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郎君的情分我记在心间,今日漏夜来此,着实有些失礼了,这是我何家的传家之宝,还请小郎君收下。”
随后,何大夫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玉瓶,何大夫夫妻穿着朴素,可这玉瓶却是上等的羊脂白玉,可以想象其中之物的珍贵。
“这是……回春谷的还阳丹,一粒便可将濒死之人救回来,续命七日,是我父传给我的。
徐小郎君今日救我夫妻二人一命,已远胜这还阳丹多矣,我这一生,除这医术外,别无长物,只能以此报之。”
何生说的情真意切,可徐韶华却只摇了摇头:
“何大夫,君子不夺人所爱,今日何大夫匆匆来此,想必此物是令尊留下的唯一遗物了吧?我如何能厚颜收下?”
何生听了这话,一时激动的泪盈于睫,半晌他平静下心,这才道:
“我如今年事已高,我二人又无后代,此物留在我二人手中,这才是糟蹋了,小郎君莫要推辞,快快收下,难不成我二人性命还比不过一颗还阳丹吗?”
徐韶华闻言,抿了抿唇,接过玉瓶,道了一句谢,何生只摆了摆手,从白日他便对这少年颇为欣赏,只不过他见知府大人对其那般重视,一时未敢多言什么。
可是,这一次,他救了他们老两口的命!
“那我便厚颜收下了。”
徐韶华随后抬起头,关怀道:
“方才还未来得及问,今日只观那明常之事,便知布局之人心思缜密,您二位是用什么法子骗过那人的眼睛?”
何生听了这话,面上浮起一抹笑意,他不由扭头看向何夫人:
“那还要多亏了我这位夫人。”
方才一进门,虽然何夫人卸了斗篷,可是却并未抬头,徐韶华也并未有冒犯探究之举,这会儿何夫人一抬头,才让人不由呼吸一滞。
何夫人虽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可却保养的极好,尤其是那双眼,极美。
形若皎月弯勾动人心魄,神如秋水盈盈清亮如许,让人难以想象她年轻时该是何等风华绝代的美人。
徐韶华用了三秒,才从何夫人那双眸子中移开了目光,而一旁的安望飞这会儿整个人都呆了,还是被徐韶华撞了一下,这才清醒过来:
“咳,婶子的眼睛真,真好看……”
可等说完,安望飞便不由自主的涨红了脸,他这话实在有些唐突,可是对面却是一位知天命的老人,让安望飞一时又尴尬,又无措。
何夫人只是笑了笑,对于对她来说还是小娃娃的安望飞所言并未放在心上,她随后看向徐韶华:
“徐小郎君,我听当家的说,你不过一个时辰便为一个被人诬陷,铁证如山之人洗刷了冤屈,那你可知我如何骗过那想要我夫妻二人之命的人?”
何夫人抬起头,落落大大的看着徐韶华,倒是与方才垂首沉闷的模样大相径庭,而徐韶华听了何夫人的话,他抿了抿唇,将目光放在何夫人的手指上,眸子一颤:
“是……傀儡戏?”
何夫人说着徐韶华的目光,看向自己那手指上的一圈圈红痕,无奈一笑:
“是我班门弄斧了,还以为是当家的夸大其词,倒是没想到小郎君心细如发。
不错,我出身墨家,可却自幼喜欢江湖卖艺的小把戏,没想到……老了老了,倒是它救了我二人一命。”
何夫人这话一出,徐韶华和安望飞对视一眼,安望飞下意识道:
“墨家?可是机关术始族的墨家?”
何夫人只是笑了笑,随后道:
“不过是江湖中人的玩笑之言罢了,这位小郎君怎么还真信了?不过,我虽不才,今日得徐小郎君的提醒,也在屋子做了些布置,希望那些人喜欢。”
何夫人说的风轻云淡,可是安望飞却不由得觉得有些冷了,徐韶华听到这里也是微微一笑:
“那倒要多谢何夫人了,若是此次可以抓到幕后真凶,便该是我好好谢谢何夫人了。”
“估计是抓不到了。徐小郎君有所不知,这次赠药给我的,乃是江湖中近年兴起的古月教,本以为他们赠我一颗百年人参是有意与我墨家交好,倒没想到是盯上了我夫妻二人的性命。”
何夫人如是说着,语气中却带上来一丝冷意,而一旁的何大夫这会儿才有这傻眼:
“不是,夫人你怎么没告诉我这事儿啊?”
何夫人横了何大夫一眼:
“我只是随口拉了泰慈寺的大旗,谁知道你一个大夫竟然信这世间真有佛陀。”
何大夫:“……”
“只怕,婶子您也并非随口而言吧。”
徐韶华将放温的茶水抿了一口,这才道:
“若是我没猜错,这局,只怕是近半月来便开始逐步布下了。婶子可记得这半月里,有什么关于泰慈寺的事儿?”
何夫人沉默了一下,面色有些难看:
“有。是一对来当家的这里看病的夫妻,他们久不得子,七日前说自己在泰慈寺求子成功,我这才……”
何夫人闭了闭眼,心里有些烦躁,半晌后这才睁开眼,看向徐韶华:
“徐小郎君,你这半月可有说法?”
“因为我。”
凌秋余一步一步的从外走了进来,他面色惨白,冲着徐韶华抱歉道笑了笑:
“徐兄弟,今日你告诉何大夫的话,我也听到了。”
徐韶华摇了摇头,起身走过去:
“无妨,凌兄还是先坐下吧。”
等凌秋余坐定后,何夫人这才好奇的看向凌秋余:
“这位郎君,你是说,今日发生的种种,皆是因为你?那是为何?”
“我不知。”
凌秋余垂下眸子,他看向徐韶华,低低道:
“但是方才听夫人所言,我有一计,可将幕后之人引出。”
徐韶华本是面色如常,可听到这里,他眸子微微一动,但随后立刻道:
“凌兄,不可!”
凌秋余却看着徐韶华,认真道:
“徐兄弟,我这条命,是你的。无论是死是活。”
……
三日后,院试放榜。
震天的轰鸣声在天空炸开,红绸招展飘扬,今年便是他们泰安府的新秀才公上榜之日!
在众人翘首以盼之下,四名兵将将臂膀上缠着红飘带,将本次院试排名张榜公布——
“本次院案首是:瑞阳县的徐韶华!”
“瑞阳县?瑞阳县都已经多久没有出过案首了!”
“这徐韶华,我记得!他是今年的府案首!”
“短短数月,两试案首!”
一时间,众人一下子沸腾了,都在人群中寻找这位案首的身影,而次名那位名叫凌秋余的学子,却已经无人记得。
“那徐秀才公怎么不见来啊?”
“听说徐秀才公生的也极好,也不知他这一次院试可有取用灵泽巾,正好我家小子刚出生……”
“嘿,你还惦记起了小三元的秀才公的灵泽巾!那徐秀才公要是愿意拿出来,我愿意出价十两!”
“十两?我出二十两!”
“这可是咱们泰安府开国以来的头一位小三元的秀才公,我出百两!”
“……”
众人叽叽喳喳,实在是这灵泽巾是件很有意义的物件,正在这时,有好事者将榜单悉以咨之的看了下去:
“嘶,这一次瑞阳社学上榜的学子便足足有九名,不光案首在其中,其他学子的排名也都不低!”
“我看看,这次排名最低的,是一个叫刘铭的学子,他都排在第七十七名了!”
“瑞阳社学……这是要起来了!”
随后,众人又呼啦着去看本次院试中秀才公的答卷,这些答卷只公布一日,可却足足有百名秀才公的作答,有些准备下届院试的学子会提前来观摩抄录。
只不过,今日众人看着看着,一时安静了下来。
“嘶,这题目……若是我来考,怕是要成了头一个过了正场还被打下来的考生吧?”
“别说了,别说了,我算是知道这次的秀才公又多不易得了!”
“题虽难,可不也有两位秀才公答的极佳吗?徐秀才公这作答无可指摘不说,看着让人便觉得心里暖暖的,而这次名的凌秀才公便更为朴实了。”
“不错,这两位秀才公的对答都各有千秋,快快快,腾个地儿,让我先抄两段!”
……
一众学子带着景仰之心,一字一句的抄录着,虽然也有小声讨论着,可因为本次的题目,一个个倒是恨不得将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
与此同时,贡院之中的丁衡已经可以出来了,可是这会儿他还是有些缓不过来。
早在正场点了那名作答圆滑通达的考生为案首后,丁衡便知道自己这次怕是要坏菜了。
可等到覆试,那名哪哪儿都答到自己心上的学子,他又一次出来了,丁衡索性一条道走到黑。
然而,等所有排名定下之后,丁衡带着期待之心,亲手揭下了头名的糊名。
徐!韶!华!
这三个大字映入眼帘的那一刻,丁衡整个人差点儿崩溃了,他做了这数日的心理斗争,日日吃不下,睡不着,既怕又愧圣上,又怕大人怪罪,顶着重重压力定下的院案首,就是那个连圣上都愿意为之徇私的少年!
丁衡这会儿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眼中满是迷茫,他所臆想的那些要为了人才和大人据理力争的话,早就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可此刻,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又一次将他的神智托起,丁衡忍不住咬了咬牙:
非人哉!
这臭小子明明还是个半大少年,哪里需要他做事那么妥帖周详了?
真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