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知道,只不过,那银票的存入地乃是晏南怀安府,此去调查只怕要费一番波折。”
这话一出,徐韶华和安望飞的目光短暂的接触了一下,随后这才分开。
这怀安府,正是许青云之妻的母族!
胡文绣本半靠着魏子峰,听到这里也坐直了身子,语气中难得透出几分锋芒:
“不过,那师爷之子好端端的要当街行凶,我猜测定是有我胡氏一族的仇敌意图暗中阻挠我与兄长科举。
他要斗,便大大方方来,可其却行这等阴司手段,那就莫怪遭此反噬了!此事,我胡氏一族绝不会轻纵!”
胡文锦虽然被县试压下了傲气,可事关自己性命,这会儿面前也浮起一抹冷色:
“也难为那人能在十年前便埋下这条线了!”
徐韶华和安望飞并未开口,纵使许青云此次是冲着徐韶华来的,可是胡家可不管他是冲着谁。
他差一点儿伤了胡氏兄弟,这是事实!
随后,六人又就昨日马车之事的枝叶末节末节重新复盘了一下,这才各自散去。
胡文锦回来后,胡文绣便扶上了他的手臂,这会儿倒不似方才锋芒毕露,而是笑吟吟道:
“什么?这一次兄长竟是次名?那我可要好好给父亲去信夸一夸兄长了。”
“昨日兄长真是吓煞我也,要是兄长一会儿好好喝药,我便不告诉父亲那惊险的场面如何?”
“……”
兄弟二人的声音消失在楼梯口,安望飞这才看向徐韶华:
“华弟,你说他们能查到许青云的身上吗?”
“那是胡家要考虑的事。不过,许青云若是知道有人查他的妻族,表情一定很有趣。”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许青云倒是和张瑞同样的喜欢借刀杀人,不沾血腥。
可,这也让他们同样犹如惊弓之鸟,稍稍风吹草动,便会让他们惊慌失措。
便如同那日的张瑞,他出身长松村,若是不露怯,也可周旋一二,可在别人身后藏久了,突然显露人前,惊惶也是常理。
二人正说着话,忽而只觉得天色一暗,只听:
“轰隆——”
随着一阵雷鸣,狂风大作,不多时便落下了一场暴雨。
安望飞看着窗外的大暴雨,连忙去关上窗户:
“都已经立春了,怎就起这么大一场雨?”
“总是雨水,有道是春雨贵如油,对于寻常百姓也是欢喜的。”
徐韶华话音刚落,便外头传来一阵门响,徐易平倚着栏杆,伸手接雨:
“好雨!好雨啊!”
徐韶华不由莞尔,安望飞打开门,看着外头的徐易平连忙劝道:
“易平哥,往后站站,仔细染了风寒!”
徐易平笑着回头,摆了摆手:
“望飞兄弟,你就放心吧!我这身子骨,还没有那么弱!”
徐韶华随后也缓步走了出去,凭栏远望,下面行人顶着暴雨,来去匆匆,面色懊恼。
唯有卖伞的商贩这会儿乐的合不拢嘴,正兴致勃勃的数着铜板。
耳边是暴雨哗啦啦的声音,徐韶华本是缓缓勾起了唇角,但不多时,他看着试馆的方向,唇瓣抿起:
“下雨天,有人欢喜,有人忧。”
安望飞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徐韶华的身旁,他没有去倚着栏杆,而是静静的看着这雨幕,听了徐韶华这话,不由道: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
徐韶华回眸看了安望飞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可是,对于某些人来说,是性命之忧。”
随后,徐韶华叫住差点儿就想要去雨中撒欢的徐易平:
“大哥,我这里有一事欲请大哥助我。”
徐易平本来正高兴的接着雨水,听了徐韶华的话,直接扬了那雨珠:
“二弟,你说!”
“我要大哥帮我带一个人过来。”
随后,徐韶华回到房间叮嘱了徐易平几句,等徐易平离开后,安望飞这才没忍住道:
“华弟,那张瑞人面兽心,你寻他作甚?!”
“望飞兄,你可知今日是县试第几日?”
“第七日?”
徐韶华点了点头,轻轻道:
“那日县令大人罚张瑞跪在试馆外五日,虽是惩罚,可却未尝不曾保住他一条性命。
而今日……暴雨倾盆,是最好的掩盖所有不轨之心的日子,只希望大哥还来得及。”
“华弟你救他作甚!”
安望飞一想起华弟差点儿被张瑞害的无缘科举,便恨不得将其骨头咬碎了与血吞。
“我若不救他,他便要被许青云所杀,那么此前许青云指使让人断我科举之路的龌龊之举便无人可知。
反之,我若救了张瑞,张瑞此生无缘科举,又跪坏了双腿,已是惩罚,最重要的是……他日后头顶时时都要悬着许青云的剑,日日惶惶不可终日,这惩罚可比他被人杀了有趣的多。”
徐韶华说着,看着外头下的越来越大的雨,波澜不兴道:
“最重要的是,县令大人能对师爷动手,只怕心里也颇为介怀那两个贼人在县衙突然暴毙吧。
那师爷之子能破釜沉舟来杀我,只怕那师爷在县衙也已经……张瑞,便是本次之事唯一的证人。
而且,我怀疑张瑞知道的只怕不止是眼下的一点点。”
张瑞与曾经的许青云何其相似?
就连这一次科举,那早就买通的师爷未尝不会替张瑞仿照当初的许青云再行替考之事。
徐韶华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他虽未与许青云见面,可只凭这几次交手,他便知道其为人品性。
雨渐大,这一下,便是一夜,等过了三更这才停了下来。
徐韶华听着雨声,倒是睡的沉稳。
只是等到第二日,徐韶华等人刚一下楼,便看到那泥泞不堪的官道,上面泥沙遍布,有行人踩过去,足足有一寸深的印子。
“几位郎君,这里是咱们备好的屐鞋,您且先换上,等上了马车再换上常鞋吧。”
天不亮,小厮便已经在外头候着,见几人面露难色,连忙说着。
小厮这话一出,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只不过徐韶华昨日请徐易平去张瑞了,今日倒是未来得及租马车。
“徐同窗,安同窗,我们一道走吧。”
胡文锦招呼了一声,这样的路也着实不好走,徐韶华便拱手应下,六人踩着屐鞋走过,留下一串屐齿印。
等走到不远处的马车旁,再上车安顿好已经是一刻钟后,泥泞的屐鞋被悬在马车外,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晃。
刚下过雨的路面,泥泞难行,两刻钟后,众人这才抵达了试馆外。
而等徐韶华等人下了马车后,不远处的一众学子正扶着墙壁用木枝将鞋底厚厚的泥土刮下来。
也有穿着屐鞋一路走过来的学子,这会儿已经冻的打了几个哆嗦。
一场大雨,让这最后一场连覆有多了些不确定的因素。
许是才下过雨的缘故,这会儿天还是暗沉沉的,时不时有风吹来,见点名册都不大能看清楚。
于是,刘吏索性直接唱名入内,徐韶华打头进去,等经过一系列的搜身检查后,徐韶华坐在桌前不由得裹紧了衣裳。
前两日天晴之时,温度倒也时宜,中午还有一段暖和的时候,可是今日正是雨晴的头一日,越发的冷了。
徐韶华等十人在堂中,虽然觉得气温冷,倒也可以忍受,而那些在考棚的学子却是要忍受这迎面而来的寒风,还要在寒气逼人的考棚里提笔作答,更是艰难。
徐韶华缓缓运转九霄心法,让自己的身体暖和起来,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天渐渐亮了起来,外头远远传来了一声“龙门落”。
下一刻,于沉便抬脚走了进来,今日他多披了一件斗篷,只是等入内后,他便直接卸了下来。
于沉如今身为主考,并不知道外面那些是是非非,这会儿倒是安坐着直接开题。
徐韶华抬头看去,一边看,一边轻轻摩挲着笔杆。
无他,这次连覆依旧是三道题,一题是昨日的鸡兔同笼的变形题,一题……竟然是等差数列求和的题目,至于最后一题,亦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经论罢了。
看出前两题又是数理题时,徐韶华尚且还能镇定,而他身后的胡文锦整个人直接两眼放光,于沉还是头一次看到有和徐韶华一样劲头的学子,不由抚了抚须。
连覆的成绩其实对于大多数正场前列的学子来说,并不重要,只要之后三场考试的排名不是一落千长,主考官大都会按照原本的名次略有变动。
只不过,这一次县试连续两场数理题搞的学子们都要崩溃了,再加上其中还有胡文锦这么一匹黑马,少不得要大动一次了。
徐韶华倒是不如胡文锦激动,这会儿只埋头写着,这数理之题,可比一些经论诗赋要好答的多。
这一次,徐韶华又双叒比上一场提前了一刻钟答完,于沉坐在上面看着,整个人都木了。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小子答完早也不顶用,他还得陪自己一起坐在这儿!
可是,这一次徐韶华又不按常理出牌,落笔之后,没多久便直接站了起来:
“大人,学生请交卷。”
于沉:“……”
这小子一定是来跟自己作对的!
于沉接过徐韶华的考卷,已经不想说话了,只点了点头:
“可。”
随后,徐韶华收拾好东西,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