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无徐小郎君在外替许青云‘扬名’我等此生无望!”
在京城时,他们这些人尚不能得自由来为自己伸张冤屈,待许青云被贬霖阳,明明知道自己的亲人不过一府之隔,可他们仍然只能强自按耐思念!
甚至,因为此地远离京城,如无意外,他们这辈子也寻不到做主之人,可谁能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不过一年之期罢了。
霍元远眼圈微微泛红,他轻轻道:
“况且,也只有徐小郎君这般聪慧,才能看得懂我赠给您的密信。”
“密信?”
马清一路跟着徐韶华倒是不曾见过什么密信,徐韶华低低道:
“是乞儿。”
“那构造图吗?本官倒是未曾看出那构造图的秘密。”
马清抚了抚须,看向徐韶华,徐韶华随后道:
“想必,从诸君知道张瑞反水之时,便已经开始筹谋了吧?”
许青云纵使心里对这些硬抢来的幕僚怀有戒备,可随着时移事易,他总有松懈的时候。
霍元远点了点头,眼神复杂的看了徐韶华一眼:
“若无徐小郎君,不日我们会拼死逃出,去京中告御状。”
霍元远说的轻松,可是语气却带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坚决,徐韶华闻言,微微一笑:
“那么,我很庆幸。能够让诸君这样的宁折不弯的忠义之士,未曾殒命。”
徐韶华这话一出,青年们不由沉默了一下,人群中,有人抹了把泪,带着哭腔道:
“我们在许府这么多年,还能担得起忠义二字吗?”
他日,世人若是知道他们与许贼麾下生存多年,又该如何看他们?!
徐韶华闻言,看向马清:
“那便,要请马大人出手了。”
徐韶华冲着马清眨了眨眼,顷刻间,马清便被青年们围了起来,曾经的他们都怀有一腔热血,欲忠君报国,而今他们重获自由,可还能再展抱复?
徐韶华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悄悄退出人群,马清呼叫不得,只能连忙安抚下来。
可此时,马清心里都不由得感叹一句小郎君当真是通透至极,他这一退是把诸人的感激推给了自己。
而自己又岂能辜负这些可怜人?
徐韶华随后朝后衙走去,今日一番折腾,后衙估计已经乱作一团,可许青云府邸的种种都是他欺压百姓的脂膏,如何能让人趁火打劫?
徐韶华随后吩咐几个侍卫,让他们负责把守整座府邸的大门,就连陈舍礼仅剩的几个护卫也都被他派了任务。
那护卫首领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上前问道:
“你这小郎君,不怕我们偷跑了吗?”
“你那主子被压入牢中,证据确凿,你们这些护卫虽然听命而为,可亦有助纣为虐之嫌,如今守好知府府衙乃是你们戴罪立功之机。
如若你们不珍惜,他日通缉榜一上,凡城池而不得去,凡人烟所聚之处不敢近,你们可愿意?”
徐韶华语调波澜不兴,可是随着他这话一出,护卫首领沉默了一下,冲着徐韶华深深一礼:
“小郎君,吾等愿听您指挥,万望他日能得从轻发落!”
“先去做事吧。”
护卫首领立刻退下,而画饼都没有画完全的徐韶华只是目送其离去后,这才朝着已经有些喧闹的后衙走去。
而霍元远不知何时跟了上来:
“果然不愧是徐小郎君,三言两语便能让恶人为己所用!”
徐韶华闻言,看了一眼霍元远,似笑非笑:
“你可是有求于我?”
霍元远呼吸一滞,随后面露苦笑:
“正是,许家三娘子她……是某未婚之妻,可此前曾被许青云献给那陈大人侮辱,某想请徐小郎君帮某想个法子,能,能让她不要沦为,沦为官妓……”
霍元远说的吞吞吐吐,显然他是清楚大周的律例的,而徐韶华听了霍元远这话,不答反问:
“你既如此看重那许三娘子,可方才又所言你们要上京告御状,届时,又当让她如何自处?”
徐韶华言语犀利,眼神更是仿佛可以看透人心一般,而霍元远也不知为何,明明少年比自己小了那么多,可便是自己在他面前也只敢做晚辈之姿,但却心悦诚服。
“徐小郎君所言不错,我这些年在府中也算是站稳了脚跟,此前许青云曾与霖阳同知王大人结怨,但我却因此与其搭上线,若是他日有个万一,我会请王同知替我暗中送走兰芷。”
霍元远将自己的盘算和盘托出:
“可是,方才听徐小郎君所言,我实不愿意兰芷他日也过上那样东躲西藏的日子。”
霍元远字句诚恳,徐韶华却好似没有动容一般,只语气淡淡道:
“哦?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你如何以为我会帮你?”
徐韶华袖中的手指缓缓摩挲,而霍元远却只低着头道:
“若能得徐小郎君相助,此生我愿追随徐小郎君左右!”
“那我且问你,你既说那许三娘子受了侮辱,那若是将她救出来,你欲如何待她?”
徐韶华状似不经意的一问,霍元远却肃了面色:
“自是娶她为妻。”
徐韶华不语,霍元远却缓缓道:
“她很好,我初来许青云身边时,许青云为了磨我的性子,一日只给我一个馒头吊命。
而在我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她发现了我,从狗洞钻进来,给我灌了水,送了一包桂花糕,很白,很香,很甜,就像我心中的她。”
“她永远都是我心中的一捧雪,世人弄脏她,我拂去即是,如何能怪她?”
徐韶华点了点头,却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现在乱起来的是哪里?”
“是后宅。”
霍元远引着徐韶华朝后宅走去,许青云倒台,这座府邸早就不是属于许家女眷的了。
这会儿得了音讯的仆人,有签短契的直接当着主子的面儿抱着财宝逃跑,平日里平头正脸的嬷嬷,大丫鬟呼喝不及,场面乱作一团。
徐韶华到的时候,身后跟了几名侍卫,他直接道:
“马大人前头事忙,倒不想小人作祟,所有强盗之举者,一应抓捕,依律处置。”
徐韶华随后直接走过去,看着那正从许夫人手上强摘玉镯的家丁,淡淡道:
“此物乃羊脂白玉,价值百两,依我大周律,盗抢金额过十两者,杖五十,过百两者,杖杀。你大可摘下试试。”
徐韶华话音落下,那家丁冷不丁撒了手,随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了!”
随后,侍卫趁机将一群家丁藏起来,压了下去,徐韶华看向许夫人,拱了拱手,语气平淡道:
“许青云现已伏诛,夫人及许氏女眷且先留在此处,听凭他日圣上降职处置。”
许夫人定了定神,忽略少年过于青涩的面孔,轻轻道:
“他死了?”
“死了。剑斩头颅,顷刻毙命。”
徐韶华这话一出,许夫人先是一愣,随后大笑:
“好!好!好!死的好!当初父亲强要我与他虚以委蛇,现在他该知道我当初的决定有多么对了!”
徐韶华看着许夫人大笑不止的模样,表情未变,等许夫人笑够了,她才道:
“方才听说公堂上不好了,我便遣人去打听了。我知道许青云便是栽在你手上了,而你可是想知道燕娘的尸骨何在?”
徐韶华终于动了动眉尾:
“夫人知道?”
“不错,明明是许青云自己目下无尘,自高中后便觉得燕娘不配于他,于是逼着燕娘下堂。
燕娘不愿,他便百般折磨与她……我是嫁给他才知道此事的,后头我做出了一副爱他至极的模样,将燕娘要了过来。”
许夫人面上闪过一抹哀愁:
“可惜,燕娘太傻,存了死志,我趁着他想要将燕娘尸身烧掉之际,换了燕娘的尸身。
她被我埋在京城城门西一百里处的万木岭脚下,她喜欢鸢尾,那里生着大片大片的鸢尾花,她死后应是欢喜的。”
“多谢夫人告知。”
徐韶华拱手一礼,方才侍卫将许府管家已经拿下,他本想从其口中探问此事,却没想到其中竟有这样的内情。
许夫人只摇了摇头,眸底沉着哀伤:
“不算什么,就当是报方才你为我说话之恩吧。我只是从未想过,这世间还有父亲愿意为女儿而舍命。”
徐韶华闻言,一时无言。
而等整座府邸彻底恢复安静后,马清也终于脱身出来,他见到徐韶华,不由嘟囔道:
“小郎君啊小郎君,这一路而来,你都陪在我身旁,怎么到了这最后便自个丢下我跑了?”
徐韶华微微一笑:
“马大人此言差矣,方才您正忙碌,却不知后衙早已乱作一团,许青云官至知府,可连下人的衣衫都价值不菲,这里面又当有多少民脂民膏?
若是学生不安顿人去守着门户,他日圣上降旨抄家,马大人如何交差?”
马清闻言一愣,这才后知后觉道:
“嘶,我怎么忘了还有抄家这回事儿?”
只怪他如今只做到了吏部给事中,这等抄家之事可从来轮不到他。
“总觉得小郎君做事儿,比我这个当了多年的官儿都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