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能让寻常学子都磨练出出神入化的演技。
徐韶华未语三分笑,让反应过来的吴宁不由尴尬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
“让徐同窗见笑了,我作为学兄,却落得这般田地……”
吴宁脸上写满失意,徐韶华伸手将吴宁扶了起来,随后道:
“这里离我的寝舍不远,吴同窗不妨先去我院子清洗一二?”
吴宁似是想要和徐韶华亲近一二,这便忸忸怩怩的同意了,随后被徐韶华半搀扶着到了徐韶华的寝舍。
到了寝舍,徐韶华去请侍从打了水,他则去自己的包裹中找出了一瓶药酒,这是瑞阳县特产,被他一路从瑞阳县背到泰安府,再背到京城,却没想到总在了同府同窗身上。
“吴同窗且略等片刻,先用清水为你清洗了身上的尘土,这样才好上药。”
“我省得,让徐同窗费心了。”
吴宁一副感激泣零的模样,随后打量着徐韶华的屋子感叹道:
“早就知道前三院才是人待的地方,倒没想到这差距如此之大。”
“哦?吴同窗所言何意?”
徐韶华还真没有去过其他寝舍。而吴宁这会儿也不由道:
“天干院好歹还有单独的屋子,只是大小的区别,可到了地支院,那便连床铺都要分给旁人。
如我在的子院,便是一屋二人,狭窄难行不说,还是背阳的屋子,每逢梅雨季,阴冷潮湿极了。”
吴宁如是说着,露出一抹苦笑:
“倒是没想到,初入癸院才是我过的最好的一段日子。”
二人正说着话,侍从前来送水,这次前来送水的是个年岁约莫九、十岁的半大少年,嘴甜活泼,徐韶华随手将那袋带回来的点心给了他,那侍从欢天喜地的接过后,好听话说了一箩筐,这才离开。
吴宁看到这一幕,眸子微闪,口中道:
“徐同窗倒是心善,不过这些侍从个个嗜钱如命,当初我没被哄着用完银子时,他们也总是嘴甜的。”
“竟有这事?”
徐韶华面露惊讶,吴宁重重的点了点头,见徐韶华面色不好,遂转移了话题:
“好了,不说那些事了,是我自己蠢笨,怪不得旁人。倒是徐同窗,按理说,方才已经过了用膳的时候,徐同窗你怎么才回来?”
“在膳堂遇到卫同窗了,说了两句话。”
徐韶华顺水推舟说起了膳堂之事,而吴宁听后,眉头紧锁:
“卫同窗?可是卫世子?”
徐韶华点了点头:
“正是他,许是他见我得了云先生的赏识,故而特来瞧瞧。”
徐韶华话音落下,吴宁不由面色一变,急急道:
“哎呀,徐同窗你怎么招惹了那个煞星?你可知,他,他好乐如命,手里有当初晋帝特质的美人骨琵琶,如今虽不能奏,可,可他日日与之共处一室,焉知他没有旁的想法?!”
第99章
“美人骨?”
徐韶华尾音微扬, 吴宁忙点了点头,这才低低道:
“听闻此前也有学子通乐理,甚至那奇异的民谣让人不由赞叹连连, 可是卫同窗皆在与他们一见之后, 能歌者不起音,能奏者不动器。
今日膳堂之中,卫同窗突然现身, 虽未为难徐同窗, 可徐同窗你亦不可小视啊!”
吴宁语气谨慎的说着, 而徐韶华闻言, 看了吴宁一眼, 这才轻声道:
“那可真是不巧,我之所以可以暂退卫同窗, 不过是我侥幸发现了他的弱点……可如此一来, 只怕再无和谈之望了。”
少年的声音中还夹杂着一丝清冷,可是那轻颤如蝶翼般的睫毛,让人知道他的内心似乎并不是那么平静。
吴宁见状,垂下手,袖子遮住了他手臂上的伤, 随后吴宁那微凉的手轻轻覆在了徐韶华的手背上, 仿佛蛇类一般冰凉,他苦口婆心道:
“徐同窗, 听我一句劝,卫同窗此人不可得罪, 若是可以……徐同窗或许寻求其他同窗的庇护。”
“同窗的庇护?”
徐韶华抬眸看向吴宁, 吴宁微微颔首:
“自然,老话说的好,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徐同窗也看到了,这国子监何其之大,二十四院之中,学子成千,先生又如何顾的过来?
是以,学子之中纷纷愿意向自己的仰慕者投诚……不瞒徐同窗,那卫同窗在国子监中,也有一部分拥趸。
而这里面,荣安侯世子常齐昀常同窗好打抱不平,热心待人,往年受了卫同窗欺辱的学子都会得常同窗施以援手。”
徐韶华闻言,只是倒了两杯茶水,示意吴宁继续说,吴宁喝了茶,见徐韶华面色只是如常,他随后又下了一剂重药:
“最重要的是,徐同窗可知,今年常同窗的嫡姐便要嫁于右相大人之子成婚,届时便是卫同窗也要暂必锋芒。”
徐韶华听到这里,动作一顿,他抬起头看着吴宁,有些不确定道:
“你是说,荣安侯要将嫡女嫁给右相之子?”
若是那些信息无错的话,这位右相之子可是一个不慧之人。
也就是……天生痴呆的傻子。
吴宁哪里知道其中内情,这会儿只是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所以若是徐同窗遇到危险,只管去寻常同窗便是了。”
吴宁说完,似乎是发觉自己有些交浅言深了,随后他不由得尴尬的笑了笑:
“是我多言了,还望徐同窗勿怪。”
随后,吴宁告辞离去,一瘸一拐的离开了徐韶华的寝舍,朝自己的寝舍而去。
徐韶华目送他离去,随后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冰冷而讥诮。
他倒是没想到,一日之内,国子监那六大势力便能有两家找上他。
还都是京中勋贵的两大世子……他自认自己现在也算是身无长物,哪里值得他们如此?
至于吴宁口中那好打抱不平的常同窗,一个能让自己亲姐嫁傻子,还大肆宣扬,以壮声势之人,没得玷污了打抱不平四个字。
徐韶华深吸一口气,将此事抛之脑后,最起码现在应该烦心的不是自己。
随后,徐韶华起身去将门关上,回到床榻上小憩一会儿,今日耽搁的时间有些久,是以徐韶华只能浅眠一刻钟。
徐韶华沾床即睡,一刻钟后又准时醒来,后半日也全给了藏书阁,倒是度过了这充实的一日。
翌日,是乙院大课之时,大课不说旁的,只是对于乙院诸多学子近日的表现点评一二,优者嘉,劣者贬,丝毫不留情面。
最起码,此刻还能当一个看客的徐韶华是这么认为的。
乙院的负责先生乃是一个精瘦的老者,他姓王,身上几乎没有肉,颧骨高高耸起,面色黑黄,连口唇都是肉色,看上去便是个脾气不好的。
这会儿,那小老头将桌子拍的啪啪作响,方才被点出来成绩略有退步的学子这会儿站在原地,涨红着脸,却不敢多置一词。
王先生发了一通火,可却是为着学子们的退步,曾经他便是凭着当头痛骂,让两个原本几乎跌出乙院的学子,在最后保住了自己的位次。
是以即便这会儿被王先生大骂一通,也好过他日跌出乙院所带来的痛苦。
约莫过了盏茶时间,王先生终于偃旗息鼓,那些学子纷纷松了一口气,随后便听王先生道:
“徐韶华,徐学子何在?”
徐韶华今日换上了那身雀梅的院服,可那莹白如玉的面容在一众学子中分外夺目,这会儿他起身一礼:
“学生在此,见过先生。”
少年生就一张秾若桃李的面容,正是青涩年华,宜喜宜嗔,此刻躬身一礼之下,衣带翩跹,风华无双。
王先生也不由一滞,随后这才道:
“好,我记得了。本次月试已经结束,你既入了国子监,便要早些准备了。
如今我国子监共有一千八百六十四名学子,你初次参考,若能进前五百名,我便算你过关,如何?”
徐韶华知道国子监的考核并不止文试,对于别无所长的学子来说,即便是五百名,那也是要在不包括六艺试的成绩中,文试在百名之内才可得到。
“学生愿意勉力一试。”
王先生见徐韶华一未惊惶,二未信口开河,心里终于满意几分,他之所以这会儿能和颜悦色和这徐学子说话,不过是因为他相信刘监正。
当初,是刘监正一手盘活了国子监。
他的决策从未失误过。
是以,这会儿,哪怕刘监正玩笑一般送了一个半大孩子到自己的乙班,王先生也不会多说什么。
只盼着这学子能对得起刘监正的满腔期望。
“好,你且坐下吧。”
王先生出人意料的并未对徐韶华发难倒是让一众学子面面相觑起来,这王先生素日对那他们那是跟吃了炮仗似的,这会儿来了个插班生,他也不敲打敲打?
前五百名算什么?
连摸一把前三院的资格都没有!
可众人想归想,却没人敢教王先生做事,甚至之后在王先生考校的时候,一个个安静如鸡。
而等王先生进入考校状态后,原本那有些鄙陋的作态一下子像是换了一个人,他挺直了背脊,口中是启夏雅音,那一个个拗口的音节在他口中却仿佛带着独有的韵味。
不多时,众人纷纷提笔写下答案,唯余徐韶华一人一动不动,而一旁的学子也只是戏谑的看着。
点贡生又如何?
区区启夏雅音都弄不明白,他日外放做官,那些偏远地区的乡音岂不更是一塌糊涂?
凭什么他们费尽心思才考入的乙院,就这么被他轻而易举的踏入?
王先生自然发现了徐韶华的沉默,这会儿他只看了徐韶华一眼,并未多言,而是等诸人将答卷交上来后,展示出来:
“刘成洋,本次书艺合格,可以自去。”
随后,立刻有一名面带笑容的学子起身拱手一礼,致谢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