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飞兄!”
徐韶华连忙拦住,看着安望飞脸上的印子,皱了皱眉:
“望飞兄何至于此?”
“我……”
安望飞一时语塞,半晌才道:
“方才,我竟是被自己的胆子迷了心智,若不是华弟,我早就被许氏一族敲骨吸髓而亡,我方才竟然蠢的要退一步!”
徐韶华一面扬声让小厮去来一块冰,一边看着安望飞懊悔的样子,缓缓道:
“人之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不过皆是平常。可在我看来,知惧且畏,却依然勇往直前,才是世间至强之事。”
“知惧且畏,勇往直前,世间……至强之事?”
安望飞喃喃着,忽而,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被雷击中一般,一双眼从原本的混沌迷茫,渐渐清亮。
“是,华弟说的对。”
安望飞看向徐韶华,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华弟不知道,这一次县试是我答的最好的一次!默经十则中,虽有一两句我未曾拿捏准确,但是那道经论题,可是出自孟子之中?”
徐韶华轻轻点了点头,安望飞的声音也渐渐透出了一丝欢快:
“正好我考前一日便看的是孟子,那句话一出来我就觉得熟悉的紧!
这一次县试,是我曾经那一年多在苦难中挣扎求来的学识,我……不曾对不起曾经的自己,我亦相信,我不会愧对未来的自己!”
安望飞掷地有声的说着,若是他能从旁观之,便会发现此刻的他通身也笼罩着他所羡慕的锋芒锐气。
虽然那锋芒如同刚刚破土的小芽儿,可若是假以时日,浇灌滋养,未尝不会长成参天大树。
徐韶华只是含笑看着,这一刻,他也终于觉得,原本让他觉得有些朦胧的望飞兄,在这一刻变得深刻高大起来。
二人相视一笑,还不等他们说话,小厮上前敲了敲门,徐韶华接过冰块,用帕子包着给安望飞冰敷:
“望飞兄倒是对自己狠的下心。”
徐韶华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关怀,安望飞却道:
“我若不狠心,他日华弟只怕要给我来个更狠的,为了不让华弟动手,还是我自己来,我自己更知道轻重嘛!”
徐韶华闻言不由哑然失笑。
望飞兄想通后,整个人倒是都变得通透起来。
二人随后就着本次考题进行的讨论,而等安望飞听完了徐韶华的答案后,不由羡慕道:
“华弟这经论天赋实在是让人自叹不如啊!我此番能想起孟子,乃是因为前一日看过,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华弟这么一分析,我才知道是这么个事儿。”
徐韶华闻言只道:
“望飞兄言重了,主考官也是人,人便有情有欲,此番不过是我侥幸见过县令大人,这才有此分析罢了,但若得定论,还需要看县令大人如何定夺。”
随后,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安望飞说着话,不觉得脸颊冰冷,徐韶华看着他脸上的巴掌印淡了,这便停下告辞。
一夜好眠。
而另一边,于沉却是忙的连眼睛都不敢合,原本他与师爷二人同力合作,这近两百份考卷用上几个时辰也能有个结果。
可如今师爷被带了下去,于沉只能自己忙碌,一直等到深夜,他看考卷看的眼睛都木了。
所有县试题目皆是由巡抚至知府,再至县令一级一级批下来的,于沉拿到正场试题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那些默经便不说了,一个比一个偏,但学子们答不上来,只能说他们学问不扎实。
可是那道经论才是真正的麻烦事儿!
于沉看到题目的时候,便有些不喜,等到后面仔细思索,这才将其定为孟子原句,这才开始破题解题。
只不过,这么一解,于沉知道只怕这一次考生中要有不少人折戟沉沙了。
如今一百九十二份考卷已经去了三分之二,于沉猛的发现这里面最符合,最扣题的竟然是那些万金油的吹捧之句。
可是,这些县试的考卷不但要张榜公布,等到年后,还是回收礼部留档的。
他若是将这样的文章呈报上去,只怕要吃挂落了。
于沉皱着眉,那点儿子困意也被愁的尽数消散,不多时,他终于看到了一份以孟子原句切入的经论。
其行文平实,虽然还有些许生涩之感,可是相较于其他无病呻吟,或是歌功颂德的文章相比,已经胜其远矣。
随后,于沉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有了这么一份考卷,于沉打起精神,带着挖宝的态度继续往下看去。
刘吏本来在一旁守着于沉,这会儿见油灯灯光暗下去,他连忙添了灯油,屋子一下子重又亮堂起来。
可即使屋子的灯光有了这么明显的改变,于沉依旧一无所觉般,捧着一张考卷,如饥似渴的读着。
“好!好!好!如此佳作,实在可贵!”
于沉看着那考卷中引用的昔年饥荒的史料,不由得抬袖拭了拭眼角,他也是从饥荒年过来,那文中所言的天下大同的盛景,也恰恰是于沉任职至今都目标,只可惜……他此生,只怕都力所不逮。
不多时,于沉整理好情绪,取过毛笔,圈红落点,如无意外,这将是本次正场的头名。
之后的文章,于沉一一看过,但适终都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但也强打精神仔细点评。
等到最后,将所有考卷批阅结束后,已经天光大亮,刘吏带人将糊名拆开。
而这里面,首当其冲,便是那被县令大人认为可圈可点之作!
只是,随着那个名字映入眼帘,刘吏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是他!
与此同时,徐韶华刚一起身,正要敲门去请安望飞一道去看发案,却不想他的手刚一搭上去,那门自己便开了。
“望飞兄?”
徐韶华甫一出声,里面立刻响起一阵踢里哐啷的声音,徐韶华不由皱起眉,担心道:
“望飞兄!你怎么样了?”
安望飞没有回答,徐韶华只得道:
“门没有锁,那我进来了?”
“别!华弟别进来!”
可是,还不等安望飞说完,徐韶华已经推开了门,安望飞连忙抬袖掩面,徐韶华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
“望飞兄好好的,方才怎么不应声?”
徐韶华抬步走了进去,安望飞瓮声瓮气道:
“华弟快把门关上吧!”
徐韶华反手关上了门,安望飞这才慢吞吞的放下了袖子,呐呐道:
“华弟,我,我这脸……”
徐韶华抬眼看去,下一刻便不由得忍俊不禁。
无他,这会儿安望飞脸上的巴掌印虽然淡了,可是他却给自己扑了香粉,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
“唔,是茉莉香粉啊,看来望飞兄喜欢茉莉的味道!”
徐韶华促狭的眨了眨眼睛,安望飞直接用袖子盖在脸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华弟且看哪里有老鼠洞能让我钻一钻吧!”
甩巴掌一时爽,消印子火葬场喽!
徐韶华忍着笑,走过去掀了安望飞的袖子,端详了一下,道:
“望飞兄不若先净面,我看看如何描补。”
安望飞点了点头,将脸上被他抹了乱七八糟的香粉卸了下去。
其实,昨日徐韶华给安望飞冰敷的及时,安望飞脸上的巴掌印并不明显,只不过是他自己心里别扭,这才想要想法子将其遮住。
毕竟,谁也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犯蠢的证明吧。
随后,徐韶华从地上捡起方才被安望飞打翻的香粉盒,里面还有不少,徐韶华轻轻沾一些,在安望飞脸上较为明显的青印处盖过。
但因为安望飞方才净过面,这一次香粉又扑的薄,倒是扒脸又自然,安望飞照着铜镜瞧了瞧,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是华弟手巧!”
徐韶华沉默了一下,没说现代那些五花八门的化妆短视频,哪怕他无心此道,但也偶尔瞥见过,方才的手法不过是他照猫画虎罢了。
“且看下次望飞兄可还如此冲动吗?”
安望飞顿时蔫了,随后,二人这才出了门,这会儿外头徐易平和安乘风都在学子舍楼下侯着,安望飞别别扭扭不愿意过去,索性抓着徐韶华的手臂:
“爹,我和华弟还要探讨学问,你和易平哥坐一道吧!”
随后,安望飞便逃也似的的上了马车,徐韶华看着和徐易平面面相觑的安乘风,笑了笑:
“叔父,我先和望飞兄上去了。”
安乘风心里颇为信任徐韶华,见徐韶华都这么说了,也没放在心上,反而和徐易平开始交谈起来。
而等徐韶华一上车,就看到心虚的靠在车壁上给自己顺气的安望飞,不由笑吟吟道:
“没想到,望飞兄竟然还是个惧父的。”
“什么嘛,要是我爹闻到我身上的香粉味儿,他得打折我的腿!娘病了他不好好陪着娘,过来凑什么热闹!”
安望飞碎碎念着,随后冲着徐韶华一抱拳:
“还得多谢方才华弟江湖救急!”
不然,不管是被他爹发现他自己自打耳光,还是身上的香粉味儿,可都够他喝一壶了!
徐韶华难得看到安望飞这样轻松的模样,当下只是淡淡一笑,附和道:
“好说好说!”
马车辘辘,可是等走到里考棚百米远的地方便进不去了,四人只能下了马车。
安望飞不敢往安乘风跟前凑,只得拉着徐韶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