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三年以内,好好待在东仪宫,在她及笄之前,不要找别的姑娘,也不要定亲。
毕竟,破坏别人的婚约有点麻烦,而且不道德。姜瑶也在苦心经营名声,不想被史官记下君夺臣夫的骂名。
谢兰修的目光变得明亮,姜瑶能够看见他眼中涌动的水珠,一闪而过的动容。
谢兰修蠕动着唇,正要回答,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兰修、殿下!终于找到你们了!”
一个狼狈的身影攀上远处的石头,朝两人招手。
夕阳下,他的身影被拉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谢家的府兵比不上朝廷训练有素的禁军,所以禁军不敢让他们靠近危险的洪流,只是安排他们绕道去山麓附近的村落,看看有没有姜瑶和谢兰修的消息。
谢鎏带领这一支府兵带着官衙的兵挖开了小路,找到了这里。
谢鎏浑身上下灰头土脸,都快变成个泥人了。
村口的小路,星星点点的灯光蔓延向远方。
官兵与府兵提着油灯,围绕着中间的两个孩子,检查他们身上的伤势。
“兰修,”谢鎏站在一边,絮絮叨叨,“可算找到你了,还以为你出事了,昨天晚上母亲在山里找了你一夜,都累昏倒了。还好你没事。”
谢兰修愣愣抬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母亲……来找我?”
“不仅母亲,父亲和大哥也来了。”
这时候,远方有声音传来。
“阿昭!”
姜瑶回头,忽然被飞扑来的两人紧紧抱住。
姜瑶眼前一黑,差点被双面夹击压晕过去。
姜瑶努力挣扎,好不容易冒出个头来,立刻尖声大喊出来,“痛痛痛痛痛!我的腿,断了!爹,娘,给我放开!”
第92章 父慈女孝
姜拂玉搂着怀中的人, 已经是泣不成声。
姜拂玉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
林愫更是掐着姜瑶的脸,力度大到她的脸都被捏出了一道红印子,听她愈发激烈的惨叫声, 很快就确认了:活着,会叫,生龙活虎。
阿昭没事。
他多害怕在外面辛苦征战, 回来后又失去了自己的孩子,那他这些年的经营努力又算什么?这一生从头来过的意义又是什么?
两人方才听见这边府兵传信说找到两个孩子了,急匆匆就往这个村子跑了过来。
两人无视姜瑶的挣扎硬是抱了她好一会,等到姜瑶被憋到翻白眼,两人才松开她。
姜瑶的拐杖被这两个鬼才打掉,他们抱的时候一起抱, 松手的时候又默契松手,姜瑶失去了支撑,整个人差点摔倒在地上,幸好她眼疾手快抓住姜拂玉手臂,才将自己支撑起来。
短暂的小插曲过后, 两个人连忙把姜瑶扶到石头旁坐好, 围过来嘘寒问暖。
林愫卷起她的裙摆,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小腿上的支架, “阿昭的腿怎么了?”
姜瑶说:“骨折,逃跑的时候摔的。”
那片皮肤已经被包扎好了, 结结实实的,看不清里面伤势如何, 这里环境不好, 林愫也不好解开检查,干脆就这样先包着, 回宫后再处理。
林愫的目光移到姜瑶脸上。
他不在的这三年,姜瑶长高了,也长开了,五官开始变得立体,渐渐有些肖似姜拂玉。
她完美融合了爹娘两人的优点,继承了父亲的貌美,但面容并不像林愫那般柔和,而是偏向于母亲的凌厉。
她真的长大了。
林愫快要落下泪来,“没事了,爹爹回来了。”
姜瑶疑惑发问:“对了,爹,你怎么回来了?”
他捧着姜瑶的脸,“爹爹收到胡人的信,说他们已经派人南下,要拿你和你娘威胁我退兵,那时候想要往京城传递消息已经来不及了,我怕你们真的被劫到北境,一路持节归来,关闭层层关隘,赶回京城,想要阻拦胡人行动。”
姜瑶:“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林愫答道:“不回去了,边疆的战事差不多要结束了,爹爹把都督权交给徐辉就行了,以后爹爹留在京中。”
他已经错过了姜瑶的成长的三年,现在真的要好好抽时间陪她长大了。
少年时期总是过得很快,再大一些,她都可以成婚了。
而且经过这次意外,他不放心放下她们母女两人,总归要留在京城首都,时刻盯着她们两个才好。
姜瑶眼睛瞪得老圆,“你辛苦带兵打了那么久,岂不是全给人做嫁衣了?首登之功你不要了?那么大的军功!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语气颇为惋惜。
好像就他就不该回来那样。
林愫:你应该为久别重逢而感到高兴吗?
在某些方面,姜瑶像是个感性的绝缘体。
但细品起来,这话才对味,不愧是他女儿。
姜瑶这脑回路,和以前完全没有什么区别。
忍不住弹了下她脑壳。
“干什么,痛!”姜瑶当即张牙舞爪打回去,“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应该对我客气点!”
揍完她爹,姜瑶又看向姜拂玉,她身上还有伤,脸上挂着清泪,整个人好像苍老了十岁。
姜瑶和林愫打闹的时候,她就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两人,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姜瑶感觉自己心里某个地方堵了一下,熟练地从林愫袖子掏掏,果然摸出手帕,递给姜拂玉。
“阿娘,别哭了。”
姜拂玉接过帕子,却用来擦过姜瑶脸上的污垢,“阿昭,你怪母亲吗?”
“这有什么怪不怪的,我不是好好的吗?母亲,你不要自责了。”
姜瑶捏着衣角,品味姜拂玉的话,总感觉,姜拂玉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她回避开这个问题,转身指向谢兰修,“多亏了兰修哥哥,胡人追着我的时候,是他带着我跳进水中逃脱,我摔伤了腿,他背着我找到了村子,阿娘,你可得好好赏他。”
……
在姜拂玉赶到的同时,谢兰修的爹娘也到了。
就连累晕刚醒来的谢夫人也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
显然,谢兰修和谢知止他们夫妇两人的关系远不及姜瑶和她爹娘那么好。没有拥抱和叙旧,也没有像姜拂玉一样怪来怪去的。
谢兰修见了父亲和母亲,起身拱手行礼:“兰修见过父亲,母亲。”
谢夫人没见到谢兰修的时候心急得不行,这会儿见了,反而别别扭扭地开始摆起了母亲的架子。
谢知止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连说了几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平安最重要了。”
谢兰修弓着身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谢鎏见气氛有点僵,连忙扶着谢兰修起来,对谢夫人说道:“兰修找回来了就好,人没事就是万事大吉,此地不宜久留,咱们都回家去,小四还在等着我们呢!”
谢夫人这才开口跟谢兰修说话:“走吧,回家。”
声音依然冷淡,好像依然把他当成这个家里的陌生人。
谢兰修愣了下,眸子沉了又沉,眼里似有不解。
可是谢夫人没有解答他的疑惑,拽着已经撕破的衣裙转身离开,晚风吹动她破烂的裙角。
暮色已经降临,她在山道上一瘸一拐,看起来像是劳累过度造成的脚踝拉伤。旁边的府兵上前两步,把谢夫人扶稳。
情感本来就是复杂的,寻根究底本就不可取。
有时候稀里糊涂也就过去了,心里头明白就好。
谢鎏扶着谢兰修的肩膀,“哈哈”地笑了两声,“山间的风好舒服呀!”
谢兰修低头看着他的手,“二哥,你的手好脏。”
谢鎏啧一声,“还不是挖土时弄的,都是为了你这小子,嫌弃什么呢!”
谢兰修转身望向姜瑶,招手的姿态,是要向她道别。
姜瑶朝他摆手,“改日见!”
相见会有时。
夜风吹落叶,山野归于沉寂。
迎接姜瑶的军队来了以后,村子里的人哪见过这世面,一个个躲进屋子里不敢出来。
姜瑶下令军队先行,然后一瘸一拐地带着从她爹娘身上搜刮来的大袋首饰银子,交给莫娘子,让她以后拿着这些钱改善一下生活。莫娘子见到了京中来接她的阵仗后,藏在屋后,都不敢接近她了。
紧接着,姜瑶又带着一袋银子去找村长,让他给村里的人分了,以后多多照顾莫娘子孤儿寡母。
姜瑶叹了口气,萍水相逢,以后可能就不会再相见了。
除了平平无奇的铜臭外,她也没有别的可以报答莫娘子的方法了。
……
在林愫将军队交给徐辉之后,这位勇猛的将领就沉不住气了,很快下达命令攻城。
他攻城的时机选得不对,还没将危阳城内的辎重消耗完,骤然的攻击令我军顺势惨重。
但经过两面夹攻之下,徐辉和卢梓依然拿下了危阳城。
这一仗只是赢得不够漂亮。
拿下危阳以后,卢梓登上城楼,看着他曾经兄长的葬身之地,感慨万千。
消息传到上京城,朝廷在宫内设宴,庆贺南陈收复国土。
宴会中,群臣高歌燕饮,年纪稍长的臣子喝了几杯后垂泪痛苦,忆往昔肃宗皇帝临终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朔州的江山,如今,北境的山河,终于重新回到了南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