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徐易平知道自家二弟不是那样人,这也就够了。
而徐韶华听了徐易平这话,他半靠着竹夫人,单手支颐,只笑了笑:
“大哥且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徐易平闻言,只得轻叹一声,随后却不多言,他读书无门,那便做好这些琐事吧。
徐韶华歇了半个时辰,等最毒的日头过去,车队便开始行进起来。
这一次,徐韶华没有出去骑马,反而在马车里休息,顺便将教瑜大人之前留下的一些没有做完的题目在脑中构思解答。
温显臣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教瑜,可是对于自己的学生却可以称得上一句掏心掏肺。
可是,在社学的时间终究是有数的,是以他只得将自己能想到的考点都记录成册希望学生们多学一些,也就多一份成为秀才的机会。
因为之前的默契,此番学子们都会在徐韶华闲下来的时候过来询问徐韶华破题的思路,以及自己的不明之处,这一路众人的气氛倒是和乐融融。
如今眼看着已经快要抵达府城,众人这才稍稍松懈下来,不过也是因为他们太累了。
到底都是些文弱书生,能坚持这么久舟车劳顿,并且日日费心钻研题目,他们也已经精疲力竭,是以都与徐韶华说好今日进城前且歇上一日休整。
安望飞这两日马车坐的整个人腰都要断了,这会儿正趁着马车前行,龇牙咧嘴的揉着腰,突然听到自己的车壁被敲响了:
“望飞兄,可要去跑马试试?”
安望飞顿时眼睛一亮,直接挑了车帘,看着外头骑着马的徐韶华急急道:
“当真?我还以为华弟腾不出空呢!”
“之前与望飞兄说好的事儿,岂能说话不算数?望飞兄且先下来吧。”
安望飞立刻应了一声,随后便跳下马车,徐韶华冲着安望飞伸出一只手:
“望飞兄,来!”
安望飞毫不犹豫的伸出手,徐韶华用了一个巧劲儿,安望飞便坐在了徐韶华的身后。
二人虽然只差了一岁,但徐韶华此前一直没有吃饱过,这半年过去,徐韶华好容易已经与安望飞的眉毛一般高了,但让安望飞坐在前面还是有些挡视线。
但这还是安望飞头一次骑马,这会儿怎么新鲜都不够,哪怕骄阳似火,可安望飞却似怎么都不怕热一般,东看西看的。
“望飞兄,坐好了!”
既是要带望飞兄踏马疾行,那便要好好体会一下速度带来的刺激,而随着两人的身影远去,刘铭不由感叹:
“安同窗与徐同窗,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啊。最起码,在这节骨眼上,我是不敢这么疯一回。”
“可是,徐同窗虽然比你我年少,他做事却从未出过一次岔子,若是徐同窗愿意带我一程,我也愿意的。”
学子们的几句低语,徐韶华一概不知,这会儿安望飞紧紧抓着徐韶华的衣摆,却坐的笔直笔直,感受着狂风拂面的滋味,呲着大牙傻乐:
“痛快!痛快!今日方知太白笔下的踏沓如流星是何滋味!”
徐韶华微微一笑,感受着手中缰绳粗粝的感觉,他亦扬声道:
“望飞兄,还要试试更快的吗?”
“来!”
安望飞正是痛快的时候,下一刻,只觉得□□的骏马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般飞射而去!
小道之上,一时尘土四起,而就在二人一骑飞驰而过之时,路边的灌木丛动了动,却很快便陷入了平静。
片刻后,徐韶华忽而拨转马头退了回来,他拨开灌木丛,果然看到里面正躺着一个双眉紧蹙,嘴唇发白的青年。
“我就说我没有看错,方才这灌木动了一下来着。”
安望飞栓好了马,走过来听到徐韶华这话,不由道:
“啧,华弟这一手,让我方只背碑覆局原来并不只是一句虚言。方才我与华弟同骑而过,我是一点儿异样都没有察觉到。”
“我刚只是隐约觉得有些异动,不过真正吸引我的,还是此物。”
徐韶华指了指那青年手腕上的银镯子,大周的孩童若是幼年体弱,便会在腕上带一只平安镯,而方才便是那平安镯的银光吸引了徐韶华。
“好了,望飞兄,不说了,马上有水,先给其喂一些吧,这么热的天,他许是中暑了。”
安望飞应了一声,等他过来的时候,便看到徐韶华直接将那青年抱了起来,送到一旁的大树下,随后便开始给那青年宽衣解带起来。
“华弟,这,这于礼不合啊!”
虽然现在他们处于荒郊野外,可是这么扒人家衣服也不太好吧?
徐韶华抬眼看去,看到安望飞呆愣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
“我这是在救他,这里距离府城还有一段路,马车过来更需要时间,现在还不知他中暑多久,只能勉强一试了。”
随后,徐韶华让安望飞给那青年喂了水,而徐韶华则是将一旁大树的树叶捋了几片,随手一翻变成了一把扇子,这才坐在一旁给那青年扇着风。
而安望飞这会儿小心翼翼的将水给青年喂了进去,他虽然昏迷着,可却有吞咽意识,安望飞顿时松了一口气。
“华弟,他应当也是此次前来院试的学子。”
徐韶华点了点头,他方才扒青年衣服的时候,便看到了他怀里的浮票:
“也不知他为何一人赶路。”
安望飞坐在徐韶华身边,看了一眼青年,这才小声道:
“华弟,只怕此人是被同窗坑害了。”
徐韶华听到这里,眉梢抖了抖,他本以为大哥此前所言只是个例,没想到这事儿竟然连望飞兄都有所耳闻吗?
“之前教瑜大人说了院试重要,所以我让我爹打听了一下,只咱们瑞阳县近年便有数名学子被人算计而导致院试失利。
也是如今有了社学,咱们这些同窗又是日日朝夕相处的,所以还能信任,可是此前的学子……”
安望飞话没有说完,而徐韶华看了一眼青年的面容,淡淡道:
“难怪觉得他眼生,想来是上一届府试的学子了。”
府试乃是一年一次,而院试却是三年两次,而在社学之前,寻常学子只能凭借感觉结伴同行。
徐韶华和安望飞正说着话,便连那青年手指动了动,随后幽幽醒转,可随后他立刻在自己胸口前摸索起来:
“我的浮票!”
青年面色一白,整个人差点儿又晕了过去,正在这时,一道清润的声音自旁边传来,如清泉流淌,让人不由向往:
“这位仁兄,你的浮票在这里。方才见你似是中了暑气,晕倒在地,不得已解了你的衣襟为你散热。”
青年闻言,这才愣愣的寻声看去,随后他便不由心道一句——好一个翩翩少年,如玉公子!
但见少年一身青楸花罗直裰,内着玉白软绸内衫,端的是清风朗月,如玉如霜的绝世风姿。
“多,多谢恩公。”
青年缓缓从地上坐了起来,他仍觉得昏昏沉沉的,可是却连忙将自己的浮票揣在怀里,这才整理起了衣服。
等整理妥当,青年这才站起身,冲着徐韶华深深一礼:
“在下凌秋余,字白藏。谢恩公救命之恩,敢问恩公高姓大名,他日恩公若有差遣,白藏誓死以报。”
“不必如此,我只是恰好看到,顺手为之罢了,凌兄不必方才心上。
我名徐韶华,这是我的同窗安望飞,我们为赶考院试而来,是以此番相遇,也是我等的缘分。”
“你,你便是徐韶华?!”
而这时,一旁的安望飞打量着凌秋余,随后惊呼出声:
“凌秋余!你是凌秋余!华弟,这是上一届的府案首!不过,你不是覃阳县人吗?这边乃是我瑞阳的方向……”
凌秋余听了这话,不由面色一变,他抿了抿唇,唇色越发苍白:
“我,我也不知道……我本是与同窗一同而行,却不想等我醒来时,同窗和车夫都消失不见,而那匹马却似发了狂使得在路上乱窜,天刚亮的时候,它撞死在一棵树上,我,我被甩了出来。”
凌秋余一面回忆,一面揉了揉额角,他的手背上有一片严重的擦伤,不知院试前会不会好起来。
“我走了一路,也没有看到界碑,好容易等看到了大路,却不想体力不支,竟,竟晕倒在路边,还中了暑气。”
凌秋余说完,面色已经苍白如纸,安望飞并未多言,只是看向徐韶华,而徐韶华听了凌秋余这话,只皱了皱眉:
“也就是说,凌兄这是被同窗抛下了?”
凌秋余一脸茫然:
“我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马车一路疾驰,我不敢跳车,幸好那马自己一头碰死,马车也足够坚固,否则……”
凌秋余想想便觉得后怕不已,他一脸庆幸的说着:
“幸而遇到了徐兄弟和安兄弟,不然我怕真要暴尸荒野了。”
“罢了,先不说这些了。这里距离府城不远,凌兄若是愿意,可以乘我们的马车先到府城。”
凌秋余闻言,他不由得红了红耳根:
“我,我身上的财物皆消失不见,我如何能白乘两位兄弟的马车?我,我给二位写个欠条如何?”
“你只给华弟写就够了,也是华弟眼力好,这才看到了你,我就是个打下手的!”
“望飞兄。”
徐韶华不赞同的看了安望飞一眼,安望飞笑嘻嘻道:
“哎呀,华弟你二人同为府案首,虽不是一届,可是方才你发现了凌兄也是事实,这是你们的缘分,我就不掺合了!”
安望飞如是说着,一旁的凌秋余也明白了自己方才因谁而得救,这会儿看着徐韶华的眼中满是感激。
不多时,徐易平驾着马车率先赶了过来,等看到二弟坐在一旁的树下等着的时候,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二弟,你跑那么快作甚?真是一点儿也不让人放心!”
徐易平见二人都好好的,这才看向一旁的凌秋余:
“这是……”
“路上捡的上一届的府案首。”
徐韶华这话一出,徐易平都懵了,捡的府案首?
凌秋余这会儿也连忙上来见礼,他见徐易平更为年长,忙拱手一礼:
“见过徐兄,在下凌秋余,方才不小心中了暑气,幸得两位兄弟施以援手。”
随后,在等后头的马车追上来的间隙,徐易平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后,立刻看上徐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