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在这么愉快的时刻提起如此不令人愉快的事情?
他的话音刚落,姜瑶对准上官寒的雪球果断精准锁定了他。
谢兰修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雪球从天而降,径直拍到他的脸上。他温和地笑容被雪冻得一僵,等雪从他脸上掉落,他的笑渐渐深沉,缓缓移向姜瑶:“公~主~殿~下~”
……
打雪仗这件事情,一开始了就没有办法停下来,几个人雪中大战了整整一个下午,进屋被暖气一烘身上的衣裳都被雪湿了,根本没法穿。
重新换好衣裳后,几个人坐在姜瑶的书房内围炉煮茶。
冬天到了,姜瑶泡茶的技术也飞速长进,她用蜜糖和柚子皮,给大家了冲泡了一壶热乎乎蜂蜜柚子红茶,喝下去整个人都是暖和的。
几个小伙伴围着炉火,吃着烤板栗烤红薯,还有各种果干和点心,好不惬意。
冬至时节百官休沐,连带着东仪书院也迎来的长达三天的小长假。
“明明给我们放假,还要写那八百字破玩意,这老头是存心不让我们好过吧!”
大概伍卓也没想到,他最得意最温柔的门生苏培风其实是背地里戳他脊背戳得最狠的一个。
苏培风在上课同时还要研究律法,写她那《田亩论》,她被姜瑶点拨了一下以后进展突飞猛进,最近写文章神速,灵感如泉涌,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不睡就写文章,希望能在年末之前完成她的大作。
她忙到飞起,伍卓布置的哪怕一丁点课业,都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稻草,她现在一点就炸。
或许是最近太过劳累,苏培风难得放松了一下,一口气就干了杯中的红茶,喝出来饮酒的豪迈。
喝完茶后,她又问道:“话说你们放假都打算干些什么呀?”
上官寒眉心的红痣晃动,他掰着手指头就在那数,“写文章呀,你看我一天极限能写三百字,八百字我需要写三天,放假一共也就三天,写不完,就要挨手板,本来我想回府住几天,但是我在府上压根写不出任何东西,还是留在宫里乖乖写文章吧。”
伍卓要求的写文章,是引经据典一气呵成,还要押韵,按照骈文的格式来,还不能凑数。一天三百字,已经要耗尽上官寒所有的精力了。
上京城内也有上官家的府邸,还不止一处。
他爹为了让他别那么想家,特地动用了强大的钞能力,一比一复刻了他江南老家的院子,奴仆都是江南曾经照看他长大的老奴,上官寒想家了,可以回府去看看。
苏培风拍了拍他肩膀:“放心吧,那老头眼神不好,你写文章两天回家住一天,最后就交六百字,记得把字写大一点,多费几页纸,看起来字数就多了,那老头不会一个一个字数的。”
还能这样?
姜瑶也有点心动了,“那我也试试?”
谢兰修坐在旁边,安静地给姜瑶剥板栗,板栗开刀以后直接放炉子上烤熟,外壳轻轻一拨就开了,只不过外壳被烧黑了,剥开时手未免会弄脏。
姜瑶方才想吃板栗,谢兰修就自告奋勇地帮她,很快就练就了剥板栗的好技巧,完整漂亮的板栗仁都堆了整整一小盘。
姜瑶将一粒板栗仁放进口中,转身问道:“兰修明日打算回府吗?”
英国公身体不是很好,但凡休沐,谢兰修都会回府探望。
事实上,按照上一世的发展,英国公也快要走到人生尽头了。
谢兰修“啪嗒”,流畅地打开板栗仁,放在姜瑶手上,微笑道:“明日会回去一趟。”
姜瑶连忙说道:“我和你一起。”
她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谢鎏的进度了。
……
说走就走,次日早晨,姜瑶就随着谢兰修一同来到谢府中。
姜瑶去看了谢鎏,发现原来在她没有盯着的情况下,他居然默默完成了一大进阶。
一罐又一罐的提纯青霉素堆积满了他的屋子,为了防止结冰,他还用炭火点上了,保持室内温度。
“行呀,”姜瑶赞叹,“学长,进展挺快的嘛。”
终于完成了进展以后,谢鎏眼底的乌青已经褪去,他带着姜瑶参观他的成果,意气风发地道,“我早该想到,我一个人干肯定干不来,就应该请人干,我现在可是封建大地主阶层,怎么可能当牛马,所以我特地让我娘给我买了不少奴仆过来,就帮我生产青霉素,我直接拿起外面卖。”
“卖?”
“对呀!”谢鎏说道,“直接开医馆,卖给别人,一两银子一瓶,掺杂着别的草药一起卖,多管齐下专治外伤,童叟无欺,顾客在医馆内免费做皮试,不过敏的人的就可以给他用此药,最近我可挣了不少钱!”
姜瑶又问道:“一两银子一瓶,这也太贵了吧!”
“消费者心理懂不懂,你不卖贵点,谁会认为你的要是好药,亏你是学金融的,怎么这点也想不到?”
姜瑶挥舞这小胳膊抗议道:“我还只是个小孩子,我脑子不好!”
谢鎏:“……”
好吧,确实是个小孩。
姜瑶这个年纪,放在那个时代,也就上个二年级。
谢鎏又道:“现在已经基本确定了,按照我的提炼方法,这东西基本上是能用于外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抑制发炎,冬天不明显,但是夏天的时候能派上大用场,那么,你说给我加官进爵……?”
姜瑶回答道:“放心吧,我回禀母皇,你这东西若是真的能派上大用场,公爵封号必然少不了。”
问完了青霉素,姜瑶也问点别的,“你祖父怎么样了?”
谢鎏和英国公不亲,也就是每天过去看一下,请个安,只是基本了解个大概,回答道:“嗐,大夫都说了,是老毛病,他的身体从我穿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了,冬天天气冷,病情也就变得不稳定起来……他老人家等冬天过了,应该会好起来吧。”
谢鎏絮絮叨叨着,姜瑶却沉默了。
按照生物规律,冬天气候寒冷,身子弱的人代谢机能难以跟上,这也是病人和老人最容易离世的时节。
或许,过不了这个冬天了。
……
谢兰修见过英国公后,特地来向姜瑶请辞。他最近不能回宫了。
英国公状况不太好,作为孙子,他必须留在了府中侍疾病。
姜瑶安慰道:“没关系的,好好陪陪你祖父,我在宫里等你。”
休沐日后,尚书令谢大人也告假,回家照顾父亲。
上课的时候,姜瑶忍不住回头看着身后那个空落落的座位,心想,英国公这次可能真的病重了。
走神的结果就是“啪”一声,戒尺落到姜瑶眼前。
她吓得差点跳起来,伍卓盯着她问道:“公主殿下,为师方才说了什么?”
姜瑶:“……啊?”
她不知道呀!
……
谢兰修一连十余日都没能回宫,姜瑶一连多日喜提手板,打到她手都红了,最后伍卓都于心不忍,给她放水了。
快到月末的时候,苏培风的《田亩论》总算完工,洋洋洒洒几万字工程,比上一世完成还提早了整整两年时间。
当然,这其中少不得姜瑶的指点。
前世《田亩论》的要点姜瑶全都记了下来,并且在这一世明里暗里暗示苏培风,引导她写完。
月底的时候,两人一起踏进了景仪宫。
姜瑶呈上的是谢鎏的新药的制作方法,谢鎏按照谐音给他的药取个特别的名字——青梅膏。
而苏培风则将她的《田亩论》送到御案前,向女帝陈明现在朝廷所有的田税制度弊端,希望陛下能够编制新法,改善民生。
苏培风在景仪宫面见姜拂玉时,全然没有平日的温柔,也没有因年纪小而怯懦,身姿端正笔挺得像一位重臣。
姜拂玉看完文章,十分不吝啬地夸赞道:“南陈有你这样为民请命的孩子,当真是莫大的幸事。”
听到这话,姜瑶恍惚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
她死后,曾经以灵魂徘徊在宫中许久,只不过这些记忆有些不大模糊,她记得不大真切。
如今姜拂玉这么一说,她脑海中回想起来一个画面,她漫无目的地跟随着下朝的大臣,听他们在讨论着她自己的死亡,并且感慨着:“陛下将大公主的女儿接入宫抚养,那位公主可要比死去的怀仁公主好太多了,陛下失女却得贤侄,也算是我南陈莫大的幸事。”
原来她上辈子的谥号,是怀仁公主。
居然还能有个“仁”字。
当日,姜拂玉降下旨意,封苏培风为嘉阳郡主,赐食邑三千,作为嘉奖。
送走了苏培风以后,姜拂玉单独留下了姜瑶,“阿昭看起来怎么有点不高兴?”
“没有呀,只是想起了一下事情。”姜瑶回过神来,趴在书桌上,“母亲,青梅膏你看着觉得怎么样?”
姜拂玉盯上了她脸上的肉肉,忍不住伸手掐了下,软软的,像掐在棉花上,“阿娘刚才还以为……”
她没有把话说完,还以为姜瑶在旁边听自己夸苏培风,心里不高兴。
上一世,阿昭早逝,南陈最后落在了苏培风身上。苏培风继承了原本属于阿昭的一切,姜拂玉担心她会不平衡。
但是看见她瞬间又清澈的眼神,姜拂玉就知道她只是走神了。
她看着裹着毛领像个圆球的女儿,忽然道:“阿昭过来,让娘亲抱一抱。”
姜瑶虽然不解其意,但是还是流畅地伸出双手,然后就被一把搂在怀里。
姜拂玉掂量着她重量,心想这孩子原来不是穿得多,是真的胖了。
她还记得姜瑶回宫时自己抱着她,就好像一只小猫,轻轻松松就抱了起来,现在抱她必须要使劲,她完完全全是实心的,一年间重了不知道多少。
姜瑶鼓了鼓腮,说道:“那当然,我现在都不挑食了。”
她发现她的胃口在前世仇人都死绝了以后突飞猛进,以前吃饭看什么都不顺眼,现在吃饭啥都想啃两口。
原来挑食还能是一种心病,但是现在心病已经完全痊愈。
姜拂玉笑了,“那我可得夸夸阿昭,吃多了,身体才能长得快。”
姜瑶又道:“娘亲,别把话题跑偏,青梅膏!”
姜拂玉笑着将她放下,碰了碰她的鼻子,“放心吧,这事阿娘心里有数,答应了你的事情,阿娘自然会办到,只是……阿娘还想亲自去见一见谢二公子。”
就在这时,李清嘉急匆匆地跑进来,打断了母女二人的谈话。
“陛下,尚书令那边传来消息。”
“英国公,病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