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不必如此,我与侯府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见乐阳侯还要再说些旁的,徐韶华强行将话题拉了回去:
“若是我不曾猜错,侯爷这次请我来此,怕是为了国子监六艺之首的事情吧?”
乐阳侯听后,面色一松,忙点了点头:
“徐郎君果然智计双全!这六艺之首,乃是当初刘大人重设国子监监规后,为安抚勋贵权臣,特意所设。
毕竟,寻常学子哪里比得过京中弟子打小被名师教导,更精通六艺呢?”
徐韶华微微颔首,乐阳侯这才继续道:
“不过,徐郎君天赋异禀,不过一月便能摘下双艺之首,实在难得啊!”
乐阳侯如是说着,语气中的欣赏不容掩饰,不过他素来对儿子不上心,若不是今日刚好撞见这小子,想要问问徐郎君如何,只怕要酿成大祸!
乐阳侯想到这里,面色一凝:
“不过,我要说的是,还请徐郎君之后敛锋藏锐,莫要再争这六艺之首了。”
“因为江家?”
徐韶华这话一出,乐阳侯眸子狠狠一缩,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徐韶华:
“徐郎君知道?”
“我曾听卫同窗说过几句,不过略有猜测罢了。”
徐韶华这话一出,乐阳侯愈发叹服:
“徐郎君说的不错,这国子监纵然当初被刘大人略有改善,可如今先帝走了多年,圣上还……是以,这混水,徐郎君还是莫要沾染才是。”
乐阳侯叹息一声,随后继续道:
“当年江家那个孩子,名动京师,可最终却被几家联手设计,请动了右相,直接将江家满门抄斩。
当年之事,我曾亲历,我亦从未见过朝中众臣有那么齐心协力的时候。”
乐阳侯如是说着,唇角带着一丝讥讽,若是众臣将那样齐心协力的时候用在护卫正统之上,右相也不会如今日这般权势滔天。
乐阳侯的眼中带着追忆,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日子,以晏南巡抚回京述职开始,将江家人种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恶行”公之于众。
而也是那日,所有的证据不过是晏南巡抚的一纸文书,到最后却是满朝文武请斩江氏一族的请愿之声!
一日。
只用了一日。
那个惊才绝艳的江三郎便被人从国子监中押出来,当街斩首!
白刃带出鲜血,他们竟等不及让他多活一刻!
他们多么恨他?!
之后,江氏一族被阖族处斩,犹如今日常家。
时至今日,三年已过,乐阳侯想起当日朝中的种种,还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虽是勋贵,可一向胆小怕事,生怕祖宗基业毁在他的手里,故而只敢旁观。
也只敢……看着那些人放肆的动用自己手中的权利,随意污蔑屠戮一个宗族!
“徐郎君,莫要再执着了,常家已倒,可常家之后,还有千万万个常家等着出人头地。”
乐阳侯语重心长的说着,他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当初自己心中的压抑,只能这样劝说徐韶华。
而徐韶华听到这里,也终于明白右相为何会那么轻飘飘的同意了他的“自立门户”。
只怕,右相是在等着自己碰壁,然后再施以救命之恩。
正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多谢侯爷告知。”
徐韶华起身拱手谢过,乐阳侯连连摆手,随后乐阳侯又说了安王近日所为,徐韶华只让乐阳侯照常领受便是。
卫家的家底并不逊于旁人,族中子弟虽然并未居高位,可也都是紧要之处,只要好好筹谋一番,自有作为。
随后,徐韶华起身告辞,而卫知徵尚且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只愣愣的看着徐韶华远去。
而等徐韶华离开后,卫知徵这才偏头看向乐阳侯:
“你说的江家之事,是真的吗?”
乐阳侯闻言,只瞥了卫知徵一眼:
“我不会在此事说谎,明乐,你也该长大了。”
这世间,从不是非黑即白,有的是滔天权力之下的阴影,无人可以躲过。
徐韶华一时没有想到当初的江家竟然是因为这样可笑的原因,阖族覆没。
是的,可笑。
这原因,终不过是他们的嫉妒罢了!
因为可笑的嫉妒,便毁了一个宗族,这畸形权利之下的丑陋真相真是让人作呕!
这会儿,徐韶华拒绝了乐阳侯府的马车,只一路走回了宅子,身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他才觉得方才那透骨的凉意渐渐褪去。
他仿佛又回到了人间。
不过,徐韶华一向自控能力不错,这会儿他虽然心绪起伏难宁,可面上未露分毫。
等他回了宅子,大用依旧在门口巴巴的守着,等给徐韶华奉了茶水后,大用便马不停蹄的守在了门外。
今日卫世子上门他不曾接待,已是失礼,他是郎君唯一的下人,自不能让郎君失了颜面才对!
大用的心思,徐韶华一时未曾察觉,不过一晌,徐韶华便遇到了两桩事,这会儿他忽而觉得有些疲倦,随后喝了茶水,便直接浅眠了一阵。
却不曾想,这一眠去,再醒来已是近了黄昏。
等到傍晚,便是客来之时,大用守在门外,听到动静忙走了进来:
“郎君醒了?可要用些饭食?”
徐韶华睡了一觉,已平了心绪,这会儿点了点头,大用便立刻忙碌起来。
不多时,徐韶华便吃上了热腾腾的馄饨肉饼和炸小鱼儿,不过,大用刚一退去,徐韶华还未来得及用动筷,便不由得眸色一厉:
“谁?!”
第115章
下一刻, 便见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声响起,一抹矫健的黑影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郎君?”
大用在外面唤了一声,徐韶华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 随意找了个由头, 将人打发走了,这才看着女娘,轻声道:
“墨五姑娘?”
墨五娘点了点头, 笑眯眯的看着徐韶华, 一双眼弯成了一对儿月牙, 她踹了一脚地上昏睡的木烈, 道:
“啧, 徐小郎君,你这才上京多久, 暗地里就有尾巴跟着了?你这是招了什么人的眼啊?”
徐韶华看了一眼木烈, 对于木烈的跟随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没有木烈,右相也要派旁人前来。
徐韶华一时没有说话,墨五娘皱了皱鼻子:
“是我坏了你的事儿?”
“无妨。”
徐韶华摆了摆手, 随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墨五姑娘先坐吧。”
墨五娘低声道了句谢, 有些心虚的将木烈挡在路上的腿用脚尖拨到一旁,这才轻巧的在徐韶华对面坐下。
徐韶华说了一句稍等, 随后俯身探查了一下木烈的情况,又落下一手刀, 见木烈再度发出一声闷响, 确定他短时间内再醒不过来,徐韶华这才坐回原位。
“墨五姑娘怎么上京来了?”
徐韶华没有说的是, 虽然他这宅子位置并未隐瞒,可是他与墨五娘无亲无故,她何故这个时候上门?
徐韶华虽然语气客气,可却带着几分疏离,墨五娘听出来后,抿了抿唇:
“姑母因缘际会得以还家,我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出来历练历练也是理所应当吧?”
“确实应该。”
徐韶华客套的说了一句,二人一时陷入了一阵沉默,不多时,突然听到一阵咕咕的声音,徐韶华诧异的抬眼看去,便见墨五娘红着面颊,几乎将头都要低到怀里,声若蚊呐道:
“咳,我在京郊遇到了妙手空空,身上的银钱都被偷走了。我,我在京中如今只认识你一人,本来想要在国子监门口等你,可我又不知你什么时候出来。只能,只能打探着问了一路……”
墨五娘说完,不好意思的看了徐韶华一眼,幸好少年生了一张足以让人过目不忘的脸,不然她是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墨五娘说完,肚子又响了一下,徐韶华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
“先吃些东西吧。”
到底当初是因为墨家,这才暂时将那罪魁祸首的古月教解决,徐韶华这会儿也不好对一个小姑娘冷着脸。
随后,徐韶华将其中一碗馄饨分给墨五娘,墨五娘一边道谢,一边便将一颗大馄饨送入小嘴,撑的脸颊鼓鼓的,看上去确实是许久不曾进食了。
徐韶华这会儿也慢悠悠的吃着馄饨,至于那肉饼,他方才看了一眼,并未做印记,想是最近朝堂还算平静。
毕竟,有常家的例子比着,这两日京中可谓是难得的清静。
一碗馄饨吃光,墨五娘还有些意犹未尽,徐韶华随即劝道:
“莫要贪多,且让肠胃缓一缓。”
“我听徐小郎君的!”
墨五娘这话一出,徐韶华眼皮子一抖,随后坐在原位,不紧不慢道:
“墨五姑娘不必如此客气,稍后我便去请镖局的人,让其送墨五姑娘还家。”
“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