了高翡耳朵上的珍珠耳钉,如果他没有记错,那应该是宋斐然的耳钉。
而高翡故意地、洋洋得意地把珍珠耳钉露给他看。
他不明白高翡为什么会被穿孔?更不明白这样羞辱式的惩罚高翡有什么好得意炫耀的?
可高翡很坦率地和他说:“因为你有,所以我也想要,她就给我了。”
“蠢货。”韦泽很难忍住不讥笑出声,他难以理解这样的羞辱惩罚,居然主动讨要的。
高翡却丝毫不介意地说:“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吗?还不是吃尽苦头乖乖听话?她是拥有绝对力量的邪神,是未来的圣神,你在她面前就是个不听话的工具,等她不再需要你,你连活命的机会都难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