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卢正衡做的交易是自己帮他画一副山水图,卢正衡帮忙摆平刘启檀,并未牵扯到银钱。
但卢正衡却主动送来了五十两金子。
若放在宋家出事前,卢正衡捧着五十两金子前来向自己求画,他会把金子砸地上,然后让人将他赶出去。
侮辱谁呢?
自己的画岂是金银这等俗物能交换的?
这会子,宋时桉看到这五十两金子,他不但不恼,甚至觉得卢正衡是个会来事的,勉强算得上雪中送炭了。
也证明了卢正衡是个手松的败家子。
败家子好啊,如此自己回头再画副画,高价卖给他,想必他会甘之如饴。
自己也不白占他便宜,大不了将来他顶撞自己姐夫,被流放岭南时,自己帮他说句好话,把他贬官到条件稍微没那么差一些的地方。
宋时桉合上小匣子,反手将其递给姜椿,说道:“娘子收着。”
姜椿好奇箱子里的物什,所以宋时桉一掀开箱盖她就凑过来看热闹了,当然也就看到了那金光闪闪的一小匣金锭。
口水都差点流下来。
虽然都是五百两银子,刘家给的银票轻飘飘的没甚存在感,显然没有这十只金光闪闪的金锭更有视觉冲击性。
见宋时桉将小匣子递过来,她连推辞都没有,一把就抓过来抱在怀里,嘴里“嘿嘿嘿”地傻笑几声。
“噗。”郑艺被她这小财迷的模样给逗笑了。
心想这外甥女婿得了银钱第一时间交给外甥女保管,显然是个将外甥女放在心上的,他这个当舅舅的表示十分满意。
原本他还有些责怪妹夫贪便宜,给外甥女买了这么个病秧子上门女婿,如今看来,妹夫好眼光啊!
这外甥女婿不但与县太爷是旧相识,还是个有本事的,一幅画就能挣五十两金子,何愁养不了家?
外甥女啊,就擎等着享福。
宋时桉查看完,将箱盖合上,转过身来,对郑艺道:“有劳舅舅跑这一趟,让椿娘整治几个菜,待会儿爹卖肉回来,让他陪您好好喝几盅。”
连“您”字都用上了,显然是打心眼里认可了这个舅舅。
姜椿对郑艺都没用过“您”字呢,毕竟他们庄户人家不兴这些虚礼,大家都是你来你去的。
姜椿忙附和道:“我夫君说得对,舅舅可一定要留下用饭。”
上回为了自己的事儿,郑艺忙前忙后跑了两日,原就该摆酒谢他的,偏那会儿家里乱糟糟的,没摆成。
今儿是如何都不能让他饿着肚子走人的。
郑艺也想跟外甥女婿好好亲香下,也就没推辞。
姜椿翻出家里的茶叶来,泡了壶茶,让宋时桉陪郑艺说话,自己则赶着郑艺的骡车,急匆匆地去了镇上。
她先跑去自家肉摊,告知姜河自己舅舅来家的事情,然后挑了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装进篮子里。
接着去酒楼要了二斤卤猪头肉跟一坛好酒。
路上瞧见有人在叫卖山货,她本想过去瞧瞧有没有口蘑,结果竟然一眼就瞅见了摆在地上的一堆山药。
卖山货的汉子似乎有些不识货,只要三文钱一斤,姜椿连砍价都没砍价,直接给包圆了。
山药好克化,营养也丰富,是补身子的好东西,正适合宋时桉吃。
过称之后,足足有十五斤。
她从钱袋里数了四十五文钱出来,递给那汉子,将这山药放到骡车后斗里。
那汉子见姜椿是个财(人)大(傻)气(钱)粗(多)的,也顾不上腼腆了,红着脸向她推销自己的栗子。
姜椿本想拒绝来着,毕竟这玩意儿他们后山上一堆,她想吃自己扛根棍子去敲就是了。
况且姜柳还欠着自己一筐呢。
想想还是花三文钱买了两斤。
突然有些想念起板栗炖鸡的滋味了。
索性又从旁边卖活鸡的老翁手里买了只大公鸡。
为醋包饺子了属于是。
不过没关系,谁让舅舅突然想吃板栗炖鸡了呢,作为一个孝顺外甥女,她不得安排上?
正在姜家喝茶聊天的郑艺还不知道头上突然被扣了个大黑锅。
姜椿架着骡车回到大柳树村,路过做豆腐的李寡妇家时,又买了块豆腐。
到家后,她将东西卸下来,进屋跟舅舅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开始做菜。
她先往大锅里添了半锅水,引燃木头让它自己烧着,趁着这功夫把鸡给杀了,又把板栗给削皮。
水烧好后她把鸡脱毛,去掉内脏,清洗干净,剁成快。
然后起锅热油,放姜蒜炒香,将鸡块下锅,加入酱油翻炒一番,加水,加八角,最后放入板栗,开始炖煮。
同时她把五花肉切块,将西屋的锅也烧上,锅热下油,放入白糖炒糖色,然后放入五花肉,加酱油翻炒,接着加入姜蒜八角,加水,开始炖煮。
看顾两个灶膛火的间隙,她还将豆腐切块,支起宋时桉专用的双耳小铁锅。
锅热倒入豆油,将豆腐倒进去煎至金黄,盛出来备用。
然后重新倒油,舀几勺豆瓣酱到锅里,炒香后,加酱油,加少许水,烧开后,放入豆腐,炖一会子,出锅前撒上葱花。
一道简单的酱烧豆腐就做好了。
见时间还宽裕,她索性又刮了一根山药的皮,又做了个清炒山药片。
等姜河卖完肉急匆匆赶回家的时候,姜椿已经将菜肴都做好了。
分别是板栗炖鸡、红烧肉、酱烧豆腐、清炒山药片以及煮咸鸭蛋。
加上买来的卤猪头肉,正好凑成六个菜。
古人待客菜肴必须得是双数,若是不够,宁可切几片芥菜头咸菜装盘端上去充数,也不能单着。
姜椿将菜肴摆上桌,招呼众人入席。
姜椿厨艺虽然只能算一般,但得看跟谁比,在村里绝对算得上是大厨级别的,郑艺、姜河以及姜椿三人吃得满嘴流油。
郑艺与妹夫姜河吃了几盅酒,觉得只两人吃酒不够热闹,将目光投到对面的姜椿跟宋时桉身上。
外甥女婿身子骨弱,还在吃汤药调理,显然喝不得酒。
于是他就将主意打到了姜椿的头上,亲自倒了一盅酒放到她面前。
嘴里笑呵呵道:“咱们椿娘是守灶女,又打小跟个假小子似的,也该学学吃酒了,学会了就能三五不时地陪你爹吃几盅,省得他一个人吃起来没趣。”
顿了顿,又看向宋时桉:“而且,我听说大户人家的女眷成日出门赴宴,个个都能吃酒,外甥女婿你说是不是?”
宋时桉抬起眼皮,斜了姜椿一眼,怕她吃酒后撒酒疯自己招架不住,但又不好对长辈撒谎。
犹豫片刻后,他还是实事求是地作了回答:“确实如此,我家未出事前,家中女眷个个都会吃酒。”
世家大族的女眷们成日出门赴宴,席上主人家都会劝酒,若有哪位女眷说自己不会吃酒,必会招来取笑,所以大家多多少少都能吃些酒。
姜椿为难地将酒盅给端起来,舅舅这个长辈亲自给倒的酒,她不好意思不喝。
其实她也不是不会喝酒,前世她酒量还不错,红酒、啤酒、果酒、洋酒以及白酒都喝得。
但大周的酒太难喝了,又酸又辣,像是白醋跟白酒的混合物,上回中秋节她抿了一口就直接败退。
她如同喝汤药一般,伸手捏住鼻子,将酒盅送到嘴边,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顿时挤眉弄眼,龇牙咧嘴,五官无一处不在抽动,仿佛得了羊角疯一般。
郑艺跟姜河被她这作怪的模样给逗得哈哈大笑,郑艺笑得连筷子都掉到了地上。
宋时桉也有些忍俊不禁,拿衣袖遮住嘴巴,无声轻笑几声,未被遮挡住的眉梢眼角都写满笑意。
犹如冬雪初融,春回大地,仿佛逼仄的灶房都被蒙上了一层柔光。
姜椿直接看呆了,一时间连嘴里的怪味都顾不上了。
自己这算是什么?扮小丑博美人一笑?
那还挺值得的。
美色撩人的结果就是姜椿被郑艺劝着喝了足有十来盅酒。
当时还不觉得如何,等送走郑艺,又将锅碗瓢盆洗刷干净后,她才感觉到了什么叫上头。
*
西屋里头,宋时桉正靠在被子上,拿着一支卢正衡托郑艺送来的毛笔,漫不经心地端详着。
脑子里其实正在琢磨即将动笔的山水画的构图。
姜椿推门,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反手关上门,踢掉鞋子爬上炕,然后往他怀里一扑。
嘴里哼哼唧唧地说道:“夫君,我头好晕哦。”
冲天的酒气扑面而来。
宋时桉将毛笔放到炕桌上,一手揽住她的后背,一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固定在自己怀里。
她身子正在缓缓下滑,若是放任不管的话,会滑到不可说的地方。
她若是老实躺着歇息不作妖,滑下去就滑下去,但她会么?
那肯定不会的。
姜椿在他怀里趴着也不老实,不但不反省自己饮酒无度,还倒打一耙:“夫君怎地也不管着我些,眼睁睁看着我吃多!
说,你是不是心里盼着我吃醉,好趁机跟我亲热?”
宋时桉轻嗤一声:“我没你想得那般卑鄙。”
自己要是想跟她亲热的话,何须等她吃醉?
明显她清醒的时候更热情主动些。
“不管,你就是存心想让我吃醉,好跟我亲热。”姜椿耍赖,硬要把这口又大又厚的黑锅扣他头上。
宋时桉前世没少接触过醉鬼,知道跟他们掰扯道理是掰扯不清的。
他叹了口气,主动俯下身,嘴唇在她脸蛋上贴了一下,然后柔声道:“好了,亲热过了,你乖乖闭眼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