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嘴上说着硬气吧,现在舒服的可是我家,你看看我家菊英,你就说服不服气吧。”
沈桂香拉长了嗓子:“还不如我家瑶瑶当年那会儿呢,你是没养好吧,没长膘啊。”
菊英可没秦瑶好看,不敢太多吃了,真长成了肥婆,怕丈夫不喜欢。
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夫妻俩感情就冷了些,菊英也就越来越放弃对外貌的在意,反正丈夫也不在意。
菊英有个儿子在,还算是安心,就恨公婆两个精明人,家里钱都对她防着,问就是没钱。
丈夫在外跑车,跟小姑娘说说笑笑,菊英看着心里憋屈,许慧玲只是劝她,忍忍就过去了,闹离婚不好看。
“哼,我们家菊英,一结婚可是两室一厅,多大的房子啊,你怕是想象不到,现在新人结婚,给分个十平方都算好了。”
沈桂香:“我家可是两层一院,院子挺大,还能养鸡。”
许慧玲嗤笑:“你咋不说咱老家农村的院子更大。”
“人家住窑洞的,也不见窑洞小啊,不仅住人,还住跳蚤,那不得多点地方。”
沈桂香反唇相讥:“知道你家跳蚤多,浑身痒痒的——”
秦瑶在里面,听见许慧玲和沈桂香的话,拿着叠瓜子出来,听她们打嘴巴仗,这种事情,从小时候就开始了,她妈沈桂香可不一定占下风。
大杂院嘛,就得是这样乐子,何止是她过来看乐子,院子里其他人也围了上来,更有人打开窗户,竖起耳朵偷听。
沈桂香和许慧玲是众所周知的老冤家,在众人眼里看来,她俩的闺女也都嫁得不错,一时之间分不出高下,没有谁属于压倒性胜利。
秦瑶离得远,不知道婚后详情,但是这个菊英,确实吃得胖,胖代表有油水,吃得好。
而秦瑶呢,真是邪了门了,结婚倒是瘦了这么多,人也不胖了,还是个漂亮的大美妞,这么身花袄子穿着,说她还是个十七八的大姑娘,照样有人信。
貌美如花啊!一条胡同里的年轻小伙默默暗恨,早知秦家小妹是这么个大美妞,小时候就应该多多向她上供,早点抱得“美人归”,现在大美妞便宜了外面人。
顾呈披着一件军大衣站在秦瑶的身边,两人一个军绿色,一个红色花棉袄,一红一绿,背后的瓦片上覆盖着一层白雪,彼此之间,交相辉映。
为了配合自家媳妇儿的扮相,他也带了个帽子,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冬眠的熊,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桃花眼。
寒风吹得人皮肤泛红,他的脸上也抹了些润肤霜,皮肤比夏天白多了。
菊英见到顾呈的时候愣了下,这么个陌生的大块头,说少见倒是不少见,他是秦瑶的丈夫?眉眼倒是生得不错,以前就听说是个俊俏的。
可听说他年纪比秦瑶大了十岁,可不是个年轻的,结婚两年,该不会已经老成风干的咸鱼吧?也就这一双眼睛能看。
想到这里,菊英不怀好意开口道:“秦瑶,这是你丈夫?长得还挺老气,听说是比你大十来岁,外形上可真配不上你。”
“你还记得周医生吗?周方宇,十几岁的时候你多喜欢他啊,要是他知道你瘦下来这么好看,你俩才是咱们胡同里的佳偶天成。”
菊英故意在顾呈面前提起周方宇这个名字,任由哪个丈夫,也不乐意听见自己妻子跟其他男人的过去,尤其是这个男人还跟秦瑶很登对。
“你说他长得很老气?”秦瑶顿觉好笑,她都要开始怀疑顾呈逆生长的时候,菊英竟然说顾呈长得老气,她是不是个睁眼瞎啊,净在这里说胡话。
菊英回嘴道:“难道不是吗?”
旁边大院里的人道:“人家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哪里看着老气啊,大冬天的,谁不是裹成这个样子。”
“听说是当海军的,风吹雨晒,老气一点也正常,就是委屈咱们院秦瑶那个漂亮姑娘。”
“提到周方宇倒是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确实可惜了,要是秦瑶十五六岁瘦了该多好。”
“谁让你们男的就这么没眼光——哪个男人结婚几年不是老气十岁?”
“你们女人还不也一样!”
……
听着周围这些议论声,菊英的嘴角上扬起来,秦瑶嫁个沧桑的老男人,跟着他在岛上受苦受罪,她可算是代表母亲超过了秦瑶,在婚姻上狠狠地碾压了她。
就在这时候,秦瑶身边的男人突然把帽子摘了下了,在寒风中露出整张全脸,大杂院里依稀还有人记得他的容貌,三年前见过的,人家陪秦瑶回来的时候,就是一副英俊小生样,不像是个粗糙的军官,倒像是文工团里演话剧的文艺兵,就这长相,至少是个话剧团的台柱子,只是可惜了身高偏高,挺难有合适的对象跟他搭。
平日里见到长这么俊的,大部分只有一米七几,秦瑶丈夫这身高顶着这张脸的,实属少见。
冬天的顾呈要比夏天的他稍微重些,脸上的也丰盈不少,看起来更加丰神俊朗,他不仅眼睛生得漂亮,也没什么眼纹眼袋,眼睛是桃花眼,显得温柔多情,下半张脸偏冷硬,要是配上一双鹰眼和鹰钩鼻,估摸着要成熟个十几岁,可他偏偏就是桃花眼,底下还长了颗泪痣,这双独特含情的眼睛把冷硬的下颔线条都带歪了。
这张脸再跟他高大的身材形成鲜明的对比,反倒是显得过分年轻,至少这时候大杂院里看热闹的年轻男人,看着顾呈有点心虚——雾草!自己才二十岁,怎么看着比他还沧桑老气。
菊英这会儿也呆住了,她之前也是想当然的以为顾呈十分老气,大部分男人都这样,她丈夫结婚后,照样挺起了将军肚,婚后的男人都容易变糙。
“媳妇儿。”顾呈看向秦瑶,对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里面不掺任何杂质。
秦瑶忍住笑,走过去,好笑地看向菊英:“你咋就觉得他老气?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我看你瞧着才老气,像二十岁孩子他妈。”
“周方宇是什么老黄历了,没真正喜欢过,我看你才喜欢他吧,跑过来提提提——你跟你妈一样,结了婚就变怨妇。”
秦瑶的话音才落,大杂院其他人都笑了起来,因为秦瑶还真没说错,大家都知道许慧玲愤愤不平些什么事,不就是秦传荣物质条件好,她没瞧上,又恨被沈桂香捡了个漏,就这都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而菊英挑对象,也狠着劲挑好的,要厂长的儿子,这城里厂长的儿子还真“不少”,各种厂子多啊,正厂长,副厂长,谁没个儿子呢。
厂长的儿子也分个三六九等,菊英嫁了这个厂长儿子,也恨另一个厂长儿子被人捡了漏。
跟她妈一样,又想要这个,又想要那个,生活啊,哪能事事那么如意。
“还是秦瑶有眼光,对象自己谈的,没相过那么多人,也没有挑花眼睛,选了个好样子,看着就过得幸福。”
“老秦夫妻俩也是和气好相处的,那天办酒宴,秦瑶她婆婆看起来对她很不错。”
“是啊,是挺好的,没得说,讲来讲去,还是沈桂香把女儿教得好,她们母女都会挑对象。”
……
许慧玲和菊英母女俩悻悻然走了。
沈桂香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倒是像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斗胜大公鸡,她有些担心地跟秦瑶说:“你说她下次会不会不来了呀?”
“这么一两年没见,我还怪想念的,难怪我一直觉得缺了点什么,就缺了个她,二三十年了都,不跟她斗一斗,比一比,浑身都痒痒。”
前几年,许慧玲也没少路过她时说酸话,这人就是贱贱的,来的时候嫌她烦,把她斗得太厉害,又怕她下次不来烦。
“来就好,我现在准备了一肚子话来怼她。”
秦瑶失笑,她妈这样的,在大杂院里真不在少数,一个胡同一个院子里住着,斗来斗去,都斗几十年了,老了还要比一比,斗一斗。
搞得她都想写一个“大杂院里的爱恨情仇”故事。
第108章 二合一
在秦家待了两天,吃过早饭,秦瑶夫妻俩收拾收拾准备去顾家,走之前,沈桂香还假惺惺地说:“别每次总先回娘家,先在婆家待两天,再来看看爹妈——”
平日里她说话嗓音也不大,这一次倒是拉开了嗓子,生怕院子里的人听不见。
真是有够得意的。
具体先回谁家,秦瑶和顾呈基本没商议过,顾呈默认先陪她回家见父母,秦瑶也没提出反对,于是就这样了。
在她这种年轻人看来,先回谁家真不是件重要的事,到底不是都回去了吗?七十年代的一些老人倒是很在意,像是菊英的婆家,每年都不让她回家过年,也不喜欢自家孙子跟儿媳娘家走得太近,孩子不让“外人”碰,哪怕是结了亲家,也是两家人。
“你妈说得对。”秦传荣在一旁抽出毛巾揩着手笑笑,脸上笑出了菊花一样的褶子,纯属高兴的。
女儿先回谁家,他们夫妻俩真的不在意,只是目前大部分姑娘嫁人后,都以婆家为主,跟娘家的关联越来越少。
他们家就这么一个闺女,还是最小的女儿,从小就捧在手心的疼,嫁了人也舍不得,当然盼着女儿女婿多回家看看。
亲家也是好相与的。都说万年媳妇熬成婆,哪怕媳妇儿有心想跟娘家联系,也得瞧瞧婆家的脸色,回娘家回的多,容易惹怒婆家。
有些婆家的规矩,唉,那婆婆简直把自己当成封建大家族的老佛爷。越是没本事的家庭,规矩反而越多,把嫁过来的儿媳当“上门家奴”,花钱买回来的家奴,可劲儿地使唤,因为这婆婆也没人能使唤了。
秦瑶穿了身结婚时做的素色棉袄,身边两个娃,都裹成了圆墩墩的小胖熊,穿着红色的厚绒靴子,说他俩像熊,倒也不尽然,论体型,更像是两只圆滚滚的充气“小河豚”。
两家伙都穿了一件格纹的罩衣,这个年纪的孩子,冬天不穿罩衣,他们自己都能把自己玩成小煤球,啥都不讲究。
昨天秦瑶还发现这两臭宝儿徒手抓炭,弄得手乌漆嘛黑的,又往自己的脸上和身上揩,脏的想扔,若不是亲生的,还真不想要了,送他俩挖煤去吧。
“跟姥爷姥姥说再见。”
秦瑶和顾呈一人抱着一个孩子,顾呈手里还提着不少行李,秦瑶背着一个包,怀里是小儿子铭铭,小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秦瑶抱着他在雪地里走了会儿,内心直呼受不了,好重好重。
再长胖一点点,妈妈真是不想抱你了。
幸好也不用走多远,走出了胡同,就见到一个车来接,赶着两小鸡仔上车,可这两家伙真啥都没见过,看啥都稀罕,竟然眼馋人家屋檐下堆放的“大白菜山”。
也是这边冬天瞧不见几点绿色,这大白菜就变成了冬日里的绿翡翠,叫人稀罕。
顾呈冷漠无情地关上车门,和秦瑶分别上车,把两个小崽子挤在中央,他冷冷道:“乖乖坐好。”
两个娃挨在一起,互相看了看,又仰起小脸看看爸爸,看看妈妈,最后凑在一起不说话。
——今天的爸爸看起来跟前几天不一样。
顾呈语调平淡跟司机说了几句话,车子一路往前开,瑞瑞和铭铭不关心爸爸啦,往妈妈身边爬,像两只打架纠缠的毛毛虫,挤着看外面的风景。
秦瑶拍拍大儿子的后背,转头看身旁的男人,他端坐在后车厢,穿着一身军大衣,没带帽子,脸上基本没有表情,眼神很淡漠,下颔线条冷硬,明明还是那张脸,却看不出前天的样子。
两孩子刚才脑袋上冒出问号,若是再大点,估计得报警,说爸爸消失变成了另一个人。
真是能“装腔作势”,话也变少了,顾呈这家伙的演技和面部表情控制能力,就跟弹簧一样,收放自如,让人不得不甘拜下风。
想到要回顾家,夫妻俩都不免有些紧张。
上次去顾家,还是结婚那会儿,秦瑶只跟婆婆和大嫂熟一些,对于公公还有老爷子以及顾大哥,实际上没怎么说过话,谈不上相熟。
因此过去仍不免有些紧张。
顾呈则是想着自己结婚三年,确实变了不少,可他也不想回家变成一枚导弹,去把别人炸得人仰马翻,尤其是家里还有一位兄长。
想他三年前带着秦瑶回家,秦瑶还挺能装腔作势小鸟依人地贴在他身旁……总不能结了三年婚,他不明不白的变成了“妻管严”。
顾呈同志内心并不觉得自己像是“妻管严”,他哪里被管了?
前几天还在老婆脸上印了“红脸蛋”。
……就最近这一年来说,他是干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如今反思才觉得尴尬,回到家里,面对严肃的老爷子,严肃的父亲,还有严肃的大哥……不足为外人道也。
与夫妻俩的紧张不一样,两个娃最是闲适,车子开进大院,小家伙们惊呆了,城里四合院拥挤,这边空地操场大,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还有不少年轻战士在铲雪。
中间堆了一个巨大的雪人,乌黑的眼睛,插着一根胡萝卜当鼻子,几乎比人还高,惊呆了两个矮墩墩。
这边院子门口也堆了雪人,各种形状的,有大乌龟,也有大狗子,有的雪人还穿了件衣服,围墙上面则悬着一根根晶莹的冰锥。
两小河豚下了车,不往屋子里扑,欢快地踩着小靴子去给雪人一个熊抱。
吓坏了不远处空地上偷偷啄食的鸽子。
“瑞瑞,铭铭,都长这么大了。”刘淑琴早就在家里盼着孩子们回来,一听见动静,顾不得其他,快步出门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