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儿擦擦眼角的湿痕,“不和你多说了,我忙得很,要早早的把德州的田产算清楚。”
“算清楚了,我才能早点回去。”
她拨弄着细白手腕上的水晶手链,出神道:“从没离开过这么远,我想她了。”
出去时,端庄的县主看不出一丝方才的痕迹。
......
派往不同州府的使节和昕儿一样处理着不同的麻烦,偶有解决不了的,才报往京中。
贝婧初刚看完一摞,新的又来了。
常亭懿带来一匝册子,“殿下,今日的账册,户部已经清点好了。”
“......”
太子想去死一死。
贝婧初抬眼,问:“常侍郎看着心情不佳,是因为唇亡齿寒吗?”
常亭懿看了眼天色,叹道:“唇亡齿寒吗?殿下问得也太直接了。”
贝婧初没有接话的意思,他自作聪明的反问没法蒙混过关,便只能回答。
“臣不敢欺瞒殿下,确实如此。不过殿下并没有向七望等大族开刀的意思,悬在头顶的刀还没落下来,他们没有反抗的动力。”
“他们不会贸然出动,我们也不会做出头鸟。况且殿下只是夺人钱财,而非赶尽杀绝。再如何,也不会把人逼到穷途末路的时候,那些被清算的豪族会反抗,却不会拼着命去反抗。”
他赞道:“殿下深谙人心,实在不像才及笄的少女。”
贝婧初笑道:“真像个才及笄的,不谙世事的少女,不是早被你们吃干抹净骨头都不剩了?”
“臣不敢。”
奉承是听不腻的,更何况贝婧初听过许多奉承,常亭懿或许是演技好,奉承得格外真诚。
贝婧初没多为难他,放他下去,不太想见到给自己送公务的人。
肝疼。
贝婧初在这里卷,是不得不卷,但并没有被公务压倒的念儿也开始卷了。
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练武,下职了也不去休息不去玩,天天泡在书库里。
这次周欢酒主动拉着他们出来玩,贝婧初便说起这件事。
“从小你就背着我偷偷在寝宫里挑灯夜读,卷生卷死。好不容易长大后不这样了,又开始了。”
“你知道我压力多大吗?最过分的是你竟然开始开始闻鸡起舞了!!”
念儿虽然以前也坚持着日日勤练武艺,但也没这么变态啊!
周欢酒投以关心的目光,“念儿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雷念儿摸了一把脸,恍惚道:“上个月有个人和我说,他心悦我。”
贝婧初眼睛立马瞪得像铜铃,整张脸写满了看八卦的兴奋。
雷念儿继续道:“他还说,让我不用努力了,就在家待着轻轻松松的,他以后养我。”
周欢酒从旁边飘过,叹了一句:“哇,好坚定真诚的......”爱。
爱字还没说出来,便见雷念儿拍着心口道:“我吓得丑时半就爬起来练武了,比鬼故事还可怕。”
周欢酒:......对不起,打扰了,就她一个恋爱脑。
周欢酒对自己的行为再次进行反思。
第360章 渐远
收回公田的事情不至于一帆风顺。
竟真有一些人要钱不要命的,多都被当场处决。
有些机灵的,快速变卖了家产逃亡。
贝婧初接到消息后,看了安州的地图,下令道:“城门排查,念儿,调一批东宫的禁卫去,严守东门。”
“是。”
不久后,接到消息,那家人逃了。
雷念儿失魂落魄地回来。
“臣有罪,去的时候接到消息,说他们是从西门逃的,臣便改道去了西门。”
“是假消息,但是我信了。都是我愚蠢,误了殿下的大事。”
“......”
贝婧初声线并没有抖一下。
“一次失误而已,不妨事。只是你不该随意更改命令。”
“同在安州,远不到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地步。”
“这次罚俸不够了,念儿......你停职一段时间吧,回去好好休息。”
雷念儿却请罪道:“臣擅改命令,若是成了还好,但是因此失误,只是停职不足以服众。”
“臣自请领罚。”
贝婧初再开口的声音很轻:“......去吧。”
她的背影消失在昏黄的暮色里,书房内亮起了烛火。
皓月蹑手蹑脚地剪断一根过长的烛芯,跳动的火苗安静下来。
宫人的呼吸也安静下来,没人打扰她。
贝婧初发了一会儿呆,脑中的思绪有些乱。
人是不可能不犯错的,她理解。但是她总觉得,一些距离在不自觉间越来越远。
当挚友和下属的身份合为一体,并互相冲突的时候,一种身份会慢慢的淡掉。
最后只能止步于君臣吗?
初初,念儿。
殿下,爱卿。
直到一声通报将她唤回来:“殿下,左卫率统领蒋珑守,说有奏于殿下,想当面奏报。”
“让他进来。”
说罢,一直到他进来,行礼到平身,贝婧初都没有抬头。
然而他第一句话,就给了她一个平地惊雷。
“殿下不觉得,雷统领拥有的权利太大了吗?”
贝婧初这才正眼看他,胸中一股微微的恼怒。
抬眼后却顿了下,有一段时日没注意,这人不知是长开了还是打扮过。
少年还未完全长成,眉眼俱是青涩,但已经能窥见以后俊美无俦的影子。
没有技巧和氛围感,就是硬帅。
贝婧初微微移开目光,忽视掉自己起的一丝色心。
胸中的怒火未消,但稍稍压住了一点,给长得好看的人匀点点耐心。
不过色字头上一把刀,有的人是带毒的,碰不得,而且他们都太小了。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不给孤一个完美的解释,孤可以治你进谗言,离间忠臣之罪。”
珑守嘴角紧绷,自从上次挡刀被提拔之后,他就一直在原地踏步。
那个许承昼仗着职务之便和幼年同窗的情义,天天往太子身边凑,像个苍蝇一样烦死了。
他没有那么好的家世,家人直接铺一条平平坦坦的路,他想要的,只有自己争。
权势、地位,和她的眼中的一席之地。
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满盘皆输。
第361章 不见天日
不进不退,则平淡一生。
他目光坚定道:“人心是世界上最难测的东西,雷统领如今忠于殿下,殿下能保证她一辈子忠心不二吗?”
“待她一家独大,来日您想收回权利都难了。”
“禁卫关系到殿下的身家性命,所有的安危都集在一个人身上。”
“原本东宫十率十位统领,殿下都交给她一个人管,固然给自己少了许多麻烦,但雷统领在禁卫中的威望已经不亚于您了。”
“届时她与您意见相悖的时候,禁军听谁的?”
例如今日。
这句话他没说,但是贝婧初能意识到。
聪明人都是见微知着、居安思危的。有些事情,只要看出一点苗头,就要给它摁下来。
她难得沉默。
良久后,问道:“所以你想自荐?”
他跪下,背挺得笔直,像一个即将长成的小白杨。
“臣若得殿下信重,自是三生有幸。”
贝婧初往后一靠,腰靠在靠垫上,骤然松快下来,腰间一股扰人的酸麻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