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愣了愣,一窝蜂涌出去,文臻喊:“文蛋蛋!”
天杀的,文蛋蛋不知道浪哪去了。
她挣了挣,挣不动,这绳子够结实。
快速地浑身上下感觉了一遍,她脸色一变。
身上的所有装备都不在。
这事儿就蹊跷了。先不说到底什么神奇的药能够迷倒她,普通村民如何能够知道她身上的各种隐秘武器配置?
如果有人能够迷倒她,拿走她的所有装备,那么为什么不顺便杀了她。
文臻心中流过一个名字,一瞬间汗毛倒竖。
外头,村民们拥出去,一眼看见破车,瘦马,青袍,书生。
书生俊秀清雅,如玉山朗朗。车帘子在风中飘荡,人们伸长脖子朝里张望,别说满袋的粮食,一颗米都瞅不见。
这就是等了三天的“粮食”?
这就是那个女骗子嘴里解决问题的关键?
村民们出离愤怒了。
出离愤怒的村民,在经过第一次的顺利的暴力出手后,很自然地选择了第二次的暴力出手,一个汉子猛地跳起来,碗大的拳头,狠狠擂上了一个长揖还没做完,正要询问文臻所在的书生的脑袋。
书生一声不吭,砰然倒地。
隔着一条窗缝隐约看见的文臻:“……”
但是这书生脑壳比想象中顽强,他竟然没有被第一时间打晕,捂着脑袋摇摇晃晃要起身,一边怒声道:“何等恶徒……竟敢殴打朝廷命官!”
文臻暗道要糟。
“什么官不官!猪圈里去吃屎吧你!”一把耙叉子重重敲下来,正往怀里摸索什么的书生晃了晃,终于轰然倒地。
啪嗒一声,一块臧蓝底镶金边令牌落地,被乡佐捡起,翻来覆去地看,却不识字。
片刻后,同样被捆得直挺挺的书生被抬了进来,被扔到地下滚三滚。
文臻一瞧。
呵,那个书呆子张钺。
他好好的怎么会来这里?
文臻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不禁呆了一呆。
看见他脖子后头好大一个包,不禁有些发愁。
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么诡异的一步,张钺为什么会孤身来此?自己的护卫队又去了哪里?
屋子外头村民们商量着等包税的来了之后,将这两个骗子交给包税,让他们自己掏钱给自己赎身,那书生看着穷,那女子却像个有钱的,或许银子掏足了,大家也就免租了。
文臻一边听着一边叹息,穷**计富长良心此话诚不欺我。
但她的神情已经微微紧张起来。文蛋蛋不见了,自己的装备不见了,无法自救,耿光等人莫名没来,护卫们也全部被放倒,现在张钺也落入村民之手,等会包税的人来了,万一那伙人和湖州不法官员或者军方勾结,发现了自己和张钺身份的不对劲,就势把自己两人灭杀在这小村内,那就真的栽得冤枉了。
正想到这里,就听见外头一阵喧闹,果然包税带着那一群手下来收税了。
文臻听见那乡佐带着村民迎上去,说了些什么,隐约那包税声音有怒气。忽然身边张钺哎哟一声,悠悠转醒,文臻大喜,急忙道:“张大人,你怎么样了?”
张钺愣了一阵,眼神好容易才转了清明,看看她这情状,先是一喜,随即倒抽一口冷气道:“文大人,你怎么也落到这般田地了?”
“张大人还是赶紧先告诉我,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是不是我的长史?蒋大人呢?我派去接他的护卫都去哪了?”
“是。我便是湖州新任的长史。陛下指派我和蒋大人一起出京来湖州。蒋大人本来要来小叶村,但是临时得知湖州那起子官员,摆出了好大的架势说要迎接新刺史上任,扰民无度,蒋大人怕他们搅出事来,令你还没上任就被坏了官声,便赶紧先去湖州了。湖州是那群人的地盘,人带少了没用,所以护卫都跟去了那边,蒋大人让我先来这边看看,助您便宜行事。”
“这欢迎还真是热情啊……”文臻叹口气。
本想把蒋鑫弄来见证这一年三赋的事情,没想到按起葫芦起来瓢,湖州那边还在作妖,张钺这书呆子来能有什么用?平白多个拖累。
张钺忽然伸手摸衣襟,道:“我的令牌呢?”
“什么令牌?”
“观风使令牌,蒋大人怕你这边事情棘手,给我让我拿了做凭证的,他说反正湖州别驾他们都认识他……我刚才拿了想对村民宣示身份,然后就挨了一击……”
文臻霍然转头看向窗外,此刻才发觉外头已经安静了一会儿,“糟了!”
“怎么了?”张钺被打得晕晕的,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令牌乡民认不出来,但是那些包税的游走官场,一定认识,一旦给他们认出身份,这些人做贼心虚,万一煽动唆使百姓……”
文臻话音未落,张钺脸色也变了。
若是常规就任也罢了,刺史也好,观风使也好,这些人发现了身份,自然要恭恭敬敬上前解绑赔礼。但是问题是湖州情况未明,文臻和张钺是来捅马蜂窝的,面对的是四面浓重的敌意。此刻外面忽然安静,令牌被发现的后果未必就是那么美好……
屋外。
包税定定地看着乡民手中的令牌。
忽然低声道:“你们啊……犯了大事了!”
乡佐惊得浑身一颤,“怎么?怎么!”
“里头的,是大官!是朝廷派来巡察的大官!”
“啊!这这,这怎么打了大官!快快,黑子,快去,把大官给接出来……”
“慢着。”
“包税……”
“你想清楚。东堂律法,殴打朝廷命官,斩首,亲族流徙三千里。这位官儿还是朝廷二品,真正的高官,他挨你们一板子,明天你们整个小叶村,也就鸡犬不留了!”
“这这……我们给他赔罪……赔罪还不行吗……我们也没打出个好歹来……”
“什么赔罪不赔罪的,这是律法,是朝廷法度,是体制尊严,官老爷们的体面,是你们几个泥腿子的赔罪能抵得过的?就算他不追究,郡守刺史也是一定要追究的,今儿你们把他们请出来了,明儿就等着自己披枷带锁被赶出湖州吧!”
“那……那该怎么办……包税……您给指点指点……”
“呵呵……你们自己犯下的孽……我可支不出什么好招儿……”
一阵焦灼的商量争执,包税斜着眼睛,给人群里一个混混使个眼色。
那混混便忽然压低声音狠狠道:“……什么大官!我们不知道!也没见着!”
慌乱争执声一停,众人静了一静,都缓缓转头看他。
混混扭过头,用众人听得见的音量自言自语道:“一个孤身路过的书生,不见了,谁又知道!只要大家记得自己的性命,闭紧嘴!”
“……
又一阵沉默。
人们面面相觑。
良久之后,都在对方眼里看见孤绝的狠意。
随即众人默默散开,包税手一挥,带着人走了,走开好远,唇便绽开一抹冷笑。
这边乡佐身边留下了几个壮汉,将其余人都驱走,又命几个人看好了蒙家的那一家子。才吩咐了自己身边人几句。
他们在商量这些事的时候,不远处墙角,有一张黑黑的小脸探出来,随即又被身后的人揪了回去。
……
屋内,张钺跌坐长叹:“未曾想未入湖州,竟然葬身此地!”
垂下头想了想,又轻声道:“文……大人,你别怕,我……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
文臻双唇撮起,吹起无声口哨。
墙缝里忽然钻出几只老鼠,向两人冲来。
张钺大惊失色,下意识挣扎要逃,却被绑得死紧,只得拼命向墙角挪去,文臻咳嗽一声,大义凛然地道:“张大人莫怕,它们冲我来就行——”“文大人真乃众官楷模——”张钺感动得热泪盈眶。
文臻:“客气客气。说起来您当初金殿作证,也算是为我正名,往日得您照拂,自该回报,自该回报。”
张钺忍着恶心,看那几只灰老鼠,爬上文臻洁白的手腕去啃那些绳索,不禁头皮发炸,再听文臻这说法,忽然觉得惭愧,自己堂堂男子,难道还要一个小姑娘挡在自己面前吗?
再看着眼前粉团柔软的少女,一脸正气凛然,顿觉羞惭之意如长河之水滔滔不绝,一时连对老鼠的恐惧厌恶之心都忘却,咬牙以前所未有的灵便蹭蹭蹭挪过去,闭着眼睛靴子一顿狂踩,“文姑娘别怕,我帮你踩踩踩踩踩!”
文臻:“……”
看着地上一片狼藉的鼠尸,她想哭。
不怕狼对手就怕猪队友啊啊啊啊。
她的哨子已经被搜走,空吹目前也只能招来老鼠之流,何况门窗紧闭,召唤别的也进不来。
好气。
她恨恨抬起脚,将那只还在肆虐的官靴狠狠一踹,张钺哎哟一声,被她踹到了另一边的墙角,懵懵然地望着她,低头看见靴子底黏着的鼠尸,顿时咬住了唇,急忙在墙上蹭掉。
但此时文臻脸色已经变了。
她闻见了油气,稻草在地面拖曳的唰唰声,急促的脚步声,哗啦啦的铁链上锁声音,轰隆一声,窗户上压上了铁板,屋子里顿时漆黑不见五指。
再然后蓬蓬几声,黑暗底红光一亮。
文臻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张钺微带骇然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他们放火了!”
文臻不再犹豫,道:“把她们几个弄醒!”
“这个……这个……怎么弄……”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哪怕吻醒也成!”文臻简单粗暴地答。
黑暗里也能感觉到张钺的目瞪口呆,他好像低声咕哝了什么,文臻没听清也不想听,火焰的毕毕剥剥之声响起,已经有热力透入,她离开墙壁,全力调动体内的真力。
所有的东西和手段连带毒和蛊都被搜个干净,文蛋蛋被调走,连哨子都没了,下的药让她浑身酥软无法出手,对方确实够了解她。
但是还差一点。
张钺在那边不知道捣鼓了什么,片刻后接连惊叫声里,那几个接连醒了。
文臻一听见她们声音,便道:“寒鸦,看看这屋子哪里还有比较薄弱的地方!”
黑暗里金光一闪,片刻后寒鸦道:“主子,西北角一处柱子里有白蚁,已经腐朽大半,若在以往,我撞上几次就能倒塌,但是现在……”