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学生要报有人试图舞弊!”
在点名册出后,进入兵将把守区域的学子如若被查出夹带,按舞弊之罪论处,那些神情威严的兵将,未尝不是一种震慑?
徐韶华说完,指着地上自己那支毛笔下面压着的白色纸条。
胥吏皱了皱眉,让人将其拾起,正欲打开,却不想不得门道,反而将手黏在了上面,过了一会儿这才小心展开。
而里面,正是一些如同蚊虫大小的四书五经之言。
胥吏见状,沉着脸道:
“吾如何确定,不是你贼喊捉贼?”
这样的事不是没有,此前晏南省一府有学子府试之时,因为嫉妒同窗,故而故意在进场点名后,用纸条污蔑于他。
且那人仿着那学子的字迹,使其百口莫辩,还是后来等科举结束之后,同样善书的知府大人发现了字迹中微妙的差别,这才还那学子一个公道。
可即使如此,他依旧要再等三年。
胥吏这话说完,看着徐韶华的眼神也是一脸怀疑,可下一刻,徐韶华却直接道:
“因为,学生不会写那么丑的字。”
徐韶华这话一出,胥吏直接懵了,下意识道:
“你,你说什么?”
徐韶华微微一笑,缓声道:
“回大人,学生之字乃是学生糅合众长,精心练习而成,非寻常之人可以模仿。”
从方才看到那个纸条的时候,徐韶华便知道那人究竟是何打算了。
那纸条并不容易打开,可若是真的粘附在自己的衣角亦是不易察觉的。
等到搜身之时,那纸条被搜出来,只怕胥吏和兵将都不会容他辩解。
此计平平,可却用心歹毒!
这会儿,徐韶华提前叫破了那人的打算,胥吏虽然有些不信,但随后也吩咐道:
“来人,给他纸笔。”
下一刻,便有人呈上了笔墨纸张,一个兵将走上前,看了徐韶华一眼,直接扎了马步,躬身下去,做了人肉桌子:
“来!”
“这位学子,请——”
胥吏看着徐韶华此刻仍然镇定自若的模样,心中其实已经信了几分,毕竟,若是做贼心虚之人,在此刻种种压迫之下,只怕早就露了怯。
徐韶华抚袖提笔,冲着那兵将到了一句:
“得罪了。”
随后,徐韶华提笔写了一行字,笔停,徐韶华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双手呈上:
“大人,学生写完了。”
胥吏抬手接过了那张纸,让人提着灯笼凑近了些,下一刻便不由得屏住呼吸。
好字!
确实好字!
他们这些胥吏虽然没有拥有好字的能力,却也见识过不少的大家之作。
而这学子的字虽不比大家功底深厚,可是那字迹也不是寻常小可可以相提并论。
再看那纸条,其上字迹绵软,无筋无骨,有气无力,如何能与这少年的字迹相提并论?
胥吏抬眼看去,少年那双黝黑的眸子里光火点点,面含笑意,仿佛里面盛满了信赖与敬仰。
胥吏下意识的攥了攥纸张,抿唇道:
“你,还有你们随我去见县令大人。”
这样的事儿,还是需要请县令大人定夺。
而一旁的兵将也将那支跌落在地的毛笔还给了徐韶华,并带着徐韶华身后的五人一道朝偏门有去。
众人纷纷离开,剩下的学子面面相觑一番,却也按部就班的朝前走去。
无人发现,方才那支毛笔落下的青砖上,多了一个小小的坑洼。
……
因为徐韶华突如其来的举报,此事便涉及了足足六名学子,这是胥吏,也是县令都不想看到的。
于沉也没有想到,好好一场县试,竟然闹出了这样的事,偏偏这里头干涉了诸多学子,让他不得不在即将开考时,隔着帘子询问此事。
“大人,人来了。”
胥吏小声说着,于沉随后抬眼沉声道: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学生,徐韶华。”
“学生刘犇。”
“学生卢实。”
“学生张瑞,”
“学生……”
“……”
“学生等,见过大人!”
六人纷纷拱手,今日未设公堂,倒不必跪拜。
于沉沉默了一下,隔着帘子,众人并不知道县令大人这会儿如何做想,一时紧张不已。
片刻后,于沉这才开口:
“方才,是何人举报?”
徐韶华上前一步:
“回大人,正是学生。”
“你且将始末道来。”
胥吏敏锐的察觉到,自家大人的口吻带着几分柔和,但细细一品,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而徐韶华闻言也是大大方方道:
“是,县令大人。方才学生在队伍中等候查验之时,忽而觉得身后有异响响起,故而用袋中毛笔打落,这才发现竟是一夹带纸条!
此物不知冲何人而去,若是在被当场搜查出来,只怕是让人连辩解之机都不会有,实在用心歹毒!”
于沉听了这话,又道:
“方才徐韶华身后是何人?”
“回大人,是学生。”
刘犇上前一步,于沉随后道:
“将你方才看到的事,如是说来。”
刘犇沉默了一下,慢吞吞道:
“学生……什么也没有看到?”
“哦?你是说徐韶华是贼喊捉贼?”
于沉这话一出,刘犇连连摇头:
“并非,大人有所不知,学生有夜盲之症,方才只听到徐学子毛笔落地的声音,旁的……学生便不曾看到的。”
于沉闻言,摆了摆手,胥吏会意直接让人撤了一半烛火,随后有兵将提剑而去,在其眼前一尺处停下。
而刘犇,一无所觉。
于沉见状,指尖点了点桌子,又道:
“让他们写几个字,再派人去他们读书的地方取来他的旧日的课业,一一对照,若是谁故意写坏,以舞弊罪同论!”
“大人,那位徐学子已经写过了。”
“呈上来。”
于沉将那张有些皱巴巴的纸条放在案头,等着对比。
胥吏随后将徐韶华方才写下的字呈了上去,于沉先是眼前一亮,随后镇定下来:
“不是他。”
县令大人亲口定论,其他五人也连忙伏案书写,生怕自己写慢了,最后仅剩自己一人便被县令大人随意定下舞弊之罪了。
也有学子太过胆怯,提笔便手指颤抖,字不成字,于沉见状,却是宽慰道:
“不必着急,汝等可等写好后呈上。”
有了县令大人这话,那学子这才镇定下来。
不多时,五人的字迹便已经收集整齐,可是却无一人能与之对上,于沉一时沉默。
其他几个学子也不由得心下一沉,知道自己这一次怕不是真的要倒霉了。
整个院子里似乎也刮起了寒风,众人几乎连喘息都不敢,正在这时,少年清朗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大人,学生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大人,学生以为这纸条乃是外来之物,其字迹也不一定是由本人所写,故而辨字只是其一。”
徐韶华这话几乎是将方才所有人的字迹都全部推翻,包括他自己,一时众人看着他的眼神不由侧目起来。
但下一刻,徐韶华却含笑道:
“现下,还请大人轻嗅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