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韶华听了木烈这话,微微一笑:
“如何不能?洗三之礼,贺新生之喜,及冠之礼,贺成长之喜,今日木护卫走出旧事,亦是重获新生,合该一贺。”
木烈听了这话,激动的抿紧唇,点了点头:
“好!那个……郎君,我就想尝一口您那碧螺春的味道,在大人府里闻饱了,可是咱还一口没尝过哩。”
府中好茶,哪怕主子不用,也大多进了亲近侍从的腹中,如木烈这样的护卫,素来只闻其香,不知其味。
徐韶华一怔,随后笑开:
“那敢情好,待木护卫归来,我也给木护卫小露一手,煮雪烹茶待君归。”
清风吹过,夹杂着雪水清冽的气息,让木烈心神一清,他深深的看了徐韶华一眼,随后抱拳退去。
等木烈走后,徐韶华在院中照常练了剑,院中虽然大片青砖铺就,可却有些时日久了的青砖处却会积攒一处小小的水洼。
这会儿,少年身影翩飞,足尖在其上轻轻点过,荡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随后便如蜻蜓点水般掠过。
而更精妙的,却是他手中那称得上绚烂的剑法,矫矫如长龙当空,袅袅如烟波浩渺,时如行云急雨,时如凤啼玉碎,已胜却人间无数风光。
……
有道是下雪不冷化雪冷,徐韶华这会儿未因为刚练完剑那阵热意便薄衣出门,他在院服外也披了一层狐裘,这狐裘乃是乐阳侯让人送来的,通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
徐韶华本就生得玉白无暇,这会儿被那雪白狐裘一衬,犹如仙童玉子一般,气质出尘,飘然若仙。
“徐同窗!”
卫知徵今日难得起了一个大早,这是徐韶华这么久头一次这般早看到他。
“徐同窗今日这一身,着实不凡啊!”
徐韶华闻言不由一笑:
“卫同窗真会说话,夸人又夸己,乃是一箭双雕!”
卫知徵闻言嘿嘿一笑:
“我就知道这狐裘衬徐同窗,今日若是徐同窗得胜归来,这可是战袍了!我定要好好蹭一蹭喜气的。”
许是乐阳侯太过胆小怕事,反而养成了卫知徵心大的性格,昨个被徐韶华宽了心后,今日的卫知徵那是战意满满。
徐韶华莞尔:
“那便借卫同窗吉言了。”
卫知徵重重点头:
“我思前想后,今个啥也不干,就跟着徐同窗你了,走,咱们先去礼艺试!”
礼艺试作为首场,二人到的时候人却稀稀疏疏,显然是有很大一部分学子对于自己去跳祭舞毫无信心。
这会儿,徐韶华到的时候,也就只有安王世子身旁坐了几位学子,可今日的祭舞,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陪了。
众人等了一刻钟,周先生这才缓步而来,这一次,国子监众院齐考祭舞,是以之后周先生又跳了两次祭舞,只不过之后的两场,直接将课室围的水泄不通。
这会儿,随着周先生一声并不响亮“开考”声响起,陆续有几位学子上去,可有人竟连第一段都跳不下来,便直接掩面离去。
以至于之后不少叫到名字的学子信心大失,有人冲着周先生行了一礼,悄悄退场,有人只低头当鹌鹑,一动不动。
过了半个时辰,安王世子这才抬步走了上去,这些时日,周先生的祭舞课他次次不落,而今已经习得四段。
想来,也是众生翘楚了。
纵使这次无法拿下礼艺之首,可无冕之王的位置,他却是坐定了。
随后,安王世子深吸一口气,手持礼器,手臂三点,清脆的铃音响起,周先生这才终于睁开了眼。
原是方才周先生只通过铃声,便可知道那些学子的表现如何!
安王世子目力不错,他看到周先生睁开的眼睛,也不怵,这会儿双臂自然展开,脚下的步子也仿佛不受控制的向前半步。
接下来,安王世子几乎一比一的复刻了当日周先生所跳祭舞的一切,周先生看着目光中已经隐隐带上了欣赏。
四段祭舞毕,安王世子以一个优雅的躬身结束了祭舞,周先生抚了抚袖口:
“不错。”
周先生素来不如何夸赞人,这句不错让安王世子心下一喜,随后他这才面不改色的谦虚道:
“多谢先生指点。”
“你确实是得吾指点最多之人。”
周先生如是说着,安王世子一僵,不知周先生这话可是在意指自己观摩了三次的原因。
而等安王世子退下,之后又有十数名学子上前,可也至多拿了一个丙等中。
徐韶华也看到了连、陈二人,他们倒是勤勉,虽然动作僵硬,可也跳了两段,随即便喜滋滋的携手离去了。
卫知徵看了看,等到了自己,这便也上去跳了一回,不过他不如安王世子连看三场,这会儿只跳了三段,也得到周先生一个“尚可”。
随后,卫知徵便又回到徐韶华身旁窝着了,徐韶华看了卫知徵一眼,笑着道:
“倒是没想到,卫同窗也是深藏不露啊!”
卫知徵摆了摆手:
“徐同窗快别提了,我这都是被我爹逼出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那个人最重规矩,我要是记性不好,不知道要跪多少祠堂!”
但他努力过,拼尽全力也就这样了。
“好了,不说我了,徐同窗也去试试吧。”
卫知徵话音刚落,便叫到了徐韶华的名字,考场内点着炭盆,徐韶华随后解了狐裘,卫知徵抱了个满怀,越发像一只胖狐狸了。
徐韶华身上的院服是落雪前国子监发的冬季院服,那料子是颇为醒目的紫蒲色,除此之外国子监内其他院的冬季院服也是缤纷多彩,颇有几分无花自有人可赏的味道。
少年一袭紫衣浓艳逼人,可与少年那张明月清风般的容貌相比,又更添几分光彩,谓之:罗衣此衬人,一清压百艳,少年胜春风!
而随着徐韶华手中的天清玲第一次响起,周先生便不由得睁开了眼睛,他抬眸看去,连眨眼也不舍得,
原本厚重的冬衣在空中滑过饱满的圆弧,舞步翩翩,可偏偏少年神色虔诚,那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自然流露,行云流水般,让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就连安王世子也从原本的惊怒交加,渐渐变得沉默,认真的看了起来。
待第八段舞毕,周先生不由得催促道:
“徐学子,继续啊!”
徐韶华躬身一礼:
“周先生,学生的考试已经结束,还请您定夺。”
周先生愣了愣,半晌这才道:
“结束了啊……”
周先生回过神,看着徐韶华,抿了抿唇:
“此为甲等——中。”
徐韶华随后躬身谢过,这才退了回去,卫知徵一边呆呆的递过狐裘,一边喃喃道:
“徐同窗,你真的跳不出最后一段吗?”
徐韶华浅浅一笑:
“卫同窗,现下已经足够了。”
卫知徵一时沉默,随后,又过了两刻钟,今日的礼艺试这才终于结束。
待众人离去后,周先生从怀里摸出那块象征着礼艺之首的木牌,轻轻叹了一口气。
结束了礼艺试后,徐韶华和卫知徵一同用了午膳,这便朝射艺考场而去,只不过这一次徐韶华走的分外从容。
那把六力弓,无人拉的开,他不需与任何人抢夺。
只不过,一进考场后,二人便看到了梁世则那熟悉的面容,卫知徵忍不住惊呼道:
“这姓梁的很是自信啊!上三院与其他院的考场不同,他如今来参加上三院的考试,这是笃定自己可以拿下射艺之首吗?”
否则,他们在癸院的射艺试可是要以最低等评等,不过癸院的优贡生三个月内不进行更迭,只怕其也是在钻这个空子。
这些人,总是将规则在掌心把玩。
“一试便知。”
徐韶华微微一笑,抬眼看去,梁世则这会儿亦是在盯着他,那目光黑沉沉的,仿佛里面藏满了无穷的恶意。
今日徐韶华在礼艺试上的表现他早已收到了消息,是以即便此刻他拿到了乙等下,与安王世子齐名的评等,却也让他忍不住咬牙切齿。
家族为他铺就的光辉大道,他只需要在国子监停留三年,三年就够了,为何老天偏不愿让他如意?!
梁世则随后低声道:
“还没有找到人吗?他二人办事不力也就罢了,难不成还敢躲起来不成?!”
“这……郎君,或许是他们被人困在哪里也未可知?”
“那徐韶华身无二两肉,一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模样,你说他能困住白氏兄弟?你在逗我玩儿吗?!”
梁世则虽然面上表情不变,可是语气却已经严厉起来,也难为他可以练出这么一身“面不改色”的功夫了。
“这,这……”
“郎君,他们回来了!”
而留在梁世则内部起了争端的时候,一人急急冲了过来,梁世则面色终于和缓:
“还不先让他们过来!”
“这……郎君您确定吗?”
那人小心翼翼的看了梁世则一眼,梁世则不由冷声道:
“不然呢?难不成我今日翘了癸院的射艺试来此是玩笑不成?”
“那好吧。”
随后,那人走了出去,再没有回来,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健壮的身影,只不过,人未至,味先来。
“站住!站住!”
梁世则终于破了功,一边摆手,一边抬袖干呕起来,这两人仿佛被腌入味的人形夜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