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高一矮,倒是配合默契,就仿佛是早就商量好了一般!
陈舍礼将牙齿咬的咯嘣作响,他还从未有过这样挫败的感受!
右相大人亲自下令要他保的人,竟然就这样死在了他的眼前?
何其滑稽?!
“马清!你放肆!”
“本官还有更放肆的!来人,将嫌犯陈舍礼压入大牢!这一次,本官不能将许青云压入大牢,那便换成你!”
“你,你疯了?!”
陈舍礼瞠目结舌,马清只是冷冷一笑:
“你便当我疯了吧!你之所为,桩桩件件,已有铁证,本官抓你,既在情理,更在法理!”
随后,马清直接看向一旁的护卫首领:
“你要保他?”
护卫首领想起方才马清所言陈力的口供,犹豫了一下,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宝剑。
“马清!你放肆!你放肆!”
陈舍礼终于彻底变了面色,但随后,他便被剥了官服,压了下去,都是钦差,手持尚方宝剑的马清,比他更能便宜行事!
可偏偏此前他不曾将马清看在眼里,如今一切悔之晚矣!
而等陈舍礼也被压下去,马清这才如同脱力一般,松了手中的尚方宝剑,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可下一刻便被徐韶华扶住了。
“大人,小心。”
马清点了点头,面色有些苍白,但随后,他便直接踉跄着跑向后衙,大吐一番。
徐韶华见状,沉默了一下,看来,马大人还是头一次杀人。
随后,徐韶华直接看向一旁的侍卫,指着那被砸的咚咚作响的大门:
“烦请阁下前去开门,方才一闭府,只怕激起民怨,便……”
徐韶华看向一旁许青云的尸身,少年眼帘低垂,将眸中那抹冷若冰霜的寒光微微敛去,这才轻轻道:
“便将许青云的尸身,公之于众,让百姓一解怨恨吧。”
侍卫连忙拱了拱手:
“小郎君言重了,属下这就去办!”
徐韶华负手而立,看着许青云的尸身和头颅被侍卫一样一个托出了门外,他静立在原地,周围安静无声,仿佛这天下之间只他独立。
民怨只能血来平,许青云应该庆幸,这不是在瑞阳县,否则他的尸骨或许要比燕娘的尸骨还要惨烈。
不多时,马清终于调整好了自己,他自后衙缓缓走了过来,双腿还有些发软,可随后他便看到少年那遗世独立的身影,他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去,只看到许青云的尸身和头颅被安置在衙门口,正在被百姓用臭鸡蛋,烂菜叶狠狠的砸着。
马清本以为徐韶华应当与许青云有什么仇怨,可看着少年此刻安静沉默的样子,他又觉得不大可能。
毕竟,小郎君这样光风霁月的磊落君子,怎么会与许青云那样的小人有所纠葛呢?
马清如是想着,将自己方才心中升起的可笑念头,抛之脑后,他理了理衣裳,上前一步,与徐韶华并肩看着:
“小郎君果真算无遗策,一切如小郎君预料那般结束了。”
第75章
徐韶华闻言, 侧过身,唇角噙着一抹淡笑:
“是马大人配合的好,方才多亏了马大人及时出言, 否则还无法将此二人一下子一网打尽。”
马清听了徐韶华这话, 却不由苦笑一声:
“我不过是鼓起一腔之勇罢了,倒不曾想到,小郎君似乎对于许青云今日所为早有预料。”
马清的目光落在徐韶华肩上背着的包袱之上, 此物乃是小郎君这些日子住在县衙时, 徐家人送来之物。
起初, 马清并未将此物放在心上, 可却从未想到, 便是此物是他们扭转战局的关键之物!
徐韶华顺着马清的眼神,回身看了一眼, 这才缓缓道:
“不应冤枉一个好人, 也不应放过一桩罪行,或许许青云也不曾想到,他会栽在自己最初的恶上吧。”
徐韶华这话一出,马清的眼神一下子变了,他沉默良久, 这才认真道:
“小郎君真知灼见, 我不如也。”
徐韶华闻言,只是轻轻一笑:
“马大人言重了。”
马清听了徐韶华这话, 也不由摆了摆手,他叹了一口气:
“我如今只是有些可惜, 许青云那样的尸位素餐之人, 硬生生挤下了一位良才。
也不知当初那位被许青云顶替了名次的学子是何人,如今……又可过的好?”
马清面上浮起一抹惆怅, 许青云作为原恶之初,从一开始便已经伤害了他人,如今他被自己一剑斩了,可那些被他毁了的人呢?
而徐韶华听了马清这话,却沉默了一下,这才轻轻道:
“此人,正是家父。”
徐韶华这话一出,马清浑身一震,他愣愣的看向徐韶华,而徐韶华则继续道:
“家父县试之时,祖父不幸遇难,祖母硬挺着等候家父的名次,然……家父一无所获,祖母死不瞑目,家父时年幼,茕茕孑立,无再重拾课业之心,而今只在田间地头,侍弄庄稼。”
徐韶华用平铺直叙的语调,低低的说着,可是马清却因此气红了一双眼:
“他竟然,他竟然……”
许青云毁去的何止只是一个寻常学子?
小郎君有如此高才,其父岂能差之?!
而徐韶华却平静无比,他看着马清泛红的眼,目光淡然道:
“我知这一路以来,马大人有诸多疑惑,如今这疑惑尽可消了吧?”
马清听了徐韶华这话,看着少年那亭亭而立,如竹如松的身影,一时哑了声。
他是知道少年有一副七窍玲珑心肠的,可却从未想过,他小小年纪,竟背负着这样对于他来说庞大无比的仇人。
“那许青云被张瑞举证之事……”
徐韶华摩挲了一下指尖,唇角含笑看向马清:
“马大人应知道许青云喜欢对那些有才华的少年下手的习惯,那些少年正是成长之际,他们无自保之力,或死,或依从。
可他们便该被这样压榨欺凌吗?我比他们幸运一点,又未尝不是上天都不忍瑞阳人才遭此灭顶之灾?”
徐韶华一番话,马清只听了个似是而非,不过马清过后仔细思索,说是天意也未尝不可。
毕竟,眼前这少年,如何能算到此事能张扬至御前呢?
“小郎君说的是,关于令尊之事,待我回京定会禀报圣上,圣上定有安抚。”
徐韶华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了,马大人。我爹他如今已经看不进书了,他只想过段安逸日子,只不过是我这个做儿子无法容忍一个小人身居高位,张扬得意。”
徐韶华此前曾不止一次,明里暗里的探徐远志的口风,看他可有重新科举之意。
可是,对于徐远志来说,当初县试后父母双亡的沉重打击,让他已经无法提笔。
他一提起笔,便会想起娘临死前那双含着失望又担忧的眼神。
是否曾在他县试提笔之时,娘硬撑着最后一口气,只为等来这唯一的期盼?
可谁曾想,一切都毁了!
那是他此生最大的噩梦。
“我爹他前半生过的辛苦,本一个文弱书生,却磕磕绊绊靠着种地将我和大哥养大,如今我爹既无心科举,我也不愿逼迫,只盼往后余生,他老人家能顺心顺意,平安喜乐。”
徐韶华这话,让马清也不由一阵沉默,伤害已经造成,如今更已经过了多年,已是无法弥补,他方才所言属实浅薄了。
“不过。”
徐韶华顿了顿,看向马清拱手一礼:
“我爹他老人家虽然无心科举,可是那些曾被许青云强留下来的瑞阳学子或许不是。
学生在此,恳请马大人能奏秉圣上,查明此事,重新给那些不曾为虎作伥的学子一个机会。”
徐韶华这话一出,马清不由表情一肃,他定定的看着徐韶华,半晌,竟是直直冲着徐韶华行了一礼:
“小郎君高义,某心拜服!”
小郎君方才那话,便是在替那些学子重新求一个干净清白的身份,纵使当初那些学子遭受了无妄之灾,可他们被许青云豢养起来也是事实,谁又能知道他们可曾借着许青云做过什么恶?
可若是此事由圣上下旨查明,那么,清白者终将得复清白,他日不拘科举入仕亦或是旁的,有圣上背书,将无人刁难!
徐韶华却是眼神复杂:
“学生只是,不想看到这世上有人踽踽独行,却要独面万千风刀霜剑。”
徐韶华话音落下,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他回身看去,只见一群青年皆通红着眼,看着他。
而那为首的青年,一身着玄衣,眉目清俊,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礼:
“吾等叩谢恩人!”
随后,霍元远竟是率着一众青年,冲着徐韶华跪了下来,徐韶华面色微变:
“诸位何至于此?!快快请起!”
徐韶华随后,直接弯腰将霍元远扶了起来,霍元远本想再拜,可却无论如何也拜不下去,眼中顿时闪过惊讶之色,随后也只好从善如流的站了起来。
“面如皎月,貌胜潘卫,徐小郎君,霍某等谢过您仗义执言!”
一群青年冲着远比他们年少的少年又复行拱手礼,整齐划一,可却分外虔诚,徐韶华微微一怔,这才道:
“诸君莫要如此,我想,以诸君之能,即便没有我,迟早也会脱离许青云的魔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