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孚奉女帝之命,亲自带着御林军冲进李府。
彼时,姜玥当时正和三个弟弟躲在母亲身后,见到甲兵进入,几个孩子吓得尖声惊叫,连带着新城公主也捏了把汗,不过在孩子面前,还是强行镇定。
“陛下有令,清河郡主以及大公子冠以皇姓,理应在宫中宫由陛下教导,不宜再留在府上,带走!”
刘孚挥手,甲兵上前,拉起姜玥和她年纪最大的那个弟弟往外拖,姜玥哭喊道:“母亲,母亲,快救我救我!”
她弟弟同时也大哭出来。
新城公主抱着剩下两个年幼的孩子,连忙一遍遍磕头道:“刘大人,求求你,能不能让我见陛下一面,让我求求陛下,不要让我们母子分离!”
刘孚受不起她的大礼,只好也跪了回去,拱手道:“陛下说了,公子和郡主虽冠以皇姓,但内里却是李家人,他们既然用了这个姓,就应该承担起用这个姓的后果,殿下慈母心怀,舍不得孩子也是正常,但孩子被锦衣玉食囚禁一辈子,也总比谋反丢了脑袋强,对吗?”
听到这话,新城公主呆愣在原地,刘孚挥手,正要吩咐人带着两个孩子离开。
新城公主这才反应过来,起身追了上来——
“等等,等等,刘大人!”
她穿着华贵的三叠裙,跌跌撞撞推开甲兵来到长子和长女身前,看着儿子女儿满是泪痕的小脸,长久地盯着他们看,似乎想要努力把他们的容貌都记住。
新城公主明白,这一别,这辈子都可能无法再相见。
刘孚按着剑,给她和两个孩子的告别留了点时间,并没有阻拦。
姜玥哭着喊道:“娘……”
新城公主替女儿擦干了泪水。
新城公主从小就不如几个姐妹,她不如姜青玉那般会审时度势,也不如姜拂玉那般惊艳绝才,只能随遇即安,走一步看一步,规规矩矩地长大,嫁人。
也因此,她一生中也无法给孩子太多的东西,她的一切都来源于她丈夫,明知所嫁非人,也没有办法像姜青玉那样带着孩子们避祸,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弯下自己的脊梁,去求她妹妹,给孩子们留一条生路。
“别哭了,玥儿,你是姐姐……”
她哽咽道:“今后的日子可能会很艰苦,再也不如往日在府中的自在,阿娘知道你性子烈,但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千万不要寻短见,一年,十年……活着,就已经比很多人要好了。”
“从今往后,多加保重。”
……
姜瑶做了个很长的噩梦,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的。
“殿下,殿下?”
“啊?”姜瑶一惊,原来是临春在叫她。
“郎君昨日就去了景仪宫,只怕没那么快回来,殿下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姜瑶点点头,“那…吃吧。”
她伤口没好,不能吃太过油腻上火的食物,姜瑶看着这一桌清淡的饭菜,正要起筷,可她凝视着自己的双手,猛然间闪过一些画面,像是着了魔一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桌子就干呕起来。
“殿下!”
四周宫女立刻来查看她的情况,“快,快去叫御医!”
“不要!”
姜瑶扶着桌子,喊住了她。
姜瑶满眼通红,“我没事!”
临春担忧道:“真的没事吗?”
姜瑶问道:“襄阳王,现在如何?”
“襄阳王府的下人已经被全部斩首,只是……襄阳王现在被陛下关押在天牢中,陛下还没有说该如何处置……”
第65章 报仇
昭徽二年, 姜瑶十六岁。
女帝在行宫遇险,昏迷不醒,经过调查, 凶手正是东仪宫储君。
以女弑母,谋逆大罪。
姜瑶被押入天牢,等候处置。
……
铁门上传来一声清响, 姜瑶下意识蜷缩到角落里,皮肤与土墙的糙面剐蹭,单薄衣衫下的伤口被牵扯,鲜血洇红了她入狱时所穿的碧色罗裙。
姜瑶怔然抬头。
襄阳王姜潮。
他来了……
自从母皇在行宫中遇刺,旧伤反复,这些天更是昏迷不醒。这皇宫好像就成了李家人的天下。作为与李氏家族交好的襄阳王, 姜潮也渐渐得势。
一个小小的亲王,竟然也能自如出入天牢重地。
看守姜瑶的狱卒已经习惯了姜潮的到来,他抬手做了一个指令,狱卒便心领神会地走进来,熟练地将角落里的姜瑶拖了出来, 架在刑具上。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受刑时间。
她十根手指的指甲被逐一拔去, 盐水撒在姜瑶的伤口上,一根接着一根银针扎入她的血肉中。
刚刚开始进入天牢的时候, 姜瑶被这些刑罚折磨得崩溃大叫。
她从小被父亲爱护,林愫从来不舍得打她连带着说话都是轻声细语下。
跟随母亲回宫, 她贵为一国公主,身份尊贵, 从来没有人敢对她做出这些事情。
而自从她沦为阶下囚, 她觉得自己不是人,而是一个动物, 没有任何属于人的尊严,可以随时被摆弄。
长时间的折磨后,到了现在,姜瑶已经习惯了姜潮隔三差五对她上刑,她已经对疼痛感到麻木。
狱卒对她一顿惯常的用刑后,轮到姜潮亲自上场。
她冷漠地看着姜潮拿起烧铁烙,按在自己胸口的皮肤上。
炙热的疼痛蔓延四肢百骸,如万蚁噬心,姜瑶浑身都按耐不住颤抖着,她甚至闻到了焦熟的味道。
她的皮肤向来光洁如玉,自从她年岁见长,尝尝学着南陈女子的方法保养皮肤。
可是在天牢的许多天后,她浑身的皮肤全是各种伤口,不忍直视。
她目光依然冰冷,似挑衅般看着姜潮。
姜瑶的态度当即将姜潮激怒,他上来抓着她的头发,大喊:“疼吗?你喊我一声父亲我就放过你,你喊呀,你喊呀!”
“只要你喊,我就饶你性命,喊呀!”
刑讯是为了逼供,姜潮刚开始是想屈打成招,逼迫姜瑶签字画押,承认她刺杀女帝的罪行。
姜瑶可以死,却不能让自己的死为人做嫁妆,她满身的反骨在狱中体现得淋漓尽致,硬生生挺过刑罚,即便再痛苦,也偏偏咬紧牙关,就是不招供。
哪怕他们打死自己,没有她的证词,就永远无法证明她有罪,哪怕他们最后扶着那个傀儡登上了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十三州藩王随时可以以此为借口进军京畿。
哪怕最开始,姜瑶从来没有想过,她居然能够抗过这么多惩罚。
大抵是没有想到姜瑶如此硬气,咬死不愿意招供,姜潮积攒了一肚子怒气,渐渐的将对她的逼供变成了发泄,将他的求而不得迁怒到姜瑶身上,拿她取乐。
他手中的铁烙几乎要刺进她的心脏,重伤下姜瑶眼神间渐渐迷蒙,眼前一阵阵发黑,都快要看不清东西了,耳边充斥着姜潮癫狂的吼叫:“你承认我这个父亲就这么难吗?就这么难吗?”
姜瑶嗤之以鼻,姜潮也想和她生父作比,他也配?
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愿意承认林愫一个父亲。
姜潮让她喊他父亲,比让姜瑶签字画押还要难。
不知道过了多久,快要失去意识之际,一盆冷水浇灌下来,姜瑶瞬间清醒了不少。
四肢上刻骨的疼痛传来,她颤抖得更加厉害,她本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可此时终究是按耐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姜潮大概是累了,或者不想继续浪费时间,挥手让人将姜瑶抬下去。
狱中有安排医师,每次折磨完姜瑶后,姜潮都会让医师给姜瑶诊治,进行简单包扎止血,防止她真的死了,后续的招供没有着落。
其实,最开始入天牢的时候,在第一次被严刑折磨后,姜瑶是真的想过要寻死的。
她甚至对着墙角狠狠撞了下去,把自己磕得头破血流,她想要用这种方式把自己撞死,可惜被狱卒救了回来。
她那时候想着,死了就不用被这样无休止地折磨下去,死了他们想要自己认罪的想法就落空了。
可是到了后来,姜瑶一想到害她的人还活着,她就没有办法瞑目。
她要活下去,无论多痛苦,她都要好好活下去,她就这样子和他们耗着,看看到最后,究竟谁能活得过谁。
可惜的是,长久的拖延下,李家人始终会失去耐心,他们才不会允许姜瑶一直活下去碍他们的眼。
既然她不愿意写认罪书,那她存在也没有什么价值了。
姜瑶死去的那夜,是一个有月光的夜晚。
彼时,狱中静悄悄的,守夜的狱卒都在打着瞌睡,姜瑶一如既往,疲惫地靠在墙角。
睡梦中,忽然被开门声惊醒,陡然睁眼,借着高窗上照进的月光和远处微弱火光,姜瑶依稀看见一个人站在铁门前,手中握着白色长绫。
她下意识往后缩,探手伸向稻草堆里。
上官寒那日探访天牢,离开之前,曾经偷偷将一把短刀塞进她的手中,她悄悄地藏了进了稻草中,如果有人想要对她图谋不轨,那她就……
然而,下一刻,那个黑衣小吏却一动不动地展开手心,一块玉佩垂落下来,流苏坠子无风而动。
姜瑶早就习惯了在黑暗中视物,月光下,姜瑶看见那块玉佩发射着明亮的光泽,这是一块青色的玉佩,还有上面的合欢花图案。
认出玉佩的时候,她心渐渐沉落下去,藏在稻草后的手握紧又松开。
她不可置信地上前两步,伸手去握住那块玉佩。
虽然离家多年,但是她还是记得林愫常年收在盒子里的那块青色玉佩。
他珍藏的东西很少,像这块玉佩一样小心收着,甚至因为担心被她弄坏,都不愿意给她多看一眼的更是世无其二。
年幼时姜瑶好奇,曾经哀求撒娇撒泼,才有幸在林愫的盯梢下,赏玩一番。
那时候的她,只是单纯地想要看清被爹爹爱惜的物件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看清后也觉得不过尔尔,却唯独认认真真记住了玉佩上的图案。
小吏给她看的这块玉佩的玉质、色泽,还有上面的花纹,和她年幼时观赏的玉佩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