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显臣见徐韶华一篇文章,让所有人都陷入沉思,原本学舍中的浮躁之气也尽数散去,不由得抚须一笑。
虽然,当初他只想要让徐韶华警醒一二,现在换了这么一大群人,倒是也不亏。
随后,温显臣的目光还是不受控制的落在了徐韶华的身上,窗外的日光洒落在少年的肩上,他一身素色长衫,正安静端坐,仿佛一个冰雪雕刻的玉人。
可温显臣却无比确定,这看似清冷的少年,有着一颗难以言说,坚定不移的心。
这一堂早课,温显臣借着徐韶华的文章给众人上了一课,他们自诩自己在社学中已是苦学,可却不知社学外的徐韶华哪怕如何忙碌,也都给自己留下了学习的时间,有这样一个同窗,学子们哪里还敢懈怠?
好容易,等到早课结束,学子们却都舍不得离开学舍,还是徐韶华带头离开后,安望飞这才紧随其后。
“安同窗,你不再看看书了吗?”
安望飞只是笑了笑,看着胡文锦道:
“胡同窗,我等与华弟之间的差距又非一朝一夕,如今华弟携佳作而归,我等更不应该失了平衡之心才是。
今日我等不食午饭,那以后的课业又该如何去面对?做学问,不可操之过急才是。”
随后,安望飞转身离去,胡文锦愣了愣,他本以为自己与安望飞的差距不过是先来后到,可是此刻他才知道,他们之间更大的是心态的差距。
安望飞起于微末,他有触底深渊的经历,与胡文锦这样高高飘在天上的人,有着天壤之别。
而就在胡文锦愣神的间隙,胡文绣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兄长,一道去用午膳啊。”
胡文锦点了点头,疾步追上,之后学舍里的学子三三两两的走出了学舍。
而此时,徐韶华正与徐宥齐相对而坐,似笑非笑的看着坐在徐宥齐身旁的林亭,看向正装作埋头苦吃的徐宥齐:
“齐哥儿,不解释解释?”
徐韶华没有想到,自己不过一次府试未归,他小侄儿的身边便有人缠了上去。
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可偏偏这人还曾经算计过小侄儿,如今竟还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他眼皮子下面。
徐宥齐动作一顿,扒饭的动作变得迅速起来:
“叔,叔叔,食不言,寝不语啊!先吃饭吧!”
一旁的林亭也有些警惕的看了一眼徐韶华,这才心不在焉的吃起饭来。
徐韶华哼笑一声,飞快吃完了饭,等徐宥齐收拾好后,直接抓着人朝学子舍走去,林亭连忙跟了上去。
“叔叔,叔叔,给我留点儿面子吧!”
徐宥齐趴在徐韶华的肩膀处,小声的哀求着,徐韶华一巴掌盖在了他的小屁股上,笑眯眯道:
“之前不是想叔叔想的不要面子吗?”
徐宥齐欲哭无泪,自动的和被迫的关系大了去了!
“徐,徐同窗,请等等!”
徐韶华刚出了社学,如今学子舍与社学处树木已经缓了过来,枝繁叶茂,很是僻静。
徐韶华脚步一顿,转身看向林亭,冷冷道:
“我不知与你有何话说。”
“徐同窗,我,我知道我以前做下错事,可是,可是小徐同窗已经教训过我了,我亦敬佩他的品行,这才,这才想要留在他的身边,还请您,还请您有什么冲着我来即是,莫要,莫要伤了小徐同窗。”
徐韶华听到这里,放下了徐宥齐,微微勾唇:
“听起来,我走后,齐哥儿的生活也过的多姿多彩啊。”
徐宥齐低下头,蹭着脚尖,这才吞吞吐吐的将当日有关林亭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徐韶华起初表情未有丝毫改变,连徐宥齐都不由得为此提起心来,一旁的林亭更是不由自主的攥紧的掌心。
其实,自从弟……兄长他不必来社学后,小徐同窗便悄悄在他的窗台上放了银子……而正是那银子,让兄长他起了做买卖的想法,现在已经小有进账了。
而自己如今社学的排名也已经跻身前五十名,假以时日,他们兄弟的生活定然会越过越好。
可这,离不开当初小徐同窗给他的选择,当初的选择是痛苦的,可如今的好转亦是甜蜜的。
徐韶华这会儿也终于将目光放在了林亭身上,林亭躬身而立,可是眼神却一直放在徐宥齐的身上,回护之意,不言而喻。
“这幅模样,倒像是我为难你们似的。”
徐韶华嗤笑一声,林亭连忙道了一句不敢,而徐宥齐也终于小心翼翼道:
“叔叔,您,您觉得我做的如何?”
徐韶华看了徐宥齐一眼,勾了勾唇:
“以你的年岁,做到这般地步,是极好的。”
徐韶华这话一出,徐宥齐在原地一蹦而起,但随后,徐韶华指着林亭:
“不过,他,你是个什么想法?”
徐韶华说的轻描淡写,可是林亭却只觉得浑身的汗毛在此刻根根竖立起来,他甚至怀疑,要是小徐同窗说一句不要他,那么他就永远无法出现在小徐同窗的身边。
徐宥齐认真的思索了一下,道:
“如今的林亭非当日的林亭,叔叔,我,想信他一次。”
林亭听到这里,差点儿热泪盈眶,平日里小徐同窗待他不冷不热,他还以为小徐同窗心中介怀,没想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心善啊。
随后,林亭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而等林亭走后,徐韶华这才看向徐宥齐,眉眼含笑:
“齐哥儿现在也学会用兵法了啊,林亭之弟因你失了一指,你是如何让他对你感恩戴德的?”
徐宥齐跟上徐韶华的步子,一对儿月牙眸子弯了起来:
“不过是一锭银子罢了。据我观察,林亭十分重情重义,哪怕张瑞进了大狱,都要完成张瑞的任务,那我只好让他欠我一份情了。”
“哦?所以你让林亭看到了你送上银子?你便不怕他不收吗?”
徐宥齐闻言,立刻道:
“可是林楼受伤了啊!没有银子,那手说不得也要用不得了。总之,叔叔不在我身边,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人要好的多,叔叔你说对吗?”
徐韶华摸了摸徐宥齐的头,笑了笑:
“齐哥儿说的对。作为奖励,娘做的蜜汁肉铺都给齐哥儿!这蜜汁的蜂蜜可是大哥从山里寻回来的,带着一种奇异的香气,食之更添美味。”
“哇!我爹真厉害!叔叔对我真好!”
徐宥齐脆生生的说着,星星眼的看着徐韶华。
不得不说,如今的徐宥齐与曾经在许氏族学中的心性已经扭转了一大半。
不为利而助人,是为人之本分。
徐宥齐方才所言,最大的需求也不过是要少了一个仇人罢了。
叔侄二人相视一笑,随后回到学子舍小歇片刻。
白驹过隙,日月如梭。
转眼之间,已是七月初,温显臣早早便为特一号的学子领取了浮票,要他们尽快赶路至府城。
谁也没有想到,今年清北诸府,他们泰安府是头一个院试的府城!
可正因如此,他们要更快的准备起来了。
而这一次,特一号的学子们有了一次经验后,已经商议好了一切,还是如他们当初府试那般乘马车赶路。
安望飞照旧邀请徐韶华与自己同乘一车,徐韶华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拒绝:
“望飞兄,如今天气炎热,坐在马车里未免憋闷,是以我想要租一匹马,不过若是累了,还要借望飞兄的马车歇一歇脚。”
“好说好说!也是我不会骑马,不然要是能和华弟一道踏马疾行。那才痛快!”
“到时候望飞兄若有兴致,我带望飞兄一程?”
安望飞听说后,眼睛一下子亮了。
“当真!华弟,我,我长这么大还没有骑过马呢!我爹总说危险,不许我骑!”
安望飞愤愤的说着,但片刻后,他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等等,华弟又是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就,之前跟着马大人学会的呀。”
安望飞:“……”
跟着马大人会骑马,那跟着牛大人华弟莫不是要会耕地了?
安望飞一时无言,但如今距离他们出发还有三日,这便只能依依不舍的和徐韶华告别。
如今并非月假,是以徐宥齐不能和徐韶华同归,小家伙红着眼睛目送叔叔离开,下次再见便又是一月了。
他都要长大了呢!
徐韶华纵然心中不舍,却也只能压抑下去,揉了揉小侄子的头,遂大步离去。
只要自己绷得住,小侄子就能稳得住!
果不其然,等徐韶华离开,徐宥齐也只是一脸不舍,并没有哭鼻子的举动。
而徐韶华走出了老远,回身一看,小侄子还在那里,他只得摆了摆手,小侄子这才缓缓退回了社学。
要说离开,徐韶华最不放心的便是其实是这个年岁最小的小家伙,可这次回来,小侄子倒是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上一次他离开时,小侄子身旁还有藤蔓缠身,可如今他小小年纪,便有了自己的主意,更有人拱卫身侧,这也让徐韶华终于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再相见,他们应是欢喜相对。
这次归家,徐韶华又租了一匹马,只不过等他到了家里,只听自己身下那匹马嘶鸣了一声,而家里也随后响起了一声呼应,这让徐韶华面上不由得浮起了一抹不可置信。
“爹!娘!”
徐韶华推门而入,今日家里人倒是齐整,徐远志笑眯眯道:
“怎么样,我就说华哥儿这几日就回来了吧?”
林亚宁嗔了徐远志一眼:
“是是是,老头子能掐会算,也不知我们华哥儿能不能当个状元郎?”
“哼,我家华哥儿要品貌有品貌,要才学有才学,怎不能得个状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