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乌发似墨,面如琼玉,端的是神清骨秀之姿,碧青色的秋衫轻薄笼下,更显少年风姿特秀,玉质金相。
昨日刘先生已经将国子监中为首的几人一一点出,今日徐韶华并不急着去藏书阁看书充实自己,反而决定先去修习那不可或缺的六艺。
这会儿正是初晨之际,依侍从所言,今日最值得一去的,便是乐之大家云先生的乐理课了。
而这一课,正在丁院开讲。
盖因丁院有一片早开的菊花,云先生昨日路过看了一眼,心中大动,这便今日决定来这片菊花前奏乐讲学。
一来,融景于乐,为世间大雅之事。
这二来,也好为这些学子陶冶情操,让他们更能体会乐理之美。
当然,这些是云先生对外的说辞,但丁院的学子倒是分外欢喜。
徐韶华到的时候,云先生还未至,他并非丁院中人,也不愿与丁院学子强争,故而便只选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盘膝坐下。
不多时,不少学子走了过来,只不过看到徐韶华身上那身碧青色的院服,面色微微一变。
“这是……乙院的学子?”
“好端端,他怎么来咱们丁院了?”
“只怕是冲着云先生来的,不过,这乙院的学子不是个个眼睛都在头顶长着,此人倒是知道些谦卑。”
“快别说了!他看过来了!”
徐韶华本来正凝心静气的等着云先生的到来,可却不想那些丁院学子实在太过聒噪,只得抬眼看过去。
这会儿,东曦徐落,少年一双眼平静无波的看过来,别有一番悠然韵味,再加上那盛世之容,让一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咳,世,世间竟有如斯美少年?”
“不对啊,若是咱们国子监有这样的人物,我能不知道?!”
“算算时间,现在也不是那些优贡生来的时候,而且,这可是乙院的人,监正大人可不会徇私!”
徐韶华听着众人议论纷纷,只觉得分外嘈杂,但他也只蹙了蹙眉心,随后便听一人道:
“那是因为这位同窗,乃是这次得监正大人点贡而来!”
下一刻,徐韶华便见那学子兴致勃勃的冲过来,一把抓起徐韶华的手,一脸激动道:
“这就是我的同乡,徐韶华徐秀才!我泰安府这数十年都不曾有徐同窗你这样的人,今日一脸果然是风采非凡啊!”
那学子神情激动,不容作假,而徐韶华看着那学子,斟酌一番,这才试探道:
“阁下可是前年的府学学子,乔容许?”
“正是!”
乔容许闻言更加激动的看着徐韶华,他没想到徐韶华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当下更是一副激动无比的冲着自己的同窗介绍着。
而徐韶华闻言并未多言,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唇角含笑,状似无意道:
“我得了先生点贡之令后,一刻也不敢耽搁,这便急急上路,倒是未曾想,乔同窗这消息倒是灵通。”
刘先生不是张扬的性子,这点贡文书自然轻易不会广而告之,也不知这位乔同窗是如何知晓的。
乔容许像是没有察觉到徐韶华的防备,当下只是大大咧咧道:
“前两天我家里正好递信过来,我才知道我泰安府竟有徐同窗你这样争气的人物,我爹娘可是让我要以徐同窗为榜样呢!”
第98章
徐韶华闻言微微一笑, 淡声道:
“乔同窗言重了。”
乔容许倒是不在意徐韶华那有些冷淡的态度,这会儿只一屁股坐在徐韶华的身旁,笑吟吟的将徐韶华介绍给自己的同窗。
不过因为徐韶华那身衣服, 其他学子也只是远观, 浅浅的打个招呼也就是了。
没过多久,云先生便带着两个抱琴童子缓缓走来,他一身秾丽的紫蒲色长衫, 墨发被一顶玉冠束起, 足下一双银丝菖蒲白靴, 端的是风流无双, 潇洒自如。
“诸君晨安。”
云先生冲着众人微微颔首, 随后拂衣落坐,他一双柳叶眼徐徐扫过众人, 可却在一众空青色的院服中, 一眼看到了身着碧青长衫的徐韶华。
“乙院何时竟有了这么一张新面孔,倒是我孤陋寡闻了,且上前来。”
徐韶华上前拱手一礼:
“学生徐韶华,见过云先生。学生昨日尚才入学,今日与先生亦是初见。”
云先生闻言, 微微讶异, 调试琴弦的手不由轻轻压下,发出“铮”的一声, 随后这才道:
“原来,你便是监正大人点贡的那位学子……你既入了乙院, 那这堂课可要好好学。
今日天色空晴, 与你这身衣裳极配,吾日后还想与你这样通风雅之人多相处些时日。”
云先生眨了眨眼, 徐韶华也不由莞尔一笑,倒没想到今日他一时有感而发,倒是歪打正着:
“得先生垂怜,乃学生之幸。”
而其他一众穿着灰扑扑的空青色院服的学子们却不由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苦笑。
云先生出行有奴仆环侍,他们这些寻常学子哪里有这样的便宜之事?
幸好国子监的院服素来一浅一深,深色可做常服,浅色则外出见客。
“是学生等搅了云先生兴致。”
众人不由告罪,云先生不曾计较,只摆了摆手:
“诸君,且安坐,静听琴音。”
云先生淡淡一语,众人不由一静,纷纷止声,随后便见云先生将一双保养的柔软纤长的手轻轻放在琴上。
下一刻,优美动听的琴音如潺潺流水般自他指下倾泻而出。
不远处,一丛丛灿黄的早菊随着乐音轻晃,碎金的光芒尽数落下,光晕轻拢慢捻出的一叶一花,皆令人心醉。
一刻钟后,乐音缓停,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般睁开双眼,云先生看向众人:
“诸君,可有所感?”
云先生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试探道:
“学生隐约能听出,这似乎是先生新做的曲子……”
云先生蹙了蹙眉:
“还有呢?”
众人不由默然,忍不住心里嘀咕,云先生素来才高,一花一鸟皆能有感而发,他们这些俗人几时能跟上云先生的想法?
徐韶华缓缓睁开眼,看向云先生,拱手道:
“学生从先生的琴中,听出了惜时之意:旧日朝曦映千红,百花凋落晚香开。应惜春来绘彩时,莫待风停空余恨。”
云先生听到这里,眼睛微微一亮,随后轻声道:
“徐学子果然是知风雅之人,昨日我路过此地,虽是自修之时,可他们却昏昏欲睡,故而我特意在此时做此曲,以盼有一二通晓之人,没想到……”
云先生这话一出,丁院学子纷纷面面相觑一番,这才知道云先生此举的深意,一时好似被正午的太阳炙烤了数个时辰,整个人都快被脸上热意热的无地自容了。
一旁的乔容许也不由得伸手捂住的嘴巴,四指微开呈扇状,可却也无法阻止他声音的泄出:
“此前只知徐同窗有小三元之才,不曾想,徐同窗竟对乐理也有研究。”
乔容许的声音不算小,众人纷纷看向徐韶华,甚至还有人私下打听徐韶华的家世。
毕竟,读书需要天分,而乐理更多的则是需要在丰厚财力的支撑下,才能将其彻底吃透,当然,亦有那等精通音律者,天赋异禀。
可,一个人已经有了读书的天分,若在音律之上也颇有见地,那他们这些凡俗之人可要怎么活?
云先生可不管丁院的学子如何想,他只看向徐韶华,指着自己的琴道:
“徐学子,你可要一试?”
“这……”
徐韶华歉然一笑:
“不敢欺瞒先生,学生此生还不曾拂过琴,自不敢让那等呕哑噪杂之音让先生烦心。”
“什么?”
云先生不由得瞪圆了一双眼睛,放在琴侧的双手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不通乐理却能明我心意,原来这就是当初的伯牙之感?!”
云先生起身看向徐韶华,深吸一口气,这才轻声道:
“徐学子,以后我的课你愿意来听吗?只要你可以听懂我的琴音,乐之一课,待月试之时,我可给你评为上甲!”
云先生这话一出,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上甲?
他们记得那位卫世子当初可是寻到了乐经残片,练习了半月奏与云先生,这才得了上甲的成绩,进而位列甲班。
“不过,卫世子可以找到乐经残片,乃是乐阳侯出了大力,而这次徐同窗确实评自己的本事……”
“若是徐同窗得上甲,我倒觉得更能接受。”
“吾等此前也不过粗学乐理,如何也比不过勋贵之家,倒不如……”
众人低声说着什么,而徐韶华听了云先生这话,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之色,随后这才冲着云先生拱了拱手:
“学生,多谢云先生提携。”
随后,云先生又应景奏了一曲欢乐的小调,不需要旁人细听也能听出其中欢喜愉悦,一时让人看着徐韶华的眼神都复杂起来。
这位徐同窗真是好本事,头一课便得了云先生的欢心!
可偏偏乐理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他们懂听音却难辨其中之意。
而随着云先生这一曲毕,今日的乐理课也随之结束,云先生临走前吩咐诸学子要将今日他所奏之曲写成谱子,以供他日月试评分。
众学子又是一片哀嚎,惹的云先生不由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