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五娘立刻站了起来,下意识道:
“我好不容易跑出来,谁要回……”
墨五娘话未说完,便对上了徐韶华那似笑非笑的眼,顿时越发气虚,她低着头,脚尖蹭地:
“那什么,我好不容易出来历练,现下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回去算怎么回事儿啊?”
墨五娘咬着唇,红润的唇瓣被咬的发白,可却也知少女的坚定之心。
“所以,现在墨五姑娘可以说说你来寻我的真正原因了吗?”
墨五娘闻言,沉思片刻,随后这才抬眼看着徐韶华:
“敢问徐小郎君此番国子监之行可还顺利?听说,国子监重六艺,不知徐小郎君贸然进入,可有挫败之感?”
墨五娘这话一出,徐韶华眉梢轻扬:
“墨五姑娘先坐下说话吧。”
墨五娘随即坐在一旁,可是一双眼睛还是盯着徐韶华,徐韶华有些无奈道:
“听起来,墨五姑娘似乎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不知墨五姑娘可能告知?”
“徐小郎君,是我先问你的!”
墨五娘执拗的看着徐韶华,徐韶华颔首道:
“还算顺利,虽然六艺繁复,但也多有重天分者,我侥幸得了双艺之首。”
“双艺?”
墨五娘口中喃喃了一句,可因为太轻,哪怕徐韶华听力过人,也一时没有分辨出来。
随后,墨五娘看向徐韶华,用一种徐韶华从未见过的复杂神色,半晌后,她才轻轻道:
“徐小郎君,如今才一个月,你便有此骄绩,那你接下来,预备如何?”
“自然是奋楫笃行,臻于至善了。”
“不要!”
墨五娘抬起头,看着徐韶华,一字一句道:
“徐小郎君,千万不要再继续了,就这样吧,你已经很厉害了!”
“为什么?”
徐韶华抬眸看着墨五娘,墨五娘垂下眸子,半晌,这才轻轻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稳妥一点,才是上策。况且,双艺之首与六艺之首,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不是吗?”
“墨五姑娘当真这么想?”
徐韶华这会儿亦是在认真看着墨五娘,他的目光温温和和,不带丝毫逼迫的味道,可是墨五娘却不由得攥紧了手掌,随后她扬起笑脸,看着徐韶华:
“不然呢?我虽在江湖,可却对于国子监的旧事也有所耳闻,昔年国子监中,未尝没有过如徐小郎君这般惊才绝艳的俊才,可最后……不过是沦为一捧黄土罢了。”
“听起来,墨五姑娘倒是知道其中内情?”
墨五娘闻言皱了皱眉:
“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但这些,还不够吗?难道徐小郎君是那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之人吗?”
徐韶华笑着摇了摇头:
“墨五姑娘对我还是不够了解。我虽不是那等执拗之人,可属于我的,无论是谁也不可夺去。
若我能当得起这六艺之首,那我便不会相让,若是我技不如人,那我也认了,可我从不会未战而避,做一个懦弱的逃兵!”
少年的声音掷地有声,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半明半暗,可一抹笔挺的身影,却足以让任何人心折。
而墨五娘看着这样的徐韶华,眼中却带着一缕不易察觉的追忆,半晌,她才回过神,语气舒缓却坚定道:
“既然如此,那我倒是要留在京中,好好看看来日六艺之首的风采了。”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墨五姑娘不愿归家的借口吗?”
徐韶华轻笑一声,墨五娘撇了撇嘴:
“徐小郎君这么巴巴的盼我归家作甚?我在此地可碍不着你什么事儿!”
墨五娘嗔了一句,随后直接起身告辞:
“好了,今日的劫富济贫到此为止,徐小郎君,我们他日再聚!”
随后,墨五娘便直接翻窗离开,不过三息徐韶华便已经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这墨五姑娘瞧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这轻功倒是一绝。
徐韶华感慨了一下,可想起今日两次对被人提醒了六艺之首不可居之之事,徐韶华面上的笑意渐渐散去。
随后,徐韶华弄醒了木烈,木烈迷迷糊糊醒来,便对上了徐韶华那一句:
“想必阁下也不想右相大人知道阁下曾是个失职之人吧?”
木烈闻言,面色微白,他如今年岁不小了,若是再被大人惩处,只怕这辈子的前程都要断了。
“徐小郎君,我,我并非有意……”
徐韶华不等木烈说完,便直接道:
“我如何都无妨,倒是右相大人他,似乎是个严厉的性子呀。”
木烈听到这里,不由得低下头:
“属下木烈,还请徐小郎君指条明路。”
徐韶华拍了拍木烈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顺带还替木烈弹了弹衣角的灰,这才轻轻笑着:
“明路谈不上,倒是木护卫你如今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可却忙碌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自己这么“普普通通”的小监生,哪里值得右相的亲信来请?
木烈被徐韶华这句话直接说到了心坎儿里,他一时眼中热意蒸腾,但还是有些理智,只道:
“为大人办事,不论大小,都要办妥才不负大人的栽培。”
徐韶华没有错过木烈眼中的动摇,他只是拍了拍木烈的手臂:
“那木护卫可以再斟酌斟酌。”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徐韶华已经笃定木烈不会将自己今日失手被擒之事告知右相。
此事不大,可右相此人惯来谨慎,总要小心为上才是。
木烈应了一声,随后又隐于暗处,徐韶华今日未曾在宅子里留宿,而是趁着暮色回到了国子监。
深夜里,木烈看着少年沉睡的面容,想起今日的种种,能够悄无声息的将自己擒住,这徐小郎君身边定然另有高人。
而大人他还以为自己会是徐小郎君唯一的依仗,这等事本就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他要告知大人吗?
木烈扪心自问,自他当初十九岁过了武乡试后,偶然被大人发掘,跟在大人身边开始,他无时无刻不再渴求着建功立业。
而时至今日,一十三年整,他从护卫都快要沦为小厮,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
可那七品官,当是大人倚重的心腹才对,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木烈静静的看着徐韶华,片刻后,他也抱着剑,倚着房梁阖上了眼眸。
东方既白,夜里落了初冬的第一场小雨,徐韶华半坐起来,看着昨日留着透气的窗缝被闭的严严实实,身上的被褥也多加了一床,他不由得唤了一声:
“木护卫?”
“见过郎君!”
木烈应声而出,徐韶华拥着被子,看着木烈半跪在地的模样,温声道:
“木护卫这是想通了?”
木烈垂下头,低低道:
“属下,似乎只能选择郎君了。”
徐韶华听到这样的答案,并不意外,不过,他倒是不曾想过,右相身边……竟也不是铁板一块。
“你既跟了我,我总不会让你吃亏的。不过如今我只是一介秀才,只能予你比之相府的月钱了。”
徐韶华如是说着,木烈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
“郎君,不考验考验我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好了,木护卫,快起身吧,地上凉。”
木烈僵硬着站了起来,徐韶华让他暂时隐去身影,随后叫了侍从取来热水。
这一场雨落下,空气越发冻人,徐韶华是不愿意再用冰水洗漱了,等他结束洗漱后,便照常提剑在院中练剑。
昨日墨五姑娘虽然误打误撞,提前让木烈暴露出来,但自己一番顺水推舟,木烈已然归顺,日后行事也能便宜一些。
这会儿,木烈愣愣的看着少年练剑的身影,心里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昨日就是被徐小郎君给弄下来的?
他这剑法,可比自己在武馆学的精妙的多!
甚至,木烈有种预感,要是徐小郎君愿意让大人知道他这一身武艺,指不定首领都要退位让贤了。
木烈这么一想,心下一凛,顿时觉得自己今日这条路没有选错。
徐韶华练完剑,也没敢歇着,今日可是有两节六艺课,一节是何先生的射艺课,一节是周先生的礼艺课。
不过,今日气温低的厉害,可射艺课却是在早上第一节,不必想,便知道今日的学子们该多么有怨念了。
木烈在徐韶华临出门前,不知从何处寻了一个手炉,给徐韶华塞到怀里,却被徐韶华婉拒了:
“何先生性子刚烈,最是见不得学子拈轻怕重,畏热惧冷的,我若是捧着手炉去,何先生怕是要生气了。”
徐韶华连何先生怎么骂人的话都能猜的到,左不过就是什么大男人还娘们唧唧的用手炉,怕冷何不躲你娘怀里云云……
“……手炉!手炉!你们看老子像不像个手炉?!一群大老爷们还指着手炉暖和?这么怕冷不如回你娘怀里,那儿暖和!”
徐韶华到的时候,何先生正在校场门口盯着,一看到不少学子连手炉都捧上了,那叫一个暴跳如雷。
徐韶华听了何先生熟悉的痛骂声,摇了摇头,他猜对了,可惜没奖。
这会儿,徐韶华两手空空朝校场走去,经过何先生行了一礼,何先生顿时一喜,但随后也没有给徐韶华拉仇恨,就让他直接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