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看跪着的少年,望着房顶,发问:“就算分权,可是孤凭什么选你呢?”
他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分权已经是注定结局了,只是独坐高台的少女身影在烛火下显得有些寂寥。
她身边没人,最贴身的女官也只是远远的守着。
或许,就算他爬到最上面,离她最近的地方,也走不到她身边去。
珑守收回一闪而过的思绪,现在重要的是自荐。
“臣对殿下的忠心超过生死,殿下是知道的。若是殿下对臣等皆不放心,可以重新将权柄化为十份,互相制衡。”
“臣并非要和雷统领比肩,只是从殿下有利的角度考量,一切唯您马首是瞻。”
他叩首,但那人还是不语。
珑守接着道:“若殿下想省力些,不想管那么多人,又信不过臣会一直忠心。”
“臣可以将把柄交到您手上,供您拿捏。”
贝婧初这才来了兴趣,“什么把柄?”
“殿下有没有想杀又不能处死的人?臣找个机会把他暗杀了,再把证据交到您手上,您可以随时揭发处置我。”
贝婧初:“......?”
震惊之后,她没拒绝,用仅剩的良心劝道:“有些歧路,一旦走了,就不能回头了。”
“若孤真叫你去做见不得人的事,不可能只有一桩。后面会将你当做刀来使,你就永远都只能是一把不见天日、见血封喉的暗器。”
“你会得罪许多人,如果孤保不住你了,还会将你推出来,平息众人的怒火。你没有任何根基,除了相信孤,没有任何立足之地。”
贝婧初站起来,走到少年面前,弯下腰,近距离打量他的表情。
隔得很近,她的发丝滑下来,只隔了一指的距离。心跳声若隐若现,但没有一处地方碰在一起。
这人是打扮过来的吧,谁家好郎君一天熏得香喷喷的。
又是那股幽淡的,若隐若现的兰花香。
“孤给你最后后悔的机会。”
这是她最后的仁慈。
(预告:初念没倒,别慌)
第362章 信任
陷入泥沼里的猎物并不挣扎,坦然地沉沦下去。
“我愿意。”
贝婧初离他很近,锁住他的眼睛,眼神坚毅得......往那儿一站就是兵。
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嘴角是上扬的。
迅速抽身,两人拉开距离,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出门后的珑守揣着太子递来的死亡名单,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也知道自己成功了。
胜利,是属于有心机的男人!
贝婧初做好决定后,反而放松下来,去了雷念儿的寝宫。
反正她们都未成家,她就一直在东宫住下来。
寝殿里有股药味,贝婧初进去的消息被通传后,她就下地了。
她忙阻止道:“唉~躺下,再是做样子,皮外伤还是有的,别起来了。”
她自顾自地坐到她床边上,端午过去,天渐渐热起来,贝婧初打着一把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自己扇风。
指腹摩挲了一下光滑的扇柄,想起来什么。
“这墨翡扇柄做的扇子,我得了一对。将入夏了,握在手里比木柄多一点凉意,我们最怕热的,等会儿我让人把另一个取给你。”
“怎么用一样的,到时候叫人看了,都知道我们感情好。”
雷念儿脸色还不错,如果不是比平常虚弱了一点,换个不熟悉的人都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她笑道:“那这是我独有的呢?还是别人都有?”
“只有两把,自然是你我独有的。”
“你不怕婳婳和酒酒她们吃心?”
贝婧初心虚目移,“婳婳和酒酒那儿有别的东西。”
咳,面对念儿的死亡凝视,贝婧初觉得自己像个欺骗少女感情的渣男。
错觉,一定是错觉。
侍从端上茶水,贝婧初喝的东西已经从奶茶进化为了参茶,一整根人参泡在茶盏里,日日喝着才能提起精神去应付这堆事。
她觉得全靠自己坚持养生才没有英年早秃,贝婧初有时怀疑阿耶的帽子下面也是秃的,不过现在她不敢皮了,否则定要扒开阿耶的头顶看一看。
贝婧初摸摸自己的发缝,还好没有变宽。
又瞟了眼雷念儿头顶,“念儿,以后别闻鸡起舞了,你虽然变强了,但也变秃了。”
雷念儿:!
贝婧初安慰她:“没事的,只是发缝宽了点,可以养回来的。”
结果雷念儿更崩溃了。
贝婧初生硬地转移话题:“还记得你小时候,雷将军的原配夫人逝世吗?”
雷念儿点头。
“记得,殿下那时候还是个无齿之徒。”
贝婧初:......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微笑,继续道:“那时候她跟随鲁王谋逆,阿耶以为雷将军是和她一伙了,差点把雷家一锅端了。后来解开误会,全靠机缘巧合。”
贝婧初眼神有些发飘。
“阿耶也是极信任雷将军的,不然不会给他金吾卫大将军的职位,握住京城巡防的咽喉。可是一旦产生怀疑,这份信任破碎得一样快。”
“信任是多么不堪一击的东西,我害怕以后的某一天,我们也走到这样的境地。”
第363章 别撒娇
雷念儿的神情带上落寞,她也早就意识到了,但是无力改变。
‘她’无力改变,‘她’也无力改变。
贝婧初觉得,‘她们’或许可以挽救。
“无论什么情义,要走下去,从不是一个人的努力,是两个人的事。”
她猛地凑过去。
“既然长了嘴,就要解释清楚误会,就有必要把话说开,说清楚,对不对?”
雷念儿觉得贝婧初这习惯不好,谁家好人说话说着就凑上来的。
但是她没去纠正,也没推开,颔首道:“对。”
贝婧初弯眼一笑,比繁盛的春花更加灿烂。
她解释道:“我知道这次的事,你是不想让我失望,又得到了错误的消息,才擅改的命令。你自己也知道不能服众,为了维护我的威望才去领罚,我都明白,所以我不多说了。”
“但是人心是多么易变的东西,小时候所坚信的,被一点点改变。我害怕,我不能永远毫无保留的信任你,若是日后我自身受到威胁的时候,我怕自己会将你当成要防备的人。”
有时候略羡慕老二他们,嫣羽可以傻傻的相信一切都是美好的。
溺爱她的父母和祖母,严厉又护着她的长姊,小姑娘最近开始幻想自己未来的驸马了,去新都之前,总是捧着各色话本在那儿咯咯傻笑。
是太极宫的娇儿,泡在蜜罐子里,被所有人宠着。
从来不用担心和好友之间什么时候疏远,再大的矛盾,送点小首饰或小点心,一个人道个歉,另一人给个台阶下,便和好了。
感情,怎么会渐行渐远呢?
贝婧初羡慕归羡慕。
这只是一些矫情时的想法,真正要选的话,她还是愿意将命运和权利握在自己手上。
清醒的面对残忍的真实,也好过在虚假幸福的幻象中沉沦,生死荣辱全靠新君的良心和才能。
更无法阻止敌国的铁骑什么时候踏上他们的尸体。
她说:“我不能放任你一个人拥有全部的权柄,这样,如果我以后变成了猜忌、多疑的人。我希望,我们之间最坏的境地,不过是杯酒释兵权,我对你说,‘念儿,你累了,卸甲归田,好好养老吧’。”
“空闲的时候后,我还会把你召进宫里聊天喝茶。”
“可如果你一家坐大到我必须小心翼翼提防的地步,我们之间就只有鱼死网破了。念儿阿姊,你懂我的对不对?你会懂我的对不对?”
她说话太软了,每次尾音都要问个对不对,对不对。
“对是对,但是......”
雷念儿一脸嫌弃道:“好好说话,别撒娇。”
“......啊?”
贝婧初停止了思考。
雷念儿没表现出任何不满。
“我当然都听你的,只要你能心安,只要我们之间没有嫌隙。”
并非逆来顺受,而是她自己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我留恋权柄,却并没有贪心到要抓住所有权柄。只要能为你所用,让我知道自己活在人世间,除了替家族联姻之外有其它的价值,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