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素和沈星要面对的,从来不仅仅只是感情事。
只不过是风高浪急惯了,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在风口浪尖中延展他们的种种情感,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裴玄素和沈星才相拥一会儿,外面踩在船板廊道上的急促脚步声又起。
冯维其实不想打搅的,一听里面没有吵闹声,他心中不由一喜,但实在是神熙女帝的加急手谕到了。
明黄手谕连同这个把时辰收到的多封明暗讯报一并送进房内。
裴玄素沈星赶紧分开,裴玄素迅速回神,沈星也是,她吸吸鼻子,跟着裴玄素一起快步出去。
她紧紧握着裴玄素的手,不仅仅前生的,两辈子了,太不容易,当然今生更重要,她一下子就收敛了心神。
就这个个把时辰,一大叠的明暗讯报,神熙女帝的明黄笺头手谕压在最上面,这是需要裴玄素马上回复的。
裴玄素从来没有真正的闲暇,一轮一轮的密报,尤其是最近几天。
朝堂的柳相如等人,这是裴玄素自己本来的亲信和心腹,从龙江之间前后捞回来,以及最先相交他出事后也急忙来信的那些铁杆,他废了不少功夫先后提拔上来了。
另外还有云吕儒的老师武英殿阁臣房载舟等人,这老头也是个有趣的人,粗狂骄傲当初不喜裴玄素是阉人,但后来被裴玄素折服之后,干脆利落一投到底。
京畿那边的明信暗信,裴玄素人不在玉山行宫,但他一直掌握的朝廷中枢的所有事情和发展动向,还不断给出指令,人不在,但参与度可不低。
另外还有西边的,窦世安唐甄等人不断发信和他交流,并传递后者私下渠道得到的一些隐秘消息。他们之间有些人,不是没有尝试过寇承嗣,但实在不是一个壶里的,或被介绍或裴玄素刻意接近,都先后靠拢过来。
只要有个合适机会,他就能一跃而起成为真正的党魁领袖。
另外还有卢凯之华伯郢等几个门阀中或彻底投向他,或重要成员亲近他的,都不断来消息。
还有裴玄素本人的、东西提辖司和宦营的,宫里宫外。
现在孙传廷就专门替他整理消息的。
神熙女帝的这份手谕,笔锋凌厉,直透纸背,一种最后至关重要时刻之感油然而生。
裴玄素打开一看,不禁轻哼了一声。
他挑眉,神色冷冷两分晦暗的讥诮,兵符和秘钥,他当然必须得到,但交不交上去,另说!
裴玄素随手提笔,简短回复,不负圣命之类的套话,让冯维给发出去。
冯维匆匆跑出去了。
房门掩上,屋里又剩下两人。
裴玄素一张张翻过桌上的明暗讯报,一目十行,有需要回复的提笔,没需要的直接略过,把邓呈讳叫进来,让他拿去给冯维一起发了。
桌面上,神熙女帝那张明黄笺头的手谕还摊开放着。
别说裴玄素了,就算沈星,都嗅到那种山雨欲来逼近巅峰的危险和机遇的战栗感,无影无形,万籁俱静但它已逼近眼前,两边都是刀锋,只看裴玄素能否在刀刃之间险险侧身避过它的收割,到达前面那条狭路了。
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让沈星连呼吸的都屏住了。
白日种种情绪,都不禁暂且忘却了。
裴玄素已经回复好了讯报了,一整天他心里不好受,但脑子和手都没停过,扔下笔,转了转腕子,他对她说:“别怕,也没什么好急,急也没用。”
裴玄素心理素质过硬,越是这种时刻,他就越是冷静。
随手把明黄笺头的手谕收进匣子内——要不是他这人严谨,不会在这些地方落下把柄,他都不收直接揉成团扔了。
“相信我,我可以的。”
他沉沉有声,即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自己的听的。
另外,他在心里补充一句,“他”行,我也肯定不会比他逊色!
裴玄素的态度,让沈星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了。
她不由把脸靠在他的肩膀上,小声说:“嗯,是这样就好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皂角味,还有熟悉的龙脑香息,这个她期待了两辈子的怀抱,安全感。
裴玄素也拥着她,心里不禁软得不行,她这样软软伏在他怀里的姿态和温度,真的能卸下他一切坚硬铠甲。
“好好休息,还有一夜船程,明早老师和云吕儒他们也该到了,咱们一起进新平县。睡吧。”
“嗯。”
裴玄素把门窗都拴上了,吹熄了外间的烛火,拉着沈星进了内室。
船舱的房间比不上陆上的大,三四丈见方的内间,裴玄素留下一线窗透气,把蜡烛也吹了。
昏暗的房内,不大的空间,放下半旧的靛蓝帷帐,他把沈星拉上了床。
裴玄素理智上虽然让自己妥协了,但他这人性子执着,心底到底是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隐隐不甘的。
所以这个晚上,他搂着她侧躺下去,亲吻了一阵,很快就翻身半骑在她的身上了。
就着方才的唇齿交缠,他的手游走在她的上衣底端,伸进去,抚摸着最后在她兜衣的边缘顿了一下。
他记得,她里面穿葱绿色的,小小一块布,他看床边折叠她侧身避着,是她自己洗的就挂在隔间晾的,干了包在衣服里面放着。
彼时有点脸热心跳,他不敢多看,故作淡定侧头。
但今夜,只听见两人缠热呼吸声的黑暗帐内,他顿了一下,慢慢把手伸进了葱绿色的兜衣底下。
沈星一愣,但乖巧没有反抗。他拉着她的一只手往他下面去,她脸颊泛红,有点羞怯也慢慢伸过去了。
裴玄素视力很好,即便这样的黑暗里,他仍然看见她眼睫轻颤,羞涩有点怯,脸颊泛红有点不知所措的但努力照做的样子。
很乖巧,很纯真。
他被她握住的时候,他是盯着她的脸的,倒吸一口气,一瞬不瞬,她羞涩轻颤的眼界,阴影里蝶翼一般,仿佛眨在他的心上,他一下间心底那些郁懑都塌陷下去了。
裴玄素的心里一下子舒服了很多,他甚至有些泪目,他在想,他有的东西那人是没有的,到底是有一个地方是归他的,没有那人的影子。
裴玄素感觉这一页没有被人侵占,是独属于他的。
有时候心气一软,真的感觉自己所求不多,甚至有些卑微。
这就让人他心里像被塞了什么似的,感慨难以言喻。
当然,这种感觉只是一会儿的,裴玄素定定凝望她,他深呼吸着,情绪翻滚了一刹,但掌下已经伸进去那兜衣底下了,他指尖轻轻触碰到凉滑的皮肤。
刹那浑身热血直冲天灵盖,脊柱一个激灵,什么情绪都暂且抛在脑后了,他一瞬不瞬看着他的心上人,有点恶狠狠的,用力亲吻了上去。
这一晚上,他把那上衣和那件葱绿色的兜衣都卸了去。最后指尖在她薄绸长裤边缘滑动多次,不过考虑实际环境和进度,他最后没真动。
他才心满意足,拥着她睡了过去。
......
一夜无话。
次日天未亮,晨雾中两艘大船都彻底清醒过来了。
人人梳洗穿戴,休憩足够,一身劲装整齐,精神抖擞个个神色沉凝,蓄势待发。
董道登和云吕儒陶兴望等人也终于和大部队汇合了,用小舟接驳,登上绳梯一扯就上来了。
不过在此之前,沈星已经和裴玄素吃了早饭,他去忙了,她就趁这个时间,下去二楼,去二姐那边一趟。
生活不仅有前生的伤感,还有今生的紧张和希冀甜蜜,以及家人终于逃过劫难的喜。
趁着这点时间,徐家人还就将来的规划商量了一下。
沈星原来想将徐芳四人分一半给二姐的,她现在也有裴玄素安排的邓呈讳张合他们,也不缺人手的。
沈星路上和徐芳他们商量了一下,徐芳他们考虑了一下,也表示可以。
但沈云卿却说不用,陈同鉴也说:“小妹别担心,也是有几个人愿意跟着我出来的。”
暂时还没联系,今天陈同鉴打算问沈星徐芳这边借一借联络方式的。
但陈同鉴在宦营和司礼监混了这么多年,后者不能出宫不说了,前者却是怎么也有几个心腹必定会跟着他走的。
沈云卿也说:“徐享他们回来就行了,不用,徐芳几个是大姐特地留给你的。”
沈云卿昔日,手里也是有一部分徐家卫跟着她的,特别是父亲一系留下的旧人。
只是因为梅花内卫的原因,砍掉了不少,都去徐妙仪徐延那边了。
不过还是有,并且绝对忠心,沈云卿失踪的期间,他们一直在奔波查找,算是暂时挂在徐芳底下,沈星知道的,不过他们一直外面查,她就没怎么见过而已。
这两年,牺牲的有,但也有剩下的。
徐芳四人,他们底下自行发展的人不算,四人是徐妙仪特地留下来给沈星的。
徐家卫剩下的人不算多,徐妙仪沈云卿和徐景昌在外面这些年,已经把能用的人手都用上了。
剩下的真心不多,只有徐芳四个,是给沈星的。
沈云卿说什么都是不要的。
徐享等人之中牺牲的,昨晚私下该难过的也难过了,今早沈云卿也没在这些话题上打转,一笔带过,是带着笑说的,搂着沈星的肩膀,刮刮她的鼻子。
只是有个人是没法一笔带过的。
说到徐妙仪,几个人都不约而同沉默下来了。
徐景昌已经知道九皇子的事了,今天他沉默了很多,但消化一夜还是打起了精神;沈云卿也知道徐妙仪要不好的消息了,昨晚难过落泪私下也哭过。
沈云卿想了想,最后她说:“那就不告诉她了,咱们给她写封平安信,还有圣旨的事,就让她开开心心过最后的日子。”
“得留一点空间,让她留一点防备。还有,咱们把话透一些给延叔,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见机行事,若真需要,看情况透露一点给大姐好了。”
徐妙仪是心疾,已届最后不好的时光,不知道她还能活多长,但一受刺激,马上就会去世,几乎是必然的。
沈云卿长呼一口气:“咱们努力,一家子好好的,她必然就欢喜的。”
姐夫既然要瞒,那就瞒她一辈子。
现在这样的情况,沈云卿希望徐妙仪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
至于后续明太子是胜是败,最好徐妙仪去世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然,这是最理想的展望,后续发展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所以,有徐妙仪和沈星还在,乃至跟着沈星那边的徐家旧部岳肇孙维胜等将领在,另外还有徐妙仪那边的徐延这些肯定不会叛变、为徐家死剩下的叔侄几人呕心沥血殚精竭力多年的忠卫叔辈老人。
沈云卿和徐景昌肯定也抛不下他们的,所以是不可能就此抽身去。
陈同鉴则是妇唱夫随的,沈云卿在哪他就在哪。
沈云卿对沈星说:“咱们昨晚商量过了,我和你二姐夫把请退折子呈上去之后,也不好继续明面在这里头。但我们和景昌也不可能放下你、大姐延叔和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