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廷送出帖子,同时吩咐人去采买些药材之类作礼,当天上午,就直接带着人驾着车登门了。
“裴……裴二公子的人?请,快请!”
裴玄素如今蜚声大江南北,估计没人没听说过他的,管家一脸惊愕和慌乱,强自镇定,慌忙拿着帖子往宅内禀报。
孙传廷很快就近距离见到谢青灵本人。
“……是二弟?”
轮椅上的病弱青年,穿着厚厚的夹棉衣服,依然是昔日那个人,但头发掉了不少,他面上似有愧疚沉默,顿了良久,轻声说:“二弟有心的。是,是我的……”
果然还是要动态的近距离!
才能发现破绽啊!
不得不说,眼前这个伪装者,是明太子精心准备的,就是为了今日有可能的不时之需。
但不是一个人,到底不是一个人。
眼前这个青年“谢青灵”,确实惟妙惟肖,但孙传廷这人素来不爱说话,寡言的人注定观察更加入微。
他很快就注意到,那“谢青灵”抬手的时候,和他印象中有点不对!
但其实动作是一摸一样的。
但怎么说,明太子这样的出身的人,他不管素雅淡然或伪装豁达之间,举手投足,总会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
这是与生俱来,身份和习惯赋予他的矜贵优雅,这是他神韵,不经意带出来的,别人很难模仿出来。
偏偏孙传廷就是带着审视,他心细如发,几乎是马上就嗅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哪怕完全没有其他问题,但他直觉,眼前这个“谢青灵”就是假的。
他心下巨震。
但孙传廷完全没有表露出来,他甚至继续完成了这场带着审视的探望,之后留了饭,还匆匆吃了一顿,之后告辞。
离开谢宅大街,他面露轻松之色,甚至和谢辛说:“总算要回去了。”
但两人视线交汇,杨辛心中一震。
但杨辛也不露声色。
两人没有再联系镖局,两人知道这趟是来干什么的,刻意注意之下,暗线联系镖局异常小心,现在连暗线也立即中断了。
他们带人回客栈收拾,出城离开,有心之下,很快发现了尾随者。
对方高手不少,显然是随时打算灭口的,孙传廷心中紧绷。
他很快找了个驿站,飞速写了封谢青灵没问题的信,寄了出去。
之后上马按正常速度南去。
这封信很快就到了黄蕴手里了,拆开来看,一切都非常好。
但黄蕴心里总是有点不踏实,他眯眼盯着孙传廷一行的背影,“继续跟。”
这样一路被尾随,各种伪装若无其事,双方在拉锯较量着。
最终孙传廷手下人也渐渐察觉到有点异常,孙大人和杨头没那么熟悉的啊。
有个手下拿杯子倒茶时,心里紧绷,佯装若无其事失败,热水直接浇出来了,他“匡当”一下摔掉了杯子。
孙传廷心一跳,正要佯装平时说他:“小心些”。
黄蕴一路渐绷渐紧的那根弦陡然断了!
他手一挥:“杀了!”
再往巢河走,就走出他们提前布置过的区域了,算了,不管了,杀了弊小于利!
一场伏杀陡然拉开!!
整个茶棚惊呼尖叫一片,一个金丝渔网从天而降,孙传廷猝然拔剑,厉喝一声,生生破开了一张渔网,带着一行十七人夺路狂奔!
但对方有备而来,这一场打斗异常惨烈,孙传廷身边的人几乎被杀尽,杨辛掉入巢河生死不知,临落水前重重推了他一把,替他挡了七八支箭。
孙传廷在陆路狂奔,他浑身浴血,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天罗地网辗转三州,他最后想起了临行前沈星给他那张白色丝帕。
孙传廷身负重伤,最后把心一横,重重跳进了巢河之中。
鲜血很快把周边的河水染红,他潜入水中,身后是下水穷追不舍的追兵,好在浑浊河水带来阻隔,孙传廷水性很好,他最后勉强勾着一艘半旧商船,跟着船一路往上游走,傍晚抵达了戈阳州,勉强在街边扯了身衣服套住湿衣,找到了位于戈阳卫不远,指挥佥事左海川的私宅别院。
他已经快支持不住了,勉强翻身入墙,很快被人发现,非常万幸,左海川恰好在,一个卫兵头目用长剑抵住他,他取出怀里用油纸蜡油封住的丝帕,“我,徐家……找左将军。”
左海川闻声心一震,疾步而出,结果油纸包打开一看,赶紧把他扶起来,“快,快去叫史大夫来!”
左海川冲到围墙边,很快发现孙传廷入宅的痕迹,跃墙而出,他赶紧叫来心腹:“换了衣裳,赶紧把痕迹都处理干净。”
一灯如豆。
孙传廷挣扎醒过来时已经是深夜,他还高烧不退,断断续续把能说的大致说了一遍,他虚弱地说:“左将军,请你给我传一封信。”
左海川命人取来纸笔,孙传廷不顾重伤,赶紧写下一封密信,一式两份,声如蚊呐:“请您,替我送到丰州城的大运镖局。另一封,能不能请您……替我转送星姑娘。”
他担心大运镖局若被人发现,好歹徐家这边的传信渠道,和他这边是完全不相干的。
“我正有去信之意。”
左海川正要传信给徐妙仪和徐芳呢,正好一起送了,他拿着信出去,匆匆写了自己的,安排人立即送出。
孙传廷做完这些,这才脱力栽倒在床上。
……
裴玄素在二月二十收到这封信的。
吴敬梓事发的第二天清晨。
他一夜没睡,熬着双目泛红,接到孙传廷这封走镖局渠道加急明显软弱无力的笔迹信笺。
他心一沉。
冯维步履急促冲进来,和邓呈讳屏息站在一边等着。
裴玄素撕开封皮,一目十行,脸色当场就变了。
“谢青灵是假的。”
他一刹声音暗哑得可怕,甚至都已经无暇分神去想孙传廷重伤被左海川所救的事了。
巨大的阴翳袭上心头,沉甸甸压着人几近窒息。
谢青灵竟是假的!
而他刚刚发现,明太子很可能可以暗自出入行宫。
那清润尾音微哑,很独特,辨识度特别高的嗓音,还有那隐约有几分相类的瘦削肩背,都是高瘦的个子。
几乎重重击在裴玄素的心头。
力道巨大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这个幕后黑手会是明太子吗?
谢青灵会真的是明太子吗?
如果是,他接近他是为了什么,有什么所图?
清晨的帐篷,蜡烛燃尽,昏沉沉的,裴玄素洗脸的水刚刚端进来,被冯维刚才打翻在地上,无人理会。
良久,裴玄素忽道:“冯维,你亲自回东都一趟!六百里加急,把家中牢里和船上那些人全部带过来。还有,你去大理寺狱一趟,去问裴定方,把当日和后续他查到的东西再仔细重新询问一遍。”
冯维一后脊的热汗,他立即应了一声,冲出去了。
邓呈讳屏住,连呼吸都忘了,一直尝到窒息肺部炸裂般的感觉,才大口大口呼吸。
他一脸隐隐的骇意。
裴玄素吩咐:“你马上传信给北上去找孙传廷的人,让他们撤回来。”
邓呈讳紧张得舔了下唇,咬牙应了一声,“是!”
他掉头跑出去了。
……
晨光微熹,东边的鱼肚白已经出来了。
明太子这身体熬不得夜,昨晚正常入睡了。
一大早,他清醒,郑安立即附耳把昨夜的动静和吴敬梓落网都说了。
赵关山不敢动明太子的人,但銮车守卫增加了一倍,这回真正是丝缝不漏了。
但没关系,该传的口讯已经传出去了。
至于吴敬梓。
明太子淡淡道:“拿下就拿下了。”反正已经不重要了。
他挑起车帘,轻轻嗅了一下,雨后清新的空气。
……
昨夜又下了一场雨。
淅淅沥沥把裴玄素脸上的妆都浇了透,他回来换衣,实际是重新描妆的。
邓呈讳很快把水重新打回来了。
他把湿透了衣服靴袜全部脱了,邓呈讳紧张站在屏风侧,瞥着不断被风扬起的帐帘。
裴玄素打开衣箱,飞速取出一条新的小裤套上,把藏在棉衣里的厚棉垫子抽出一块,塞进小裤的三角兜里理平。
他瞥了一眼光果果的下*身,那一大片毛发下和大腿.内侧皮肤被湿透的厚棉垫子捂着半夜,皮肤泡得发白。
这见不得人的这处。
他瞥一眼,飞速拉上小裤,套上里裤夹裤上衣赐服等等衣物。
他的手不自禁战抖了起来。
这些原本已经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裴玄素控制住手,对着镜子描绘出一张阉人应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