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许大人来说,是不可能。”
还不等许青云面上恢复光彩,徐韶华便淡淡道:
“毕竟,随着你那曾经的糟糠之妻尘归尘土归土,而曾经助你犯下这等错事的岳丈也不知是否尚在人世,这件事……或许真的不可能为人所知。”
徐韶华这话一出,许青云的脑门之上已经冒出了几颗豆大的汗珠,他死死的盯着徐韶华。
这少年如何会知道当年之事?!
“风洄,你该上来,你该好好问一问,燕娘的尸骨所在何处了。”
徐韶华淡声说着,他单手抚剑,背脊挺拔的站在那里,却如一把锐意冲天的长剑!
“多谢小郎君,多谢小郎君!”
风洄竟是不知何时便跟了上来,不过他自幼习武,纵使多年无法动用内力,可却胜普通人多矣。
这会儿,风洄直接走上来拜倒在地,陈舍礼的护卫尚没来得及阻拦。
而随着风洄缓缓抬起他那半张满是烧伤的脸时,许青云被吓得从椅子上跌了下来,陈舍礼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让护卫首领将其扶了起来。
“小人姜劭,曾任瑞阳县主薄,彼时乃是我大周首开科举之年,亦有大儒柳先自瑞阳县经过。
柳大儒曾言,本次县试头名者,可为其座下弟子,而……许青云为了得到柳大儒的赏识,引诱我女,逼迫我为他调换了考卷。
我心中罪过至极,这便将其考卷与曾经的头名考卷留了下来,却没想到,其高中之后,为了讨新妇欢心,竟将小女折磨致死,连尸骨也未曾寻到。
小人,自知罪孽深重,今日以死明志,只求他日若寻到小女尸骨,小郎君能善待之!”
风洄说完,说时迟那时快,他直接一头碰死在一旁的柱子上,鲜红的血液自额角缓缓滑下,他艰难的翻过身,直直的看着许青云,这才咽了气。
沉默。
沉默。
唯有一片沉默。
姜劭为女而亡,死证许青云县试作假,而许青云迎着姜劭那死不瞑目的脸,再度滑了下去,便是护卫首领都无法将他拉起来。
“我没错!我没错!不怪我,不怪我啊!谁让那个贱人明明知道我有青云志,却不愿乖乖赴死!
她口口声声说爱我,却要拦我的路,我便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哈!那贱人的尸骨还想葬入我许家祖地?
她这辈子只配在那桥下,千人踩,万人踏,万万年也不得翻身!!!”
许青云面色涨红,眼睛红的像是要滴血,他一脸亢奋的说着,可随后他又爬着到了陈舍礼脚下,将身子蜷缩了起来,牙齿抖的咯哒作响:
“岳丈,别怪我,别怪我!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呜呜呜,我也不想啊……”
许青云又笑又哭,马清面色复杂的看着许青云,低低道:
“他疯了。”
徐韶华亦是静静的看着许青云,淡声道: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罢了。”
马清抬眼看向徐韶华,可徐韶华下一刻却将目光看向了衙后,随后便见那侍卫压着一个管家走了进来,大声道:
“大人,方才此人在外鬼鬼祟祟,属下跟上去后,发现其……正在写江湖追杀令。”
侍卫说着,便将那管家方才书写的东西呈了上来,那上面的描述赫然是马清和徐韶华二人。
马清顿时冷冷的看向陈舍礼:
“这许青云倒是学的快!”
陈舍礼这会儿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一时未曾争辩。
而随后,侍卫看了一眼徐韶华,又低低道:
“启禀大人,还有一事。据小郎君指点,属下等找到了此物。”
侍卫随后将一沓纸呈了上来,那上面都是许青云曾经双手同书的经典之作,许青云实在舍不得,这才私藏起来。
而此刻,却与那书信之上的字迹比对成功,成为钉死他的关键证据!
马清看了之后,直接将那纸张显示出来,他冷漠的看着陈舍礼:
“陈大人,好好看看,这就是你与之沆瀣一气之人!”
陈舍礼也没想到许青云明明都知道改字迹,竟然还能留下这等之物,不由面色涨的通红,哑口无言。
“来人,许青云损坏官印,藐视君上、科举舞弊、残害瑞阳学子等一系列罪行皆已尽数查明,即刻将其压入大牢,择日压解入京!”
“等等!”
陈舍礼出声阻拦,他自知自己此次若是无法完成右相大人的任务,只怕他日回京,朝中便再无他立足之地。
这会儿,陈舍礼面色一沉,直接下令:
“来人,闭府!”
下一刻,那些围观的百姓便被护卫直接赶了出去,百姓们愤愤砸门,别以为他们不知道,他们这一走,里头那个当官的要保下许青云了!
可那许青云罪孽深重,灭绝人性,那些被他残害的,才都只是些少年郎啊!
他怎么下的去手?
而且,那许青云在他们霖阳府这么久,有没有害过他们霖阳学子,他们还不知道呢!
一时间,知府衙门门外的百姓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还越来越多,他们砸门的声音越来越大,如同雷鸣阵阵!
与此同时,里面一直坐着的陈舍礼终于起身,冲着马清拱手一礼:
“马大人呐,此事或许是许大人当初年轻不懂事儿,这才走差了路,您看在许大人如今已经知错的份上,放他一马又如何?”
“现在只有嫌犯许青云!本官放他一马,那他当初可放过那些被他残害的瑞阳学子?”
马清不假辞色,神色中透着几分冷冽,而陈舍礼听到这里,他眯起眼睛,缓缓直起身子,看着马清:
“马大人,你这是要与我,与右相大人为敌了?”
“你放屁!你能代右相大人否?”
马清这话一出,陈舍礼面色微沉:
“马清,本官乃朝廷四品大员,你一介五品小官,当真要在这里与本官为难?”
“五品如何,四品又如何?我有圣上御赐尚方宝剑,上打昏君,下斩奸臣!”
马清话音落下,侍卫立刻将尚方宝剑呈上,尚方宝剑至,如朕亲临,陈舍礼忙行了一礼,随后众人也纷纷一拜。
陈舍礼面色沉凝,他冷声道:
“即便如此,马大人也不该如此放肆!”
“哦?那陈大人此前派来截杀我的六支队伍又如何说?截杀朝廷命官,我便是斩了你都使得!”
马清这会儿也被陈舍礼的咄咄相逼气的青筋暴起,他直接拔出尚方宝剑,陈舍礼却不闪不避,只嘲讽的看着马清:
“我就站在这里,你可敢斩我?!”
陈舍礼负手而立,倒是一派豪气,他一脸讥诮的看着马清:
“纵使你手持尚方宝剑,也不过如小儿持刃过市,有何用之?你说我截杀你,又有何证据?”
“陈力你不会不知道吧?”
马清语气森寒,他与陈舍礼对视着,二人目光深沉,可却让整个衙门的气氛都一下子凝固下来。
而一旁的护卫与侍卫也都持坚而对,与此同时,陈舍礼的眼皮子抽了一下,虽然面色如常,可他的心却一下子乱了。
陈力!
那个他最倚重之人!
他背叛了自己!
“他倒是个忠仆,可你却不是个明主!他宁死不言,多么相信你会救他!
可是,你为了让他永远的闭嘴,竟直接派人去烧了整个大牢!可好巧不巧,你那护卫点火之时,正被陈力亲眼目睹,你说,你若是陈力,你当如何?”
陈舍礼沉默不语,他在这尔虞我诈的官场之中浸淫多年,他只信死人可以永远的闭嘴!
“谋害上司、插手科举舞弊大案、贪墨赈灾银、拦截杀害上京告御状的灾民……桩桩件件,罄竹难书,你可敢认?”
马清提着剑,一步一步的朝着陈舍礼走去,陈舍礼也不由得后退起来,渐渐的,他将身后的许青云显露出来。
“你不敢认!”
马清目眦欲裂,他从未想过,自己崇敬之人,好友都曾因眼前之人命丧黄泉,一想到自己在朝中与此人曾经共事多年,马清便想直接挥剑斩了陈舍礼!
“这多年之间,午夜梦回之际,你可曾见到他们啼血鸣冤?!”
马清的声音声嘶力竭,便是陈舍礼此刻亦不敢掠其锋芒,马清又进了一步:
“你应是不曾见过,他们连我的梦中都不曾来过,如何去你这杀人凶手梦中!
而你!时隔多年,你竟然又要因为一己之私,保下这等无情无义,残忍歹毒之人!我,不允!”
马清掷地有声,下一刻,他直接抬手,手起刀落,一颗人头骨碌骨碌滚落下来!
许青云怎么也没有想到,明明马清正与陈舍礼针锋相对,那剑为何挥向了自己!
而此时,许青云那颗头颅,已经沾了一地的尘土,又滚落到了风洄的身上,正是风洄视线落下之处。
那上面的表情,尚有一丝茫然。
而随后,许青云那蜷缩着的身子轰然倒地,而脖颈上的血,却直接喷了陈舍礼一头一脸。
陈舍礼顶着半边脸的血迹,愣愣的看着马清,他低低道:
“你杀了许青云。”
随后,陈舍礼直接拔高了声音:
“你杀了许青云!!!”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陈舍礼的眼睛差点儿瞪出来,无论如何,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马清竟然真的会直接杀了许青云!
他还溅了自己一身血!!!
陈舍礼差点儿气疯了,可随后,他便看到那少年淡定上前递了一块帕子,让马清将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